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犬 第3章 照片

林清雾总觉得秦子扬爸爸有点奇怪，跟自己沟通时处处透露着不自然。

包括且不限于：信息不回，电话秒接，反应迟钝以及过于好说话。

林清雾点开对方的头像，意外发现那一团黑色中间有一点白色，只是头像太小了，缩放之下就容易让人忽略。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个昵称太过显眼，她又盯着发呆，想起一个人来。

“ceng路？哪个ceng？”

“岑，前鼻音，山字头底下放个今。”

少年走在前面，带着林清雾拐进学校旁的一条小巷，脚步轻快。

“噢，岑参的岑。”

“什么？”

林清雾看向他：“《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岑参写的。”

岑路转过头，略微惊讶：“哇，不愧是好学生。”

林清雾微微蹙眉：“我不是。”

岑路把手里的奶茶塞进她的手里，极其自然地改了口：“好的，坏学生。”

他捋起袖口，露出结实的小臂。

面朝着围墙后退几步，一个助跑翻上了墙头。

林清雾：“……”

她仰着脸，面无表情：“这就是你带我进学校的方式？”

岑路蹲在墙头，猛一看像是个很大只的大型犬类。

他勾唇一笑，朝林清雾伸出了手：“就说你上不上来吧？”

林清雾最终还是没有翻墙头，主要是因为她那天穿的是过了膝盖的长裙。

显然岑路没考虑那么多，直男的脑子有时候就会断线，跟个傻子一样。

“……”

手机震了震，秦子扬爸爸发来一条转账。

【秦子扬爸爸：谢谢林老师给秦子扬垫付医药费。】

林清雾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事。

她干脆把钱收了，简单回了个“不客气”。

叔叔是个粗人，爸爸倒挺温和。

她突然想起秦子扬妈妈的联系电话是空号，于是又多问一句。

【林清雾：秦子扬妈妈在我这里的电话是空号，可能秦子扬填写时有错误，希望可以告知一下正确电话。】

等了有一分钟没有回复，林清雾不禁皱了皱眉。

是打字慢吗？还是太忙了？

正准备关手机，对方的信息回复过来。

【秦子扬爸爸：应该是小孩乱填的，秦子扬妈妈去世了。】

-

林清雾不是师范学校毕业的，对教师行业的了解也就仅限于教师资格证的考试内容。

九月份她任职安城小学一（3）班的班主任，在此之前也就培训了一个暑假。

且培训内容大多是教学有关，至于如何正确处理好跟学生及学生家长的关系，她询问了一些同事，又查询了资料，综合以上信息，在开学前建立了家长微信群，并整理出了学生家长的联系方式以供出了意外及时联系。

本来还想打印一些家长须知让学生带回去签字，但有经验的老教师觉得根本没用。

对孩子上心的家长不弄这些也会在网上主动询问，而对孩子不上心的根本懒得签字，甚至还会嫌麻烦，觉得老师事多。

众口难调，既然做不到让所有人满意，那就按自己的性子来。

林清雾怕麻烦，省去了不少罗里吧嗦的步骤。

开学快一个月，至今非常和平。

这次秦子扬虚假填写父母电话号码也给她敲响了警钟，林清雾干脆在群里让父母备注后坠上手机号，方便她及时在群里翻找联系。

隔天，打人者的父母来到学校，和孩子一起向秦子扬以及林清雾道了歉，并赔偿了相应的医药费。

林清雾拿了钱，又给秦子扬爸爸转了回去。

【林清雾：这是学生家长的赔偿，由我转交。秦子扬也接受了对方的道歉，我会后续重点关注两个孩子的行为。】

事情到这也算是告一段落，林清雾彻底松了口气。

对桌的王老师见状，笑着问：“解决了？”

林清雾点点头：“好在家长们都很配合。”

王老师也点了下头：“那就好。”

