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绍承大统,临御万方,夙兴夜寐,惟念将士之劳。今炎熇肆虐,铄石流金,尔等恪守戎行,勤勉倍常,朕心深为挂虑……”
“今日,所有将士,人赏纹银十两,夏布两匹!”
“另赐三军瓜果千枚,绿豆百石,精盐、药饵若干,着太医院遣医官入营,疗治疾疫,以解暑厄!”
……
一炷香前,李德被裴衍迎进了校场,立于高台,俯瞰下方早已列阵整齐的军队。
站定后,他将怀中的圣旨高举,明黄在烈日下反着金光,如见天子亲临。
顷刻间,膝面与大地碰撞的声音回荡,众将屏息聆听圣谕。
而后,台上的李德做了深呼吸,吐出几口浊气,最终将内里所存沉于丹田。大太监的声线本就尖细,而宣旨之时又使出了十成的劲儿,就算在广阔无边的校场也极具穿透力。
这差事,也就只有日日接受“帝王特训”的李德能接下了。
一旨宣毕,“钦此”二字一出,以军群为中心,爆发出震天的人声。
“谢陛下隆恩!”
谢恩声未落,由骡马牛车构成的长队在禁军的护卫下缓缓入内。民夫卸货,士兵帮忙,所有送至校场的物资当众点清,载着众太医的车马驶向伤患营帐……
一时间,人声、卸货声、车马声交织,热闹非凡。
此刻的校场,不止喧闹,更多了片温馨。
一切都井井有序。
李德余光一瞥,突然叫住了正欲前去搭把手的裴衍。
“裴将军!请留步!”
因将才宣读圣旨耗损太大,饶是经验丰富的李德嗓音也带着些嘶哑。
见裴衍回头,他随即从一旁跟着的宫廷侍卫手上接过了一提攒盒,将其拎举在了裴衍面前。
不复方才宣旨时的气势,此时他的面上挂着一抹笑意。
“裴将军,此物是陛下特意令咱家给您的。”
“哦?李总管可知这是何物?”
“裴将军回去开了便知。”
李德将“特意”二字稍稍加重,依旧是面带笑容,双手捧着提梁,将那食盒稳在了裴衍面前,并未再多言一句。
裴衍垂眸看向李德手上的物件,紫檀食盒雕着云龙纹,铜质卡扣反着人影,一观便知平日里是何人在用。
他敛下神色,头颅微低,终是将其接了过来。
“臣多谢陛下。”
……
校场的喧嚷渐远,烈日似是不甘西斜,倾尽浑身的光辉,欲对大地进行今日最后的灼烤。
骠骑将军主帐。
铜扣已被挑开,三层食盒终是到了同一水平,而内里藏着的玄妙也随之浮现。
上层一碗冰镇莲子羹,夹层为恒温用的冰,底层一盅冰乳酪,及一只精致的锦盒。
而锦盒内则藏着一张绣着锦纹的浅黄绢帕,浸着未散的龙涎香。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越过了莲子羹,忽视了冰乳酪,终是落在了锦盒内的那张绢帕。
因夹层冰块的缘故,那抹浅黄上下都染着一股凉意。
那人指尖轻捻着帕上的锦绣,是一条淡色的金龙。
指腹上的薄茧抚过金龙额间,又缓缓下移,覆上那条金龙的脊背,细细摩挲。
好似在品味着什么,竟比御赐的冰食更为甘甜。
裴衍的动作很轻,很柔。分明只是一只刺绣,他却怕将它伤到。
直至那微凉的绢帕被摩得温热,金龙逐渐染上他的体温,才终于放过了它,别入了衣襟。
……
七月中,三伏至。
皇宫各殿廊柱间皆挂上了竹帘。上午放东,下午放西,正午时分则放正南,尽可能地阻止毒辣的日光入侵。
宫女太监皆换成了薄装,时不时地为竹帘撒上清水,驱散夏风捎来的热意。
宣政殿内。
早朝已至,众臣于大殿中央躬身成队,即便会有几缕凉风拂面,却依旧带不走朝臣鬓角滑下的汗珠。
唯一一个,受这恶劣天气影响最小的便是坐在龙椅上的元迟卿。
因本身体弱,他只是觉着殿中空气不通而感到发闷,却并未流汗。
此刻的帝王,手持由隋州总督正式呈上御前的题本,发了话。
“隋州数府亢旱成灾,河水断流,田土尽裂……”稍顿片刻,他继续道:“朕记得……自入夏以来,隋州雨水稀少,六月无雨。现隋州总督陈徽上奏,旱灾已成,众爱卿可有何解决良方?”
他的目光掠过台下众臣,即便早已有了对策,却还是得走个流程。
“启禀圣上!臣林仲谦有奏!”
“说!”
元迟卿视线落在前排率先举谏出列的林仲谦身上,汗水已将其鬓须浸湿,语调却依旧平缓。
得天子许可,他继续道。
“昔日成汤祈于桑林,大雨方数千里。今伏旱肆虐,臣伏请陛下亲临南郊,行大雩之礼,减膳撤乐,以示克己之诚,则上苍垂怜,甘霖可期。”
“另,当此铄石流金之时,臣恳请开仓济民,暂免钱粮,派遣贤员督办赈灾!”
