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的什么孽啊——怎么就遇到这种事!”
“明天就把你那些东西全拿去丢了!往后也不要再碰了,专心下来好好准备复读的事。”
他也想问自己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
十三年美术生涯,被突如其来的背叛,夭折在联考的考场里。
在此之前,人人都说他北青越是天赋怪,五岁的他第一次拿起画笔,在没有任何基础的情况下,能画出投影的虚实变化,且精准把握透视线条的运用逻辑。
所有人都觉得他天赋异禀该前程无量的时候,却被陷害作弊,终生禁考。
还没见到光,就死在了去见光的路上。
......
北青越收起脑袋里杂乱的思绪,在一家名为“贝努鸟”的杂货店门口停下。
他一路挤着人群过来的,就算躲着水坑走,也不免被行人踩水溅到,裤子有些泥泞狼狈,面料紧紧贴着小腿。
崇平这几天一直在下小雨,受“秋老虎”的影响,昼夜温差开始变大,傍晚还有些凉意。但今天是七夕,粘腻潮湿的空气丝毫不影响街上热闹的氛围。
北青越拿的东西又多又重,两只手都在提,还背着画板,推门的时候没有多余的手能空出来,只得用肩膀去顶开门,还得侧着身体低头略微弯头,保证架子不会碰到门框上。
可能是门有点重难推开,不免有些费力。
“吱呀”一声,他成功溜着缝钻到里面。
这个店铺很小,但货架却整齐贴着墙面摆放,上面堆满各种生活用品和陶陶罐罐,正中间是块棕色的毛毯,整个店面只留了收银台一盏微黄的灯光。
空气里还有些很好闻的木质花香。
但却没看见店主。
正当北青越在思考进去要不要脱鞋卷裤脚才不会弄脏毛毯的时候,他听见有东西在地面上滚动,靠近收银台里侧的小门突然被推开,有个坐着轮椅的男人从里面出来。
他看见北青越先是一怔,然后抬手指了指门口,嗓音干净温润:“十分钟前已经关门了哦。”
男人骨相极其优越,眼窝深邃,冷白的肤质几乎和身上的白衬衫融合在一起,有些病态的味道。
他第一次见到有人能白成这样。
不过北青越费劲带了这么多东西进来,再去下一家指不定有多累,于是还想挣扎挣扎,憋了半天才说:“你没锁门,我以为还开着。”
“是没锁。”男人说:“门口的锁怀了没来得及修,一直用柜子抵着的。”
北青越下意识往后看去,果然在门后看到一个床头柜大小的实木柜。
......怪不得刚刚那么难推开。
北青越沉默住了,他的手越攥越紧。
从他跟父母大闹一顿带东西出来,心里就一直堵着块石头,压得他喘气都费劲。
为什么就这么倒霉,怎么没有哪一件事是顺的?他有做错什么吗,坏事怎么全冲着他去了,他想了很久才进来的,他已经打算放弃了,为什么要一遍遍折磨他?
北青越呼吸有些急促,整个人状态糟糕的不行。
他低着头不知道要看哪里,声音很沙哑,压着心底里要快冲出来的情绪,他一遍遍告诉自己要深呼吸,“哈......关门太早没有生意的,给我几分钟行么?求你,就几分钟。”
安静了几秒,他听见轮子碾动的声音,男人已经转着轮椅从收银台出来,停离他有五步距离。
他看了眼北青越手上的东西,接着抬眸看他,嗓音似乎带着笑意:“好吧,那就给你开个几分钟的权限。”
北青越一愣,看向男人,心里压抑的情绪散掉一些。
总感觉他的声音有种莫名的感染力。
他轻微吐出气,低低说了句:“谢谢,但我不是来买东西的。”
这回轮到男人愣住了,他疑惑:“怎么?”
北青越将手中的东西慢慢放到地板上,接着把后面背着的画架画板也一并放下来,说:“里面的画具很多都是新的,颜料彩铅这些都没用过多少,我之前买这些花了好几万,只要你能要,多少钱随便定。”
男人轻轻“啊”了一声,思索了一会儿,有些可惜的说:“我这不买二手的东西,你要不去别店问问?”