林清雾不是十八岁的懵懂少女，在这近一个月也感觉出来了王老师对自己比较热切的关注。

清丽的样貌和优秀的能力让这些年在她身边打转的男人不计其数。

只是林清雾以前专心学业，之后又迫于生活压力，一直都没那个闲心去谈恋爱。

现在虽然清闲了不少，但班主任琐碎的事情很多，她尚且还在努力适应，更无暇关注其他。

马上就要进行每月一次的考试，林清雾打算好好规划一下，在出成绩后进行她成为教师后的第一次家长会。

还挺让人紧张。

-

周末，林清雾睡了个自然醒。

找东西填饱肚子，端了杯咖啡在桌前搜题出试卷。

她教的科目是语文，选择的阅读理解需要考虑很多方面。

经过一下午的努力，勉勉强强打印出来两份，星期一还要交到年级组长那里审核过目。

她伸了个懒腰，换上运动服出门夜跑。

半路上拐进超市，买了点速食品囤在冰箱。

小学老师的工资并不多，但好在小城市的物价同样很低。

林清雾家境不差，又没什么烧钱的爱好，这样的生活虽然平淡，却很轻松。

晚上睡前，她收到了冯菀的来电。

母女俩聊了会儿日常琐事，临挂电话时，冯菀突然叫住了林清雾。

“下个月就是你爸爸五十岁生日了，家里准备好好办一场，你回来吧，一起吃顿饭。”

林清雾垂着目光，手指揪着抱枕上的流苏坠。

她沉默了许久，眼眶泛着微微的红：“我会给爸爸买礼物的。”

冯菀话里多了几分哽咽：“清清，这都快十年了，你爸爸他也……”

“我挂了。”林清雾最听不得冯菀这样，干脆直接掐掉电话，

耳边归于平静，房间里只剩下加湿器发出“呼呼”的雾声。

林清雾抱着抱枕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然后起身回到卧室，从书柜上拿下一个纸箱。

盘腿随意坐在地毯上，她打开纸箱，拿出最上面反扣着的相框。

相框的玻璃碎了一角，裂痕下蛛网似的扩散开，被用透明胶可怜巴巴的粘上，仿佛下一秒就能劈里啪啦重新掉下来。

玻璃后面，是一张合照。

那时还是十年前，林清雾高中毕业。

十八岁的少女眉眼还很青涩，她梳着马尾辫，穿着夏季的蓝白短袖校服，怀里抱了一捧向日葵，本想好好拍一张毕业照。

可偏偏周围的同学都在起哄，于人群中把岑路推到她的身前。

少年肩宽腿长，难得穿着他嫌弃了三年的校服。

领口的扣子解了两颗，露出小片舒展的锁骨。

两人对上目光，却又都在第一时间错开。

拍照的同学非常懂事，手机一横就要拍张合照。

岑路压住扬起的唇角，耍帅，佯装想走，嘴里嘟囔一句“有什么好拍的”。

可惜还没迈出去几步，又被他那群狐朋狗友们给推了回去。

平时一群人都压不住的路哥，眼下被三推两攘的，就这么走不脱身、迈不动脚，“被迫”老老实实地停在了林清雾的身边。

“故意的吧你。”林清雾看向镜头，抿着笑，用仅仅只能他们两人听到的音量问。

“嗯……？”岑路也同样看着镜头。他拖长了尾音，懒洋洋道，“我演技很差？”

林清雾：“……”

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不远处的摄影师站着蹲着一通啪啪狂拍，见两人表情微妙，连忙道：“别动别动，再来亿张！”

林清雾有些气恼地仰头去看身侧稍高一些的少年，却意外对上岑路垂着下来的视线。

两人的目光又撞在一起，只是这次谁也没有躲开。

日光倾斜，风里裹挟着夏天的燥热。

林清雾笑出来，岑路也弯了眸。

时间在那一刻被定格，和记忆一起被关进小小的像框内。

林清雾的指尖划过那张轻笑着的脸，仿佛还能听见岑路慢悠悠在她耳边说着。

“让你别动呢，好学生怎么不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