林仲谦话刚毕,紧随其后,举谏出列的是工部尚书范远。
“陛下!臣范远有奏!”
“天灾流行,国家代有。救灾恤邻,道也。行道,有福。而备患之道,莫过先行人事。”
“隋州属北,臣观其地势,凿井取水之法最宜急行。此法非权宜之计,实乃隋州久安之基。”
说罢,范远伏跪在地,声音高亢,诚恳忠心——
“而今旱情如火,远调客水或兴修大渠,如远水难救近火。”
“臣工部将即遴选精通寻脉凿井之匠,制成图纸,颁至隋州各地。然凿井之策必借民力。臣恳请陛下颁布圣旨,定奖赏之制,如此必将事半功倍!”
元迟卿听完,神情不由得舒展开来,可谓是倍感欣慰呀!再次感慨我朝果真人才辈出,他仅是抛了个砖,玉就随之跟了出来。
剧情都不必他推了。
当下就差最后一步了!
他头稍点,视线移至一直保持沉默的裴衍身上,好巧不巧,那人也在看他。
显然,“切莫直面圣颜”一句,愈发不适用于裴衍。
而当过一辈子现代人的元迟卿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见裴衍望过来,立马使了个眼色,暗示意味十足。
可裴衍就跟没看明白似的,仅是静静看着他,眸底藏着不明的情绪。
怎奈,某人可觉察不了一点儿。
台下群臣皆因帝王的沉默而心下忐忑不已,毕竟在众人的心中,面上这位可是个实打实的暴君。
元迟卿见裴衍不为所动,心下也有些着急。
他不明白,正说治旱之事,裴衍一直盯着他的脸看作甚?
眉头微蹙,难不成前些日子给的赏赐不够?裴衍还在气头上?
思来想去,愈发觉得此解成立。
当再次看向裴衍时,他虽已在极力维持人设,可眼神中的请求却于不觉间流露了出来。
似是得到了想要的,裴衍缓缓收回了视线,不再望向高台。
与此同时,右相林仲谦及工部尚书范远的脑中,已是开始不停回溯方才举谏所进之言有无不妥之处,是否又惹上头那位不高兴了?
三伏天本就炎热难耐,宣政殿中的沉默又令气氛凝滞了片刻,众臣的里衫早已被汗水浸湿,更有甚者,汗水随着帽檐不断滴落。
而就在此刻,一道低沉的声音打破了这瞬的紧张,霎时将殿内不慎“落水”的诸位给捞了起来。
“陛下。臣裴衍,有事要奏!”
终于!
不只是台下的众臣,就连元迟卿这个皇帝都终是松了口气。
不过……他的目光在裴衍身上转了一圈,左思又右想,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
这裴衍……看起来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臣请持陛下令牌,于隋州各地设立监察督。凡有怠工、克扣工料者,无论品级,先以军法拿问,再行奏报!”
话音方落,他抱拳,单膝下跪,忠心可鉴。
元迟卿看向跪地之人,思绪瞬间被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给打断。
这是属于原主元慎的记忆。
少年将军单膝跪地,对着年幼的天子抱拳请缨,自愿随父出征,去往不知归期的沙场……
“准了!着骠骑将军裴衍为钦差都统,赐朕令牌,协同工部名匠前往隋州治旱,即日出发!务必妥当安置百姓!”
“令右相林仲谦总揽大雩之礼,依照古制,参前朝典仪,朕当斋戒沐浴,亲临南郊,素衣徒步,以求上苍垂怜!”
“陛下圣明!”
“臣!遵旨!”
……
早朝结束。
元迟卿第一件事便是先回了识海找系统。
“系统系统,打开基建界面!”
“好的宿主,已为您打开基建界面!”
果然,元迟卿心中有了数。左上角的积分点数已达7点,名士一栏已被点亮。
正欲就此挥霍一把,用光所有积分将暗渠分布图及名士给兑换了。
突然间,却想起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系统。”
“宿主还有何事?”
系统见他正欲点击兑换的手指霎时停顿住,还有些不解,但也没催促。
听他继续道。
“这隋州地域暗渠分布走向图兑换之后是如何使用?难不成让我去拿着图去隋州对地形?”
“朝廷办事、赈灾,定不会如此草率地相信一张来路不明的图。况且,就算最终核实了其真实性,那这持图之人也无法解释其中缘由。”
“还有这名士一栏,分明可以兑换,为何仅显示一个虚影?我不知此人身份,又如何去结交呢?”
听了他一连串的问题,系统并未觉得不耐烦,反之有一种喜极而泣的感觉。
果然,搞事业的宿主才是最正常的!
难得清了下机械嗓,元迟卿这可是问到系统的专业领域,言语间满是自信。
不过……这下可令它逮着机会了,它当然要趁机卖个关子报复下宿主,为它这段日子的辛酸争回一口气!
“宿主,系统自有妙招!”
“什么妙招?”
“要不……宿主先猜猜看?”
“天灾流行,国家代有。救灾恤邻,道也。行道有福。”这句话出自(春秋)左丘明的《左传·僖公十三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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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基建初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