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南殊勾着笑,却有些苦涩和无奈,不知在执着什么,他抬手,就要将另一粒黄色药丸倒入口中。
孟淮妴反手打开他的手,隐含怒气:“你在做什么?”
“你看不出吗……”殷南殊看着地上滚动的药丸,轻声叹气,“寻常毒药,对我不起效果。”
“这就是你们的合作?”孟淮妴拽着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提起,几乎是气笑了,“口不能言还是手不能书,用得着吃毒药展示?”
这回,是殷南殊勾起她的下巴,视线越过她的怒气,只想一亲芳泽,但他没动,眼中的渴望被自责覆盖,低低地问:“阿妴,我是不是很卑劣?”
明知活不久,还渴望你的爱。
答非所问,莫名其妙!
孟淮妴想发火,但不知如何对人发火,她向来更会杀人。她当然知道怎么演,但真怒怎么能按照演的方式表达呢?
所以她打开他的手,看向山洞外已变灰的天空,道:“我想看雪。”
话落,不等回应,已拿起狐裘出了山洞,接着一路走到山外,寻了一小坡,也不扫雪,席地而坐。
风雪已停,随着渐渐放亮的天空,何止银装素裹。
在孟淮妴的眼里,分明天地一色,满且纯粹。白得耀眼,美得撩人。
也许是周身冰冷,也许是天地开阔,让她怒气消融。心绪平静下来后,她不由开始懊恼,为何要与他生怒?
既然时光不久,就该好好珍惜。
想到珍惜,她心中就是一阵抽痛,好似已经穿过时间看到了他的死亡。
于是要起身去寻他,却见远处有一抹明亮的蓝色踏入雪白的世界之中。
蓝色一直在向她移动,直到在她眼中慢慢放大,成了一个人形。
那人形宽肩劲腰,紧背长腿。一身钴蓝色宽袖长袍,被他穿得像是金属铁甲,袖摆下有如罡风击出。
孟淮妴寸寸欣赏,目光染上温柔,看他的脸在视线中渐渐清晰。
他的五官精致而容颜大气,鼻梁高挺,厚薄适中的浅粉双唇,长度正好的平直下巴……
一张脸俊朗得无可挑剔。
连穼的脸。
只是现在,给人的感觉不再是淡雅,不再是疏离。亦不是昏暗中的冰冷,火焰后的模糊。
他眼中坚毅甚浓,不愧为战神之名。又带着神性,却不是悲悯,而是比公正之神显出的漠然还要更多的冷。
一些绝不卑劣的邪气,更多彻骨的阴冷。瞳如寒冰,生人勿近。
威压之感重重,哪里似仙,分明似神如魔。若有契机,便能一念成神,或是转念为魔。
此刻万籁俱寂,只有他是活的。
没有连穼的张狂自负,不减拓火君的阴邪之气。
孟淮妴的血液沸腾,灵魂都为之颤动,一种强烈的爱意想要喷薄而出。
果然,这才是真正的他,是她眼中的完美,是她爱的人。
面孔清晰的,情绪直白的。
是让她感受到心脏温度的,深爱的人。
是她可以肆意生长的相爱的环境。
当殷南殊走到面前,用那绝色面容温柔看来,再用那真实的、但因心中坦率的温柔而将冰冷融成温温水汽的声音道一句“我想陪你看雪”时,孟淮妴的心中如花打开。
这样被破坏了的生人勿近的样子,她放任自己沉醉。
“如果是,这张脸呢?”
二人并肩而立,看向前方白雪,殷南殊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孟淮妴却听得懂了。
不是脸,而是不再掺假的整个他。问的是,她的感情,是否会满。
自然已满。
否则怎能看出他的言行情意?孟淮妴捂住心口,这才真切明白,原来用了全心满载的爱,是能感受到对方的真实情绪,分得清对方的真话假意的。
她不止是心在火热地跳,整个人都好像在这一刻被注入了血液,竟有种焕然新生的感觉,她用了二十几年的四肢百骸好像才属于自己。
眼中的他和之前不一样,更加俊美不凡;眼中的万物也与先前不同,更加富有灵性。
余光看到两人同色的衣裳被风吹在了一起,她突然无师自通,明白了在山洞时,他在执着什么。
是要她亲口说。
那么,她愿意一遍一遍,告诉他。
“我会心疼你。”
“此地三千红……”
本以为她听不懂所求的殷南殊,只能转向正事,然而似乎有一道满载爱意的声音传入耳中,他的声音便戛然而止,收回畅谈江山的目光,转头只装下眼前人,渴望得到确定,“你说什么?”
