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机制 第5章 升旗

中秋假期就在关于月饼的插曲里结束了。

其他舍友回来时看到的场景已经不能用混乱形容，宿舍地板上堆满了月饼的包装袋和塑料盒，旁边的垃圾桶也塞得严丝合缝，非常像是建筑学子的成果，阳台也零零散散掉了几个，总之月饼的痕迹几乎布满了整个宿舍，还有一个忙碌着打扫的林航，这是和牧凡打赌失败的惩罚。

林航说虽然他们假期不在，但也给他们留了几块特别的，就算是一起过节了。

前一天晚上两个罪魁祸首秉持分享的原则在其他舍友的桌子上都放了几个不同口味的月饼，都是他们精心挑选留下的。

“榴莲…味？月饼？还有个佛跳墙的，这这这这还有个热带水果味！”

“我这里的是火锅味，香锅味还有油泼辣子味？！”

“他们是不是想毒死我们啊……”

牧凡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别人的悄悄话，觉得有点好笑，但还是假装没有听到的样子低调路过。

“牧凡，这真的你们给我们特意留的？”

“嗯？什么？不知道啊。”

“……”

“……”

林航满脸黑线的认了下来，看着那个不怀好意的背影，他现在怀疑牧凡是不是正在心里放声大笑。

但事实其实恰恰相反，这么多月饼包装袋，有一多半都是牧凡本人贡献的。牧凡不相信这些月饼都那么难吃，于是不停地勇敢尝试，然后不停地失败。

最后的结果就是，两人吃到快对月饼PTSD也几乎没有吃到好吃的，最好吃的还是那块被林航塞进嘴里的。

两人最后也没有逼他们吃掉，而是大家一人一小块消灭掉了。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嘴里都还是月饼复杂的味道，众人挤在洗漱间抢着刷牙，正式上课第一天是非常需要注意形象的。

刚开学的课程多且杂，大会小会不停开，尤其是三大王牌专业入学排名靠前的学生们，更是忙的脚不沾地，办理各种手续。

一个宿舍四个人，白天很少见到四个人同时出现在宿舍，几乎只有晚上休息的时候才碰面。

也不是几人多热爱学习，只是想做的事情很多，一开学就迫不及待地去实施了。

牧凡是这个宿舍看起来最清闲的一个，因为他会尽可能避免出现在一些大型社交场合，也不准备竞选干部，更不要提社团之类，所以没有课的时候大多都躺在宿舍打游戏，或是骑着摩托去兜风。

他其实有点邀请林航一起出去玩，他知道林航也骑摩托车，也偶然见过一次，虽然离得比较远，但看得出来林航的骑车风格也很疯狂，他想和林航就此交流一下。

但林航最近看起来很忙，总是在接各种电话，不论对面是谁都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好像还因为学校的事情拒绝了几个朋友的邀约，几次鼓足勇气想问他有没有时间都被事情打断，可能林航最近也没有出去玩的打算，就渐渐放弃了。

事实上，林航自己并不想身兼数职，从小他就因为性格外放当了很多班干部，现在上了大学，他更想去参加一个社团，射击或骑行都可以，他想在大学里为自己的兴趣多付出一点。

一连忙了好几天，不出意外的话还是出了意外，被迫成为班长，还差点变成学生办公室主席，不过也如愿顺利加入骑行俱乐部。

敲定完所有内容后完全累瘫，周末在宿舍狠狠地休息了两天，周一又恢复活力，大伙都很佩服这种惊人的恢复力！

说是休息，其实也没闲着，至少没有一直躺在床上，比全宿舍加起来的运动量还要大。

此后林航在所有认识他的朋友心中多了一个称号——“体力怪”。

怪，太怪了！

忙过第一周，第二周就清闲很多，只需要完成分内的事即可，而且面临国庆节七天乐，大家都很兴奋，都在约着去哪里玩，根本没人在意还有几个会要开，迫不及待地就在上课时间展开了讨论。

