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斯顿军校,全称“阿里斯顿综合军事学校”,一个光是听名字就足以让无数帝国子弟热血沸腾的地方。
它的前身是旧帝国时期,为对抗联邦而设立的最高军事人才培养基地,几乎垄断了帝国历史上超过七成的将星。
虽然随着帝国与联邦的合并,战争的硝烟早已散去,学院也开始招收来自旧联邦的学生,但它那镌刻在骨子里的荣耀与铁血并未褪色分毫。
“帝国第一军校”的旧称,至今仍是它最为响亮的金字招牌。
开学素质综合测定的时间定在正式开学一周之后,而在处理完一系列事情之后,留给瑾之复习的时间只有短短五天。
这五天之内,他必须看完几本跟板砖一样厚的理论知识书,并且还要熟练运用,随机应变,让自己的正确率大于60%。
“滴,学生卡。”
清脆的机械音落下,安检处的闸机门向两侧划开,瑾之一头扎进图书馆,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在和姬初玦立下赌约的那一刻他便知道,凭借着普通的办法是行不通的,虽说应付考试看看书也就有七八分把握及格,但瑾之追求的,是综测第一名。
在短时间内快速提高成绩,只能剑走偏锋,找一些邪修方法。
打开数据终端,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啃着,从论坛上找来的、由历任学长学姐们总结出来的“综合测定速通宝典”。
知识涌入脑海,却又奇异地唤起一丝熟稔。
用苏淮枝这个身份生活的时间中,这些东西不经思考便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中,彼此交织着,仿佛他亲身经历过一般。
诚然,这是继承他人身份所必须承受的一切,不仅仅是这具身体的记忆,还有那些随之而来的、剪不断理还乱的人际关系网。
促使他立下赌约的深层原因便是如此。
苏家破产、家主跳楼、备受宠爱的小少爷被卖入拍卖会即将成为贵族们所圈养的宠物……这一连串的丑闻早已在星网上传得沸沸扬扬。
更轰动的是,这位从塞莱斯特逃跑、在热搜霸榜多天的苏小少爷,居然毫发无损地出现在了阿里斯顿军校。
图书馆的另一侧角落,木质书架投下一大片昏暗的阴影,笔尖从粗糙的纸面上划过,发出沙沙的白噪音。
几个学生的脑袋聚在一起,声音窃窃,似乎是在一起完成着小组作业,可时不时瞟到远处的目光,还有看似认真书写实则杂乱无章的笔记,都昭示着这群人的心思,早已飞到了别处。
“那个人就是……真的来学校了……”
“听说他是靠……啧啧啧,那张脸也确实……”
“不止呢……就连皇太子殿下也……”
低语声断断续续,听不真切,但也尚能从那断音中拼凑出大致对话。
无非就是讽刺,轻蔑,与不屑。
这也是瑾之必须面对的事实。
暗流涌动的恶意揣度,无故传出的流言蜚语。
如果他不能在这场综测之中碾碎那些人或随意或恶劣地贴在他身上的标签,那么,他今后在阿里斯顿的日子,都会在他人的指指点点之中艰难求生。
瑾之不喜欢输。
他要赢,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让那些质疑者哑口无言。
就像他一直希望,也最终做到的那样。
少年垂下脑袋,纤细的手指捻起脖颈间的银白色耳机,随即被轻巧地嵌入耳廓。
霎时,周围的一切声响都淡去,像隔了层毛玻璃似的,失了真。
–
【上将,您让我照看的苏学弟……】
通讯器屏幕亮起,提示音响声轻微。
会议屏幕上,那个喋喋不休的副官还在口若悬河,却发现主位上的沈上将脸色越来越黑。
明明是线上会议,但周身的气压低得让他感觉,四周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好几度。
“会议暂停。”
沈砚辞冷冷地丢下四个字,不顾一众将领错愕的目光,直接切断了通讯后站起身,抓起椅背上的军装外套,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这,有些不对吧。
处于状况之外、被强行摁断发言的副官懵逼地望着黑漆漆的显示器屏幕,不懂为何一向对待工作一丝不苟、情绪虽冷却不会像现在这样过于外露的上将,行色为何会这样匆忙。
除非是对待那个人。
霎时,脑海中冷不丁掠过这样一个念头,副官整个人像是触电般打了个激灵,慌忙止住发散的可怕念头。
关于那位大人的事情,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副官能够了解的。
与此同时,国会议事厅。
一名身着暗色制服的男子行色匆匆,无视了正在发言的财政大臣瞬间僵住的表情,快步走到姬初玦身边。
他俯下身子,用手挡着,压低声音在皇太子耳边急促说着。
“殿下,您让我特意关注的苏淮枝……”
“他怎么了,是发觉赌约太困难,想退学了?”
