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罪,她的罪还不够多吗?
陆凝居高临下地冷眼睨着他,声音如同冰棱相撞,“我是曾仟明媒正娶的正妻!如今曾家男人不在,老夫人病倒,我管不得这个家了吗?而且——”
她话音一转,带着刺骨的寒意,“你们以为,他们若是回来,对你们这些背主私逃、偷窃财物的奴才,就会有好脸色看吗?恐怕到时候,下场比现在更惨。”
老仆被噎得说不出话。另一个年轻颇有几分姿色的婢女却忍不住抬起头,眼中带着讥讽和不服,尖声道:“你也就只敢欺负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下人罢了!老爷和大少爷在的时候,你怎么不敢这般威武啊?!”
“哈哈哈哈哈……”陆凝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仰头大笑起来,笑声癫狂而悲凉,听得人毛骨悚然,“是啊!我是丧门星!谁靠近我谁就要倒大霉!就要死!”
她猛地止住笑声,凑近那个婢女,压低了声音,如同恶魔低语,眼神幽深得可怕,“所以,你最好祈祷他们永远别回来。若是他们能平安回来,我不介意拉着他们一起下地狱!”
那婢女被她眼中疯狂的杀意和话语间的狠绝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连连向后爬去,仿佛见到了真正的索命厉鬼。
回到冰冷空旷的房中,陆凝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瘫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惨白如纸的脸,眼神空洞而麻木,像个从坟地里爬出来充满怨气的恶鬼。
“小芝,”她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娘教我的那些……都是错的。”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冰冷的镜面,指甲在铜镜上刮擦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眼神却逐渐变得锐利而冰冷:“他们这些人……不算人。他们长着一张吃人的恶口,欺软怕硬,捧高踩低。如今这世道,越是顺从,越是善良,就越会被他们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小芝“扑通”一声跪倒在她脚边,泪流满面,心痛如绞:“小姐,您别这样……您别吓小芝啊……”
“你走吧,”陆凝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她颤抖着手,从妆奁最底层摸出一个沉甸甸的的钱袋,塞进小芝手里,“曾家这艘破船马上就要沉了,带着那三个孩子,离开京城,走得越远越好。这些银子,应该够你们安稳生活一段时间了……”
“小姐!我不走!”小芝猛地摇头,将银子推了回去,紧紧抱住陆凝的腿,哭得不能自已,“我从小就在您身边,您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就算您今天赶我走,无论您以后在哪里,变成什么样子,小芝也一定会找到您!小芝绝不离开您!”
就在这一瞬间,仿佛有什么壁垒被打破了。一直以旁观者视角存在的陆宁,猛地感觉到一股锥心刺骨的剧痛从心脏位置炸开,那疼痛如此真实,如此猛烈,仿佛源于灵魂深处。
“卧槽……好疼……”陆宁不受控制地弯下了腰,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这感觉来得莫名其妙,却真实得让她几乎窒息。
紧接着,是无边无际的、纯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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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冰冷。死寂。
陆凝艰难地睁开眼,却什么也看不见。手腕和脚踝上传来冰冷坚硬的触感,又是镣铐。身下是粗糙潮湿的石板,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血腥气。
触感变得真实,身体也重获控制,这里不再是“陆凝”的记忆。
“你叫什么名字?”一个沙哑低沉、毫无感情的男声在绝对的黑暗中响起,如同毒蛇吐信。
“啪!”
毫无预兆地,一道凌厉的鞭风袭来,狠狠抽在她的后背上,火辣辣的剧痛瞬间炸开,疼得她猛地蜷缩起来,倒抽一口冷气。
“说话!哑了吗?!”男人的声音带着一种残忍的不耐烦,厉声喝道。
“陆……陆凝……”她下意识地回答,声音因疼痛和恐惧而颤抖。
「这是哪里?回到“塔”了吗?」
“你有什么罪?”那个沙哑的声音继续问道,如同在进行某种诡异的审判。
「罪?这是什么问题?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陆凝的脑子一片混乱,无法思考。
“啪!”又是一鞭,毫不留情地抽在相同的位置,痛感叠加,让她几乎晕厥过去。
“说话!”男人怒吼,鞭子破空的声音再次响起,威胁意味十足。
“不……不知道……”她疼得语无伦次,根本不明白对方想要什么答案。
鞭子再次狠狠落下,这次抽在她的大腿外侧,力道大得让她怀疑骨头是不是裂开了。
“众生皆有罪——”男人的声音忽然变得缥缈而虔诚,仿佛在吟诵什么邪教的经文,“唯有认清自身罪孽,虔诚忏悔者……方能在痛苦中得到净化……享有更好的往生……”
他再次抬起了手,鞭子的破空声如同死神的叹息。
陆凝立刻能屈能伸地喊道:“别!别打了!我认!我有罪!我有罪!”
