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嬷嬷被苏韵双怒骂到哑口无言,回头悄悄看了一眼屋里。
屋里,苏氏婆母和苏韵双的嫡继妹脸色都很是不好看,吃了瘪,却又说不出什么。
他们都没想到,一个商贾之女,居然能有胆子在他们书香门第说出这番话,也真是不怕势单力孤。
可苏氏婆母终究也不是吃素的。
“得了,回头找两个人把灯笼挂上就是了,韵双,你进来吧,别站在廊下大喊大叫,像个泼妇似的,我们苏家可没有这样的规矩。”
苏氏婆母横眉冷脸。
苏韵双的母亲蛮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苏韵双只是轻轻笑着,既让母亲别担忧自己,又不接苏氏婆母的话。
反倒自顾自开口,站在上位的角度“夸奖”了她这位继祖母。
“这就是了,不能传出去叫外人觉得,咱们苏家是个没规矩的地方,挂好了灯笼记得去街上施粥散钱,这才是大户人家的做法,别学那些小家子做派。”
苏韵双这话对着老嬷嬷说,更像是在打苏氏婆母的脸。
座下的继妹都震惊无比,不敢相信她敢对着祖母这么指桑骂槐。
“韵双......警醒一下她们就够了。”
苏韵双的母亲听出了话头,立刻走上来,搀着苏韵双,用温柔的眉眼制止了她。
苏氏婆母的脸色这才好了些。
苏韵双抿抿唇,并未多说什么。
她明白,母亲刚嫁进来做续弦,还是谨小慎微的。
于是,母亲挽着苏韵双的手,一同在偏厅最中央跪了下来。
“儿媳携孙女参拜婆母,婆母安康。”
眼见母亲对着这贼妇跪了又叩,苏韵双心里不自在,却还得跟着母亲把规矩做完。
上一世,这继祖母可是把她们母女害惨了。
苏韵双想到这儿,眼神愈发狠厉。
母女俩在地上跪了许久,也未见苏氏婆母许她们起来,反倒报复似的,悠然自得叫嬷嬷来添茶。
那嬷嬷动作慢悠悠,好不容易上了厅,又和苏氏婆母说说笑笑。
苏韵双目光瞥见母亲似腰部有些吃力了,刚要起身为她打抱不平。
没想到这好半天,就一下子倒好了茶。
这时辰,简直是算好了的。
就是故意折腾她们的。
“得了,起来吧,你公公同你相公上朝去了,等他迟些回来,你再拜他一次去吧。”
苏氏婆母自顾自喝着茶。
苏韵双扶着母亲艰难起身,脸色不悦。
“姐姐,从今往后,我们便是姐妹了,小妹蓝晴,见过长姐。”
苏韵双见她继妹忽然起身,倾国倾城的脸对她微微一笑,温柔如水地对她行了个礼。
“妹妹说的是,只是妹妹身为高门大院之女,难道不知礼数,不知.....该先来拜见母亲大人的么?”
苏韵双冷着脸,座上的苏氏婆母僵住了脸色,苏蓝晴的脸色也僵住了。
一时间,没什么人接话。
苏氏婆母瞧不上这新妇,苏蓝晴自然也不愿认这“新的娘”。
本是故意给新主母脸色瞧,不曾想却被她女儿瞧出来了。
苏韵双这么一说,苏氏婆母碍于规矩不好阻拦,苏蓝晴又没法不遵循。
于是,只能攥着拳头,暗自咬着牙,脸上假笑着,心里再怎么骂她不配做自己的母亲,可还是走了上去。
“母亲大人安。”
只是浅浅一蹲,十分不重视。
可苏韵双的母亲却温柔笑着,从手上摘下来,赠了她一只玉镯子。
那是她的嫁妆,是她从小戴到大的,是苏韵双的外祖父所赠。
苏韵双见这一幕,虽为母亲感到不值,也觉得母亲太天真,可苏韵双没有阻拦。
因为她总有法子,把那镯子再要回来的。
“多谢母亲。”
苏蓝晴笑声冷冰冰,皮笑肉不笑地又回来了。
因方才苏韵双给了她难堪,此刻她便上下打量苏韵双,企图让她浑身不自在。
容貌如此普通却穿着如此艳丽,犹如东施效颦一般。
这就是苏蓝晴的意思。
可苏韵双理都没理她,压根儿不接她的眼神,只看着母亲,心里便想着要护好母亲罢了。
苏氏婆母见她们这对母女不好打发,今日便暂时算了,只喝着茶,又给苏韵双的母亲找了件难办的事。
“今日你过门正好,日子也好,晚上八月十五拜秋的礼,就交给你操持了。”
“今日夜里,白家、王家、顾家这几家要紧的人家都会来,宫里的五皇子同七皇子也会来,可别操持不当,丢了苏家的颜面才好。”
苏氏婆母言语不冷不淡。
“是,儿媳明白了。”
苏韵双的母亲浅浅一笑。
她早知府中要开宴,她相公对她说过了,入门前她就在备着了。
“下去吧。”
苏氏婆母摆了摆手。
就在苏韵双要跟着母亲出去时,她却又开口了。
“双儿留下。”
苏韵双一楞,这贼妇,又想做什么?
