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可以排除才被派出的六皇子。
在这个节骨眼上,调走乔时星,又谈立太子,显然是放弃了他。
孟淮妴此时又来了精神,调走乔时星后谈论此事,分明是已认定乔时济是被乔时星所害,在防着乔时星残害兄弟。总之,绝对不是要立他。
立太子乃国事,百官其实敢于谈论皇子,只是由于各种考虑,目前还不敢独称美一个,于是连最小的二十皇子,都得到了不少溢美之辞。
当日没有后文,但观文耀帝的神色,似要准备立太子了。
宫中没有传出皇帝病重的消息,可见皇帝自己主动提,百官也开始担心皇帝的身体。
安潭出狱后在皇城暂时修养,退朝后,孟淮妴在沽酌楼见了她,提起此事。
安潭一针见血:“剩下的皇子可没几个了,去除一个最合适的,难道皇帝还有人选不成?”
孟淮妴道:“皇帝一向身体安康,便是有个小病,也不至于起了立太子的心思,我总觉得其中不简单,且再看看。”
听安潭对乔寰的称呼无情许多,心中敬意看来被入狱消磨掉了。孟淮妴眼睛转动,蒋卫想拉其为造反的助力,她如今确定要反,自然也不能错过。
故意道:“安潭,你似乎对圣上……太仆寺卿当初坚持为你求情,还有蒋卫救了你,莫非你对蒋家……”
“我只管治水,做好我分内之事!”安潭打断她,眼中有不屑之意,“我无愧于百姓即可!我本无罪,朝廷理当还我清白,我何须记挂办案官员之恩,那是他们身为官员,理该做的!”
见她仍旧没变,孟淮妴放下心来。
无愧于百姓即可,便是不管皇帝是谁。
那么,当安潭知晓蒋家暗倡和乔寰残害忠良后,不必担心她会站在对立面,还有很大可能成为己方助力。
与安潭分别后,黛禾送来个消息。
“郡主,德妃又提出见面。这回是说发现了梅妃当年小产之事的更多细节。和上回一样,彩阳要她直说,她却定要亲口对您说。”
上回,是指数天前正月二十一那回,德妃也让彩阳递了消息,要求见面,用的理由,是发现了皇后有异常。
皇后的异常,本就是孟淮妴要她发现的,自然不可能因此见面。
但这两回,彩阳都要她直说,再直接转达,德妃却以事关重大为由拒绝,定要见面。
黛禾也起了怀疑:“即便事关重大,可她甚至不愿说出一个方向,有些奇怪,难道她不相信彩阳了?”
彩阳在宫里,不仅是要负责获取德妃的消息,是以无论德妃变成什么样,都仍在宫中。而其只是德妃身边的二等宫女,可不被德妃带在身边,也就做不到密切监视德妃所有行动。
多年来,只让德妃查梅妃小产之事,没有具体指明要查什么,但不必说,德妃必然会查参与其中的晏罹姐姐,并把所有信息传达,孟淮妴方是从其中整理分析关于晏罹姐姐的消即可。
早已排除所有嫔妃,还有什么细节呢?
“她似乎在担心,无法吸引我答应见面。”孟淮妴转着翡翠戒指,嘴角不由有了浅笑,明明是谈着正事,还会想到心上之人,“是担心随口编造的某个方向不是我所关心的,才如此笼统地说‘发现更多细节’吗?”
“与我见面,有什么目的?”她扯过宽大衣袖盖住翡翠戒指,闭目陷入思考。
不过一夜未眠,阖上眼才想片刻,就在雅间中睡了过去。
傍晚之时才被饿醒,点菜之后,黛禾看着天色,道:“德妃似乎很急,要回消息吗?”
孟淮妴起身活动手脚,一边道:“不必,晾着。”
虽然还是没想到德妃目的,但梅妃小产之事,暗中大约是查无可查,只能抓着皇后严刑拷问,还能查到什么细节?引她入宫显然不会是好事。
“果然,父母死后,没有什么可以控制她了,竟敢引我过去……”
准确说,是要引重刹楼楼主入宫。
“怎么死这么早!”孟淮妴感叹两声,“当年,我真是大意了。”
人果然是善变的,德妃也要开始害她了。
她必须承认,当年有疏忽——疏忽了德妃的父母会死在德妃前头。或者说,是在其父母死后,她竟然没有把德妃杀了。
原来,入过十几年冷宫一身傲骨断情绝爱过的人,还会为爱化身狼人。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安静的雅间内,响起一阵初时一顿一顿拟人声的机械般似颤非颤、后音量渐增且连贯,俨然已成人的怪笑。
像神明在为这世间有这么多奇形怪状的人赞叹,也像在悲悯。
黛禾觉得发毛,又沉浸其中情绪不由被带动向可悲之意。
孟淮妴仍在笑着,笑得身形轻轻抖动,仰头靠着椅背。若是看得到她的眼睛,便能发现其中没有一丝笑意,森森白齿只是使她倍加瘆人。
见德妃时,她戴着的泣血红花金属面具,晏罹戴着诡笑面具,后来在外界所知中,这两张面具是重刹楼楼主及二把手的标志。
想来,德妃一定会怀疑袭风阁管事萧决与重刹楼有关,那么是不是曾经的萧家所有产业,都与重刹楼有关,而萧家主不在后,接手萧家产业的人,又干净吗?