群聊：［三A一B就选B］

舍友A：你们国庆都去哪玩啊？我准备去学校周边熟悉一下(*^o^*)

舍友B：正好，一起呗，我也想去熟悉一下环境，方便以后出去玩。

舍友A：好啊，其他两个呢，一起？

我很平凡：不了吧，我准备去别的地方，下次再一起。

舍友A：哦，那好吧！

向日葵：我准备去首都，下次再一起吧。

舍友A：OK

舍友B：OK

他是要一个人去首都吗？还是有朋友？一个人去的话是不是可以一起，这里离首都不远，骑车去也是很简单的事情。

牧凡打开林航的聊天窗口正在犹豫，对面就先弹了一条消息过来。

向日葵：你假期竟然也要出去玩吗？

我很平凡：不可以吗？还有你的ID什么意思？之前不还是？？？头像也不是小狗了。

向日葵：哦想换一个名字，就正好把头像也换成配套的了，怎么样？这个向日葵好看吗？

我很平凡：哦…还行吧。

向日葵：准备去哪里？

我很平凡：为什么要告诉你？

向日葵：那你为什么一直“对方正在输入中”？不是想说这个吗？

聊天软件是会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的，但只会在一直停留在聊天页面时才能看到，难道他一直都在聊天的页面等着吗？牧凡几乎立刻就回了消息。

我很平凡：去首都，看升旗，我每年都会去。

向日葵：那我们顺路啊，一起？

我很平凡：可以。

不同课堂上的两个人低着头，各自笑着，引得身边人一阵好奇，还有人挂上了校园墙想一探究竟，但没人在意。

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他们并不知道，聊天还在继续。

我很平凡：那…骑摩托？

向日葵：骑摩托去怎么样？反正也不远！

几乎是同时，聊天界面出现了差不多的两条消息，想到一块的两人都很开心，在剩下的半节课里敲定了出发时间和路线。

我很平凡：好的，你这次去还有别的朋友吗？

向日葵：没啊，你想热闹一点的话我可以叫几个。

我很平凡：不用了谢谢。

看到林航没有再约别人，牧凡放松了很多，放下手机继续听课。对于这件事牧凡真的很开心，因为这趟旅程并没有不熟悉的人，也是因为可以在摩托车这块和林航较量一下，摩托车是他擅长的领域，他很自信，也很想挑战。

但林航不一样，他高兴的是他们竟然要一起去看升旗这件事本身，一个并不愿意和人过多接触的人接受了自己的邀请，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他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幻想里无法自拔，甚至忽略了聊天内容。他没有意识到牧凡有自己的摩托车，更不知道牧凡此时想着怎么和他比拼，就这样被突如其来的“默契”冲昏了头脑。

直到，牧凡骑着车出现在他面前。

意气风发的少年。

这是林航想到的第一个形容词，可他又觉得这样的牧凡不应该被一个形容词随意描述，他应该是自由的。

身穿黑色夹克的人由远及近，为了减少阻力而重心压低伏在车身，身体与双腿贴紧车身控制平衡，车头的装饰小风车被吹的呼呼直转，有条不紊的控制速度，他似乎能看到头盔下那噙着笑的嘴角和眼神。

远处的人快速靠近，林航看呆了。

他从未想过这个人会有怎样的反差，他以为最多就是喜欢小孩子气的恶作剧，他怎么会想到，牧凡会这样的意气风发，这样的兴致盎然，眼睛里是炽热的热爱和欢喜，他似乎有幸涉猎了牧凡感兴趣的领域，与他拉进了一点点距离，看到一点点毫无伪装的他。

车被操控着稳稳停在林航面前，牧凡单脚支地，一手抱着头盔，兴致勃勃地看着林航，见人没什么反应，还以为自己哪步做得不好，又有点不自信起来。

“平常那么能说怎么不说了？”

等林航缓过神来，发现牧凡已经在面前了，看起来还很疑惑，正等着回应。

“不，你做得特别好，很帅气！”

“是吗…谢谢。”