“今日本是大喜,你却于廊下高声呼呵实非体统,去祠堂跪着抄书,夜里,也就不必来宴上了。”
听了苏氏婆母这话,苏韵双的母亲愣住了。
“母亲,可晚上......”
晚上有那么多达官贵人来场,怎么能让女儿锁在祠堂,不出来见识见识呢?
这是个多难得的机会啊。
“住口!”
“你女儿如此不识礼数,若再让她参宴,岂不是丢人丢到外头?”
“苏家丢不起这个人!”
苏氏婆母说完这一通,母亲低下了头,想为女儿争辩,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苏蓝晴在一边暗自得意。
而苏韵双,似乎早有准备,跪拜谢恩后,就独自出去了。
苏氏贼妇总有千万种因由绊住她们母女的。
上一世,也因她穿的衣裳太素雅,说她不得体而不让她参加在本府办的中秋宴,只让苏蓝晴去。
因为这继祖母更喜欢第一任儿媳妇,自然也更喜欢第一个孙女儿,何况苏蓝晴容貌出众,继祖母也更怕苏韵双这种样貌的女儿出现在宴席上,会令苏家蒙羞。
就是这样,以至苏韵双直至五皇子来提亲,他们才知双方彼此什么模样。
所以,无论如何,继祖母都不会让她去的。
她不急。
一场中秋宴而已,她本就没放在心上。
不过,她倒是可以让苏蓝晴在大家面前好好现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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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咱们真要在这儿跪一天吗?”
紫珠此刻跪在苏韵双身边,帮她准备了抄书的纸笔。
满眼心疼和遗憾。
“您祖母心真狠,就这么不让您参加中秋宴了.....”
紫珠为她委屈,抹了几滴眼泪。
“紫珠,别哭。”
苏韵双跪在祠堂的软垫上,十分虔诚地握住一炷香,用嘴吹灭后,不拘一格地把它们插在了香炉里。
让她拜苏家人,那是做梦。
紫珠见主子这行径,吓了一跳,立刻观望四周有没有人,又心惊肉跳地赶快去把那香点着了。
“姑娘,香不能用嘴吹的,更不能奉灭了的香呀。”
紫珠刻意压低了声音。
苏韵双却一笑。
如今苏家这香灭不灭,都是一样的。
她本就是被苏家和太子浴火重烧出来的。
还怕这一炉香?
“紫珠,你不必在这儿服侍我,去帮帮我母亲吧。”
苏韵双信手拈来地默背那些书本句子,一行行录在纸上,倒像是认了命。
“另外,我还要你帮我一件事。”
苏韵双忽然转过头,对着紫珠精明一笑。
紫珠有些发愣,轻轻凑到了主子跟前,不敢不从。
主子对她交代完以后,她却大惊失色,直问主子这事能做吗?
她觉得不行啊!
娘嘞!
这太惊险了,被发现了就是大错啊!
“当真要如此吗?”
“姑娘,你与主母才来苏家第一日,就如此,恐怕.....”
紫珠磕磕巴巴,就是不肯应下。
“紫珠。”
“你觉得,我是个良善的人么?”
苏韵双认真看着她。
紫珠轻轻点了点头。
苏韵双笑了。
紫珠当真痴傻单纯,满脑子只会信她。
“罢了,你便去吧。”
“你必得这么做,我母亲与我才能安定下来,个中因由,往后.....我自会同你说。”
苏韵双对紫珠笑了笑。
随后,紫珠应下,一点头,跑了。
紫珠走后,苏韵双的眼神才逐渐暗淡下来。
今日宴席上不能动手脚,不可出错,否则便成了母亲的过失。
可苏韵双依忘不掉,上一世,苏蓝晴先叫人到她所在的小院里来失手打湿自己的衣裳,后又借“带客游园”的借口,装作走错路到了她院子。
她就那样湿漉漉站在一些还没散去的宾客眼前,像只受惊的兔子,紧紧抱着自己,丢尽了脸和名声,事后还被罚跪。
可之后,苏韵双回想,这可是苏蓝晴的家,她怎么可能认不清路呢?
分明,便是故意的。
于是这回,苏韵双便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苏蓝晴别想好过。
既然宴席无法动手,就只能从苏蓝晴身边行动了。
别管到时候出了什么丑,那都是苏蓝晴应得的。
苏韵双心情蛮好地一丝一毫不走心抄着那些规训在室女的诗经和句子。
上一世,她三书四德,堪称闺秀典范,将这些条条例例都记在心里,一时一刻也不敢忘。
可最终,苏韵双得到了什么?
一味地付出,一味地忍让。
最后只能得到变本加厉。
所以这一次,苏韵双不会再信这些文与言了。
未来的路,是要靠自己的走出来的,而不是别人让出来,或施舍给她的。
若本无能的相公踩着她到了高位还转过头过河拆桥。
那她便让他万劫不复。
不过苏韵双便书写着那些语句,边在思量着。
若是要让五皇子万劫不复,她应找谁相助呢?
苏氏长子?
还是.......丞相?
丞相可是五皇子的大敌啊.....
苏韵双一顿,抬起笔,卷起袖子。
忽然觉得,不日,她就该出府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