「先稳住这个疯子再说!」
黑袍男人的动作顿住了,垂下手,继续用那毫无波澜的沙哑声音追问:“何罪?”
他似乎有一套固定的审问流程。
陆凝沉默了许久,在极致的疼痛和恐惧中飞速思索。再三权衡下,她只能选择了一个最模糊、最可能符合对方预期的答案:“我……我……杀过人。”
「因我间接而死的人……应该也算吧?」
“亲手所杀?”男人的追问紧随而至,精准而冷酷。
“不算……但,与我有关……”她艰难地补充道。
“啪!” 鞭子如同毒蛇般再次狠狠抽在她的脸上,瞬间皮开肉绽,鲜血顺着嘴角流下。
“胡说!”男人猛地怒吼起来,那虔诚的假面瞬间破碎,露出了暴戾的真容,“你在梦中所言所行,并非如此!你在撒谎!”
梦中所言?!陆凝心中猛地一惊,难道……刚才经历的那一切痛苦挣扎,都被某种方式监控甚至解读了?现在审问她的,是基于陆凝真实的记忆和情感?
「那现在主导这具身体的,到底是陆凝的意识,还是我?」
“啪!”不容她细想,鞭子再次落下,打在她格挡的手臂上,钻心的疼。
“你有什么罪?!”男人的吼声在黑暗的密室中回荡,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我不该……不该……”陆凝艰难地思考着,试图组织语言。虽然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诡异的方法窥探了陆凝的内心,但现在的局面是,她必须说出与陆凝经历相关的“罪”。
可要怎么说呢?评价陆凝的一生?可站在她的视角,她做错了什么?她只不过是想活下去,只不过是想保护身边的人……从方才那些记忆来看,她分明没有做错任何事!错的,是那些吃人的礼教,是那些伪善的亲人,是那个绝望的世道!
“你不该恃宠而骄,嚣张跋扈,不尊父母,不敬师长,不守三从四德,上不从夫,下不顺子,视人命如草芥!”男人似乎失去了耐心,一口气罗列出一长串标准套用在任何“离经叛道”女性头上的罪名。
方才在记忆中,陆凝所有的委屈、不甘、愤怒和绝望,陆宁都感同身受。这些莫须有的罪名,陆凝或许会在绝望中被迫承认,但此刻的陆宁——一个来自现代、拥有独立思想的灵魂,却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
“这都是什么狗屁罪名?!”她猛地抬起头,尽管眼前一片黑暗,她依然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嘶声反驳,“你们知道些什么?你们了解她经历过什么吗?你们凭什么这样审判她?!”
“啪!啪!啪!” 三鞭接连狠狠地落下,鞭鞭到肉,打得她几乎皮开肉绽,鲜血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罪者还敢顶嘴!狡辩!”男人的怒火被彻底点燃。
“我没有罪!她也没有错!”一向深知识时务者为俊杰懂得能屈能伸的陆宁,此刻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愤攫住,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想要反抗这荒谬绝伦的审判。
她为陆凝感到不公!她为这吃人的世道感到愤怒!
鞭子如同疾风骤雨般落下,男人的咆哮与她的惨叫在黑暗密闭的空间里疯狂交织。
“你到底有没有罪?!”
即使已经被打得意识模糊,痛到浑身痉挛,每一寸肌肤都在尖叫,她仍然咬着牙,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却毅然决然的回答:
“没有!”
“啪!”又是一记重鞭!、
“有没有罪?!”
剧痛几乎让她昏厥,但某种支撑着她的意念却越发清晰。
“没……有!”
在这片纯粹的黑暗里,一场关于“罪”与“非罪”的残酷角力,正在以最原始、最血腥的方式上演着。而陆凝的答案,始终未曾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