直白的夸奖似乎让牧凡有些不适应，含糊道了声谢就别过头不再看林航，但耳朵和脖颈迅速泛起的红说了实话。

害羞了？过于可爱了。

林航猜测应该没有很多人这样夸过他，所以才这么局促和不适应，看来以后还要多夸。

“走吧？”

“走！”

牧凡应声飞出，握着车把的手都在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林航在身后看着那一抹影子，笑了。

“小样，跑得还挺快。”

戴上头盔跨上摩托，拧动油门，快速像前方的车靠近。

向日葵要去追他的太阳了。

一路上，两道黑色的身影风驰电掣，又互不相让，像两道追逐的闪电，谁也不甘心输给对方。

（林航牧凡：危险动作，谁都不要模仿。）

中转站休息时，牧凡提出想和林航换车骑，林航很爽快的同意了，但要求是换车后车速要降速。飙不熟悉的车，很难，危险性也很高，他不想发生任何的意外。

正式上路前，两人决定先在休息站简单地熟悉一下对方的车。摩托车的原理操作基本一致，但手感和体感区别却很大，陌生的感觉也会让骑行变得艰难。

牧凡正试着起步，初步体验感很好，都很顺利。牧凡觉得自己的眼光很优秀，这辆车果然很不错，从外形到性能都非常优秀，他觉得自己确实应该买一辆。

此时的林航已经顺利上手，溜了两圈之后停下在旁边看牧凡摸索自己的车，这边看看那边摸摸，很喜欢的样子，以后也帮他换一辆吧，他应该会很喜欢。

休息完毕再次上路，这次车速果然慢了很多，更像是兜风，这个季节的风凉丝丝的，吹在身上很舒服，沿途路过城市，农村，田野…一路上的风土人情都是他们的调剂品，让原本枯燥的路途变得生动。

“牧凡。”

“嗯？”

“这样的旅行你喜欢吗？”

“喜欢啊，不然为什么每年都来？”

“说的也是，我也喜欢。”

头盔挡住了林航的神情，其实他更想问的是“这样和我的旅行你喜欢吗”，他觉得这样得问题很自私。

风声吞掉了牧凡后面补充的内容，他说的是“同伴也很重要…”

抵达首都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人决定先去买点吃的补充体力再去升旗的广场。

于是广场外等待的人群最前排，两个人拿着面包在往嘴里塞，时不时拧开水往嘴里灌两口，应该是噎到了。

移开栏杆放行的时候，林航的第二个面包还剩几口，但人群已经迅速把他们淹没，如果再不行动就站不到前排位置了。于是林航一只手拿着面包努力往嘴里塞，另一只手被牧凡钳住带着往前跑，速度之快，林航险些跟不上。

面包塞完的时候，牧凡也停下了，是个视野不错的位置。

“这个位置没人抢，但卡视野的话还不错。”

“看得出来你常来，很熟悉啊。”

“当然！”

话音还没落，庄重肃穆的前奏响起，广场顿时无声，所有人一起看向不远处迎风飘扬的国旗，在国歌声中缓缓升起，直到在最后一个音符时升到顶端。

这一幕他们每年都会来看，但他们仍然热爱。

升旗仪式结束良久，升旗手的队伍也已经离开，但两人几乎没有动过。这更像一场心灵的洗涤，这一年里所有的不美好都可以被治愈，所以大家每年都选择奔赴，每年都是不一样的感受。

“结束了，走吧？”

林航侧头去看的时候，牧凡还是一动不动的注视升起的国旗，下颌处挂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眼泪，泪痕一直延伸到有些发红的眼角，而牧凡就像没有感受到一样，转身朝着停车场走去。

眼泪在风中被分散，好像有一小滴落在了林航手上，已经是快要感受不到的一滴水，却在林航心里掀起惊天巨浪。

就是这样一个不喜欢社交，不会求助，嘴又硬的人，让他一次又一次的震惊和震撼。林航不知道的是，牧凡今天的眼泪，和以往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