一个皇朝的没落是从最鼎盛时期开始的,然而背上骂名的往往是最后一任皇帝。
沈清晏二十岁接过这庞大的腐朽帝国,二十四岁走到了尽头。
沈清晏努力过,从接手起没有一日懈怠,夜半挑灯读书,日日亲临朝政,编撰改革良策。
然而他颁布的新策被丢入火炉,下面忠义之士递上的奏折不翼而飞,贪官结党营私,亏空半壁江山。
民间怨声载道,苦不堪言,四地反抗战火燃起,起义军各自为王。同时,邻国见势骚动,屡屡侵犯边境,内忧外患,已是存亡危急之际。
沈清晏坐在龙椅之上,外面狼烟四起,起义军已经打到了皇城脚下。
他平静地看向紧闭的殿门。
忽然殿门大开,一群拖着包裹的大臣结伴而来。
“陛下,皇宫密道在哪,快带老臣们去吧!”
“是啊,只要陛下还在,江山就还在,臣等日后定效犬马之劳。”
“……”
他差人给这些占据古朝大半朝堂的世家老臣送了信,说他知道皇宫密道,可保他们逃出城外。
皇城密道的确有。
沈清晏最后摸了摸龙椅,起身道,“随朕来。”
随着他扭转机关,密道打开,众臣赶紧跟随沈清晏身后走下密道。
密道复杂曲折,岔道奇多,沈清晏气平心和地在前方带路,大臣们背着珠宝金玉的包裹跟着他走了好半晌,累得叫苦不堪,前方终于出现光亮。
众臣赶紧越过带路的沈清晏,面露喜色冲进光亮中。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目露狼光正在血洗皇宫的民兵。
众臣笑容僵了,士兵眼睛亮了。
“报!找到一群狗官!”
“别杀我,我是好官,那狗皇帝在后面呢,你们去抓他!”
“哦?皇帝在哪!滚出来!”
沈清晏顶着众人的视线徐徐迈出,姿态闲适得像在午后御花园散步,淡淡笑道:“朕在呢。”
领头的一愣,上下打量这狗皇帝一番,农民出身的大字不识,憋半天道一句,“人模狗样的。”
“我要杀了你这暴君,为受苦的父老乡亲们报仇!”
沈清晏目视怒发须张的头领,眼中挑衅,“你敢杀朕,朕众多元老忠臣在此,你能奈我何!”
领头的大笑,一众民兵也跟着大笑。
笑完了。
“把这些暴君的元老忠臣全抓起来,砍首示众!”
“不不,各位好汉,我不是跟那皇帝一起的!”
“你当我傻呢?这密道暴君不带心腹走,难不成带仇人走啊?”
“皇帝是故意的,他故意的!等等!你们不能杀我,我是吏部尚书!”
“我是国子监祭酒,我京中有一百多套住宅,可以都给你们!”
“什么里布果子的,是啥官啊?”
“不知道啊,你砍这个,我砍那个!砍完了去抢宅子去。”
……
城外。
铁甲踏过暴雨,萧铮率领一百精兵铁骑脱离大部队狂奔赶向皇城。
左右副将从没见过萧铮如此可怕的模样。
萧铮出生将军府,自幼随父出征,如今十七岁的萧铮早已为将一方,练就一颗铁石心,从不外露情绪。
可他现在双目猩红地死死钉向前方,宛如地狱恶鬼一样可怕。
他们谁也不敢说话,只没了命地跟着萧铮赶路。
忽然,骏马嘶鸣。
萧铮猛地拽动缰绳,目眦欲裂地抬头看向城墙上那一排被枪头刺穿悬挂的人头。
底下还挂着一面皇旗,血淋淋地写着“暴君已死!”。
左右副将对视一眼,内心凉了半截。
萧铮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脚下一踏,如同黑豹掠上城墙,从枪上取下沈清晏的头颅抱在怀中,只觉得浑身血液凉透到了极致。
“太子哥哥,萧铮来迟了……”
萧铮跪在墙头上,泪水止不住地流,颤抖着站起身来,扯下那枚旗帜撕了个稀碎,眸中暴怒与仇恨交织在一起,如同阎王殿里爬出来的罗刹厉鬼。
“他明明为了你们一直努力,你们什么都不懂,竟敢如此羞辱他……”
萧铮飞身上马,脚底狠狠一踏。
“随我杀进皇城,一个不留!”
“是!”
沈清晏再次醒来时,脑中疼痛不堪,混乱的记忆搅动着他的脑髓,好一会儿他才缓过劲坐起身。
阳光有些刺目,他下意识伸手挡住。
几头小鹿在他旁边吃草,被他坐起的动静吓到,警觉地竖起耳朵看了他一会儿,撒丫子跑了。
“这是哪?”刚一说出口,发现嗓子干涩得不行,像吞刀片一样难受,沈清晏赶紧停下。
怎么回事?他不是被起义军杀了吗,为什么现在他还活着?这又是哪里?