怀疑了么……
没关系,没关系。
我的疏忽,我能承受,也能解决。
孟淮妴终于止住笑声,双唇合住,瞬间面上只有冰冷。
现在也不迟。
她可以,去死了。
房外响起敲门声,黛禾将菜接过摆上。
自己的酒楼,最不缺的就是自己人,饭菜不必黛禾盯着。
黛禾洗好碗筷后,有些犹豫地看着孟淮妴,实在是她看起来不像饿的样子,也不知还吃不吃。
正要开口,就见孟淮妴已经起身去洗了手,坐回后道:“用饭。”
出门在外,通常是同桌而食,黛禾这才坐下,二人用过晚膳后,孟淮妴突然问道:“皇后上回去荷花亭,是哪一日?”
据筇崖所言,宫男的死亡人数减少后,御花园荷花旁的凉亭,皇后每月还是会独自去上几次。
独自,是指只有皇后自己人跟随。
少则两次,多达五次。
现在是春天,天气很好,正适合去。
黛禾立刻答道:“就是昨日。”还回忆一番,补充道,“上上回是正月十七,可能是过上元节操持了多日,解解乏。”
偷情嘛,会上瘾的。没人相信皇后独自去荷花亭,是乘凉的。
“两日内,让乔时锋吃下‘肝肠断’。”
沈醉制作的肝肠断,可让人腹痛难忍,但非毒药,诊不出问题。服用后三到十日,腹痛会渐渐减轻直至消失。
乔时锋,十九皇子,生母梅妃,养母德妃。
德妃本是不喜梅妃之子的,但其自到了德妃身边后,乖巧懂事、知书达礼,皇帝很喜欢,还夸赞德妃养得好。因此,德妃也就对他很是爱护,养育多年,也是有了些母子情分。
想到乔时锋,莫非,德妃是见皇帝有立太子的意向,也要为儿子争储君之位?
孟淮妴拨弄翡翠戒指,同时往门口走去,神色充满残忍的期待,“但愿,下一个消息,不会让我等太久。”
回到府中,却不见四个一等丫鬟,命二等丫鬟去寻后,孟淮妴又拿来医书,在绥匀郡主府内如衙门公堂布置般的正厅翻看着。
四婢回来后,她才放下医书,看向四人。
见她正襟危坐,又是在正厅内,四人心中有些发慌,齐齐告罪,言不该晚归。
孟淮妴摆弄着倒扣的茶盏,神色不见喜怒,问:“你们一早离府,去做了什么,如此忙碌?”
知立回道:“郡主,皇城内百姓对于《许家秘事》多有讨论,昨日路上,便瞧见有百姓眼巴巴地望过来,他们自是无法将心中疑惑向您问出的,可知落晚间出府时,被百姓遇到,拉着她问了许多。”
知落接道:“我见百姓对此很有兴趣,更有许多走偏了的猜测,就想和在常京省时一样,对外宣传演说,并解答一番,这才拉着她们一同出府。今儿一整日都是在办这事。本还想让谢属官一同的,但她不愿。”
孟淮妴已经倒好了四盏茶,漫不经心道:“既然如此,应是都渴了,喝吧。”
她的声音如常,但一日没在身边伺候的心虚,加上正厅的氛围,使四人觉得孟淮妴的声音是冷的,越品越冷。她们犹豫着端过茶,再缓慢饮下,心中不停地想着,这茶是不是加了毒。
见她们喝着茶,手都有些抖了,孟淮妴突然笑了一声,觉得有趣:“害怕有毒,怎的还喝?”
碎星看着她的眼睛,回:“郡主赏的,莫敢不喝。”
其实是,若是有毒,她们是躲不了的。
其余三人也反应过来,放下心来,晚归罢了,不至于要命,把茶盏放回桌面,相视一眼,纷纷又是认错。
孟淮妴再次提壶,将四个茶盏倒满,这次没有让四人喝下,放下茶壶后,静静看着她们。
在她的目光下,四人渐渐住了嘴,等候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