孟淮妴也将视线从前方的白雪上移开,转头抬眼,坚定重复:“殷南殊,我爱你。”
殷南殊的双眼缓缓张大,双唇未动,却有溢于言表的幸福。
“看起来,我确实轻易就喜欢上了一个又一个人,虽然每一个人都是你……但是殷南殊,这是你在变换身份为难我,是你的错。我爱你,你要我如何不喜欢每一个你?”
孟淮妴的声音斩钉截铁,殷南殊万分确信她的字字句句。
听上去,因果顺序被她搞混了,但情话太过动听,她的眼睛太过纯粹——胜过没有落地的雪,在手心化作清透的水,让他看得明明白白。
他还有什么理由担心?无论她的喜欢装过谁,现在心中满满当当,从来都只有他。
没想到此生能得爱人所爱,他无法克制地有泪水涌出,看着孟淮妴的眼睛,亦是坚定告白:“孟淮妴,我爱你。”
幸福之余,又觉懊悔和自责,“可是阿妴,我的死亡,还会值得你期待吗?”
孟淮妴眼中也落下一滴幸福的泪,却是只顾抬手擦掉他的泪痕,她郑重道:“我期望这美妙的开心伴我一生。但若必须痛苦,我也只能享受。”
不再期待他的死亡就好,也不怪他将会为她带来痛苦,殷南殊放下些许自责,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感激又带着要求道:“阿妴,我希望你只对我这样善良。”
孟淮妴踮起脚尖,轻轻印下一吻又退开,眼中似带着钩子,轻快地道了一声:“好啊~”
殷南殊努力克制,最终却还是忍不住弯腰追过去,再次吻上。
孟淮妴睁眼等了片刻,见他仍是贴着不动,无甚意思,将人推开,蹙眉道:“你没时间看春宫图?”
殷南殊一愣,脸上登时红了,不敢看她,垂眸道:“我有大事要谋,是没时间,但扫到过几眼。”
孟淮妴嗤笑一声,不满道:“如你所言,我若是知道下一步,就是人生无甚追求,整日无所事事了?”
还不等得到回答,她就一把扯住殷南殊的衣领,将人头拉下,这回,她尝试撬开他的双唇。
两舌相触的一瞬,两个毫无经验但聪明绝顶的人,立刻懂得如何运用。
但是孟淮妴觉得有些窒息,怀中的身体隔着厚厚的衣裳都能感受到在发烫,似乎能一推就倒。
念头一起,她便将人推倒在雪地中,欺身而上。
倒没有以地为席的癖好,她双手压在他的胸膛,老实坐着,泛红的唇周扯出一个坏笑,两手将旁边的雪一揽,就把人埋在了雪里。
“你太烫了,得降降温。”
殷南殊只觉得全身酥麻,似乎使不上力气,此刻也不想尝试使出力气,任由自己被埋入雪中。
孟淮妴便觉得有些意思,乐此不疲地将周围白雪揽来,将他整个人覆盖其中。
可埋入雪中片刻,见他仍一动不动后,又不禁担心他的生命迹象,想要将雪拨开。
就要弯腰动手之际,却见那长长一条白雪猛地四散开来。
定睛一瞧,殷南殊猛地起身,于细碎且混乱的白雪中,迸发出诚挚的请求:“阿妴,我们成亲吧?”
当被他弹开的白雪重新归于土地后,他又焦急起来,“我不是为了那事,是我寿命不长,想与你多做一日夫妻。”
他这样自带寒气的人如此焦急的解释,实在有些意外的可爱。
孟淮妴抱着胳膊,默默欣赏着,在他等不到回应愈发焦急时,才松开手,走到他面前,笑得张狂又霸道:“好啊——”
殷南殊的急切之色停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正待确定,就听她接着道,“但我是为了那事——”
尾音被故意拉长,引人无限遐想。
“想与你多做一日夫妻——”
同样的一句话,从她口中说出,却变了意味。
若不是殷南殊看得分明听得出来,她这是假话,恐怕真要以为,她实在好色了。
既然不是好色,那么便是因为爱他,所以答应。
当下,他心中兴奋得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表现才能不叫她后悔。
孟淮妴心中也是不知所措着,她确实是故意逗他,实则是真心答应成亲,可话说出口后,前世今生加起来的空白也被点燃……
她是个人,好色也很正常。
所以她现下的成亲原因,好像就被好色占据。
但她要做个正经人,是以她轻咳两声,移开目光,谈起正事:“你方才说‘此地三千红’什么?”
殷南殊顺势平复心情,也正色道:“此地三千红刀兵,是我后来培养的,只为以万人之势直上平津,既可以‘红刀’乱人心,又可声东击西,掩我大军从荷苓省攻向平津。再以假消息谎称兵马,就能让我将埠西或脊山兵力,以平内乱之名,挥师北上,届时,底下士兵不反,也得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