沈清晏满脑子的疑问。
而且他穿的一身破烂衣服,足腕上挂着一串扯不下来的细铃铛,身上好多刮伤,好在腿部没有骨折,能够支撑他走路。
沈清晏又饿又渴,眼前发黑地寻找林子中的水源,就在他快坚持不住的时候,总算找到了一处小河。
沈清晏跪下去,捧起水大口喝下,嗓子那火辣辣的干涩感才勉强有所缓解。
可沈清晏忽然一愣,死死盯着河中他的倒影。
这不是他的脸。
河中的男子肌骨雪白,乌发如瀑,一双狐狸眼微微垂下,对视间让沈清晏都莫名脸热心跳起来。
沈清晏摸了摸自己的脸,先是震惊了一会儿,然后冷静下来继续喝水,他边喝边想。
沈清晏幼时也看过话本,里面这样借尸还魂的故事不少有,他从没信过,但以目前的状况来看,他是借尸还魂了,借了这个与他长相完全不同的美艳男子的壳子重新活了过来。
他先是有些反胃,觉得自己变成了什么古怪妖怪,趴在地上干呕了好一会儿,空空的肚子只吐出一些酸水。
吐得沈清晏两眼发黑,瘫在河边,后面他又渐渐适应过来,从劫后余生的莫大余幸中感激一番上苍给了他重获新生的机会,又感激一番这不知姓名的死去的男子。
最后等沈清晏瘫在边上积存了些力气,他爬起来脱掉身上衣服,走到河里。
这身体应该是从崖上摔下来的,浑身都是泥巴,粘在他伤口上,难受得不行。
沈清晏在清凉的河水里认真搓洗,等到他忍着痛意将浑身的泥巴血痂搓洗干净,颤巍巍地抬起又开始发黑的眼眸。
对视上两颗灌木里露出的人头。
沈清晏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到河里。
“何人敢在这里偷窥!”
蓝苍和冷锋从灌木中走出来,对视一眼开始互骂起来。
“跟你说了不是仙女,你小时候跟你老娘听话本听傻了,还相信这世上有仙女,你怎么不去偷纱衣?!”
“呸,蓝苍你刚不也晃了神,不然你跟我一起躲在这里干嘛?”
“去去,我那是看到美人出浴,本将军对美人是很有耐心的,你懂个屁!”
冷锋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怒骂一声,“死□□,天天就想着这些腌臜事儿!”
蓝苍也骂,“滚蛋,跟你这妻管严说不清楚!我回头就跟嫂子说你偷看仙女洗澡!”
“你敢,再说这是仙男,是男的,不是仙女!我可不喜欢男人!你以为都跟你一样男女通吃不忌口的死□□!”
“还仙男呢,我就说你脑子被话本念傻了!”
两人吵个不停,走到河边,齐齐看向河中。
“不好,仙男晕过去了。”
“我说怎么没声了,让开,让我来个英雄救美。”
中气十足大喝一声的沈清晏成功将自己喊晕过去,软趴趴地倒在河中咕噜咕噜。
若是蓝苍冷锋再多吵几句,再晚一点把他从河中捞出来,恐怕沈清晏的新生之路也就到此为止了。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自己被人抱在怀中,风声在耳旁呼啸,那人手不老实,在他屁股上捏了几把,气得沈清晏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又晕死过去。
“殿下,前方河中捡到一个美人,我想带他走。”
“蓝苍又开始了啧啧……”
“殿下,这空荡荡的林子里莫名冒出个人,万一是邻国奸细?”
蓝苍凛然道,“绝无可能,他倒像逃跑出来的奴隶,绝无可能是邻国奸细。”
“请殿下定夺。”
沈清晏听到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走来,恐怕就是他们所称的殿下,能担得起“殿下”二字称呼的,身份定然显赫,只是如今他死后改朝换代,不知道还会不会是他认识的人。
沈清晏拼尽全力使在沉重的眼皮上,要是落在这□□手中,他这辈子也就到头了。
眼皮颤巍巍地抬起,一道高大的身影在沈清晏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逆着光,沈清晏涣散的眼瞳渐渐聚焦到男人俊俏冷酷的脸上,微微一愣,不自觉喊了一声。
“萧烈?”
男人眼瞳一缩,缓缓蹲下身子,死死盯着眼前这张美人脸,“你喊我什么?”
沈清晏同样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身形高大,剑眉星目,鼻髙唇薄,压低如同野兽一般的眸子死死钉在他脸上,抛开这截然不同的气质,身形五官的确与萧烈很像。
萧烈是萧将军的嫡子,比他年长三岁,也曾是他的伴读。
可在沈清晏二十一岁,萧烈二十四岁时,他过于激进想要除掉奸相羽翼,结果逼得他们跳反,萧烈挺身而出揽下罪名,成了奸相等人残害的对象,一去边疆不复回。
只得到他后来病死军中的消息。
沈清晏收回打量面前男人的视线,此人长得太像萧烈,让他一时侥幸萧烈也许与他一样奇遇一番,根本就没有死,而从奸相等人手中活下来。
可终究还是长得不一样,气质也完全不一样,萧烈是个温煦的性子,不像此人浑身冷冰冰。
让我过签让我过签让我过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