“不行!!”听到拒绝的话,北青越突然情绪涌上来,尖锐嘶哑,眼眶顷刻间充满红血丝,瞪大了看着眼前的男人。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能埋葬十三年热爱的地方。
这个店铺里崇平七中很近,从学校出来拐个角就能看见。
他这个暑假整天活在质疑和谩骂声里,黑暗笼罩像是永远走不出去,他受够了!可如果要让他永远放弃重新开始......
好难......
他现在拿起笔就止不住的颤抖和恶心,他要怎么办?全部丢掉吗,怎么能?藏起来......藏在那里?谁可以信任?他不就是信任了别人才有这种下场的吗!!
家里更不安全,说不定哪天就被家人给扔了,只能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对......只能这样。
只能放在这个离学校很近的地方,只能放在这里,就只能放在这!
“你必须买。”北青越颤抖着声音,重复着说:“必须买你必须买!!”
他的音量又突然提高,完全不管别人怎么想,而是带着命令的语气去强迫别人。
北青越直勾勾看着轮椅上的男人,放下狠话,说:“不买我就把你店给砸了。”
不过男人并没有对他的情绪转变太快而感到害怕,而是静静看着他发疯完,才慢慢说:“发疯可没用,你学会要把产品卖出去,光靠嗓子喊谁会买?”
许是没想到男人没被他的话唬住,北青越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我,我不会。”
男人挑眉:“不会你怎么和我做生意?”
北青越沉默了好一会儿,蹲下身,从一个带子里拿出一个方形黑色盒子,打开是一排排的彩铅笔,“辉柏嘉255周年老佛爷套装,限量款的,现在已经买不到了,我没用过,购买记录可以找给你看。”
男人遥控轮子靠近,弯腰随便从里面挑出一支,他的手指骨节分明细长,微黄的灯光能看到手背上的青筋。
他随意看了几秒变放回盒子里,垂眸看着半蹲地上的北青越,问:“你多大?”
"十八。"
“很缺钱?”
“不是。”北青越说。
男人点点头,“也对,三万的彩铅都舍得买,能有多缺钱。”
北青越没说话。
“不缺钱的话为什么要卖?”
北青越显然是有些不悦了,低声说:“你买不买?”
“不买了。”男人想都没想就回答说,“你不缺钱又急着出手,东西肯定有问题,怎么来的谁能保证?”
北青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坐轮椅的男人,声音冷到掉渣:“耍我?就这么想知道别人的**?”
“好啊,那我告诉你。”他继续说:“我就是缺钱了,我弟弟到现在还躺在医院里等着钱救命,而我高考失败又要复读,我很烦知道么?我现在就想找条河跳了,去他妈狗蛋前途!一群人渣。”
他说完店里安静了好久,空气滞停地让人有些烦躁,没由来地想生气。
窗外一辆车驶过,车灯晃进来,原本昏黄的空间亮了一瞬。
他不信男人不动容。
果不其然,男人向他伸出了手,“身份证,以防万一。”
就这样,男人花五万块钱买下北青越的所有染料和画具,还相互拍了身份证件。
男人叫虞京华,今年27,外地人。
拿到钱的时候北青越还说:“我的东西你先别卖,等哪天我会赎回来。”
虞京华笑了一声:“你把我这当典当铺了?”
交易完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手机疯狂响起消息声,北青越不看也知道是他妈发来的,大概是担心他真会想不开。
离开的时候北青越想到什么,回头看了下轮椅上温雅好看的男人,说了一句让虞京华笑意僵在脸上的话:“其实我没有弟弟。”
虞京华:“......”
人果然还是不要同情心泛滥,这种长头发还挑染白毛、快遮住眼睛的阴郁少年一看就很坏。
不过确实是一脸苦相。
“苦瓜脸的坏小子。”他在他走后看着他的背影,随口说了一句。
北青越把自己的东西卖出去而不是给别人放的理由很简单,他现在就是熟的人才不敢信,以卖出去的方式给人存放才能确保不会坏,免费给人不一定能拿回来,买出去越贵越知道要收好,万一他哪天后悔......或许可能会。
反正店铺就在学校附近,他每天都能看一眼“老朋友”,尽管他没有再拿起来的勇气,但看这些东西就像看到曾经辉煌意气风发的自己,能确认自己还活着,起码现在是。
北青越最讨厌来医院了,小时候是,现在也是。他总觉得医院的灯光太晃眼,消毒水味更是难闻。
“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
边上的北爸北妈神色紧张,有些焦灼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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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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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虞京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