“不,他把所有挑衅他的人都打趴下了。”
轻叩桌面的指尖顿住,半阖的眼眸倏然睁开,原本萦绕在姬初玦周身的那股慵懒倦怠气息顷刻之间消散殆尽。
“有趣,”像是发现了什么极为有趣但又极度危险的猎物,姬初玦径直起身,“备车,立刻去阿里斯顿。”
“还有那份文件,顺带递给季荀吧。”
–
对着“速通宝典”连续高强度记忆好几个小时,瑾之捏了捏鼻梁,闭上有些酸涩的眼眸。
落地窗外,橘黄色调的暖晕褪至半山腰处,雾气被渲染成烟紫,沉淀出一片寂静。
彼时的图书馆已经临近闭馆时间,随着一阵舒缓轻柔的纯音乐充盈,原本安静的环境被质地扎刺的椅子吱呀声音打破。
现任联邦上将兼阿里斯顿执行校长沈砚辞曾找过他,并将一位学长的通讯方式推给了他。
这位学长叫孟晞夜,比他大一届,成绩优异,在一年期期末考试中曾以每科逼近满分的成绩,毫不意外地摘得了首席的称号。
学长告诉他,在备考期间,他能为自己提供一些学业上的指导。不过时间有限,每天最多一个小时,有问题可以发到他的终端。
瑾之乖巧应下,指尖在键盘上飞速敲击着基本问候语,将今日遇到的问题编辑整理好,准备一口气发给学长答疑。
只是在吱呀声中,似乎混杂了一个不和谐音。
那是从不远处的角落中传来的,一阵压抑的争吵与嗤笑,声音被刻意压低,可仍然像一群挥之不去的蚊子,在瑾之耳边嗡嗡叫着。
“我说,你这种靠救济金才能上学的臭虫,不好好在宿舍里待着,跑来图书馆装什么勤奋?”轻佻又恶毒的声音。
“就是,你身上下等民的味道都快把这里都熏臭了,拿着那点可怜的救济金,你配吗?”另一个声音附和道。
“听说你每天都只吃得起最便宜的补助餐?啧啧,真是给我们阿里斯顿丢脸。”
瑾之眉心微微紧蹙,捏着钢笔的手悬停于纸上。
那些污言秽语持续不断干扰着他,刚刚写下的一个战术公式被搅得支离破碎。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耳机中的音乐略微调大,试图将注意力拉回屏幕上所记录的题目。
可为首的那股包含着刻薄意味的嘲讽又一次穿透了耳机。
“喂,南昭云,没人教过你不说话是很不礼貌的吗?”这次的声音多了些恼羞成怒,“还是说一天不见你已经变成了哑巴?”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像是什么人的后背狠狠地撞在了门上,震得瑾之面前的桌子都微微一颤。
彻底被打断了。
好烦。
不用说他也知道,角落中正在发生一场霸凌事件。
这种戏份,阿里斯顿每年都会发生,单靠一时的制止与警告是管控不过来的,唯一根治的办法,便是变得强大起来,实力强悍到,只要别人一听见你的名字就闻风丧胆。
瑾之知道,多管闲事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回报率最低的行为。
但现在,他们打扰到自己学习了。
松绿色眼眸中沁出一丝烦躁,他摘下耳机,正准备让那几个扰乱图书馆纪律的聒噪家伙彻底闭嘴。
就在起身的刹那,痛苦的哀嚎和骨节错位的脆响同时响起。
紧接着,一道黑影伴随着惊呼声,从书架的另一侧飞出,重重地摔倒在瑾之的脚边,蜷缩着,抱着扭曲的手腕痛苦呻吟。
脚步顿在原地,瑾之低头,看着那个如同死狗一样瘫在自己脚下的的少年,一头汗湿的咖色头发,跟焉了的咸菜一样皱巴巴,黏稠的鲜血正透过他的指缝渗出,滴落着木质地板上。
下手挺重。
顺着黑影抛出的地方,瑾之抬头望去。
书架阴影投下的边缘,一个黑衣男生静立在那里。
凌乱的黑发下,无机质的灰色瞳仁低垂,男生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沾染上的血迹。
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男生抬眸。
四目相对之时,南昭云看清了出现在视野中的人。
日已迟暮,余晖被凹凸不平的水纹玻璃折射,在木质地板上切割出或明或暗的光影。
而少年也恰好踏入最亮的一片光晕之中。
辉芒包裹着他的面容,像是在脸上撒下一层细细软软的金粉,镀上一层温柔而虚幻的泡影。
漂亮的绿色眼眸在如此热烈的暖阳照耀下,清冷剔透的质感冲淡,仿佛被注入了融化的蜜糖,呈现出一种温润的流光。
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与恐惧,厌恶也没有半分,那个漂亮的少年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苏淮枝……快!”男生身边的人瞪大了眼睛,像是抓到什么救命稻草一样朝着瑾之求助,“南昭云他就是个疯子!”
南昭云?
瑾之轻描淡写地捏住那人伸过来想要求救的手,懒散地向后一甩,那人便像断了线地风筝一般,被狠狠地丢出,碰撞到铁柜上。
管他叫什么名字,反正最后都会被他通通修理。
半分钟后。
刚刚还不可一世叫嚣着的几人,已经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看够了吗?”
抬脚掠过那只此刻还想要拽他裤脚的手,对方甚至还嚷嚷着要找老大教训自己,瑾之没理,歪着头,看着仍站立在那里,一言不发望着他动手全过程的男生,一脸无辜的样子说道。
“忘记说了,你和他们一样,都很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