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留芳 第65章 离魂塔（三）

“啪！”一声格外响亮的鞭打声和剧烈反抗下铁链镣铐的巨响声吸引了陆凝的注意。她猛地转头，循声望去。在一个昏暗的角落里，一个少年蜷缩着，双手抱头，崭新的鞭痕交叉地印在他的背上，脸上也带着新鲜的淤青。

「小琮！」

是曾书琮！

陆凝的心脏骤然紧缩。她想大喊，却只是徒劳地张大了嘴，像离水的鱼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急促的气流从喉间挤出。

「这傻孩子！怎么一点脑子都没有呢！不反抗就不会挨打了啊。」

她焦急地咬着早已破损的嘴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眼前的状况再清楚不过，任何形式的反抗都无异于自杀，甚至她此刻若是表现出任何异常，都可能给曾书琮和自己招致更大的灾祸。她只能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祈祷那孩子能暂时低下头，活下去。

就在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试图冷静分析环境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撞入了她的视线边缘。

那个人……身形，站姿，即便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粗布囚服，即便脸上也沾染了污迹，但那无意中流露出的，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气质，有点眼熟得过分了。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穿过拥挤的人群，朝着那个身影挤过去。

靠近后，她立刻用眼神传递着无声的询问：“你怎么在这？也是被抓进来的？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同时飞快地比划着手势，尽管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些自创手语对方能否看懂。

然而，眼前之人只是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眼神冷漠疏离，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随即就要移开视线。

陆凝翻了个白眼，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在那人结实的后腰上狠狠掐了一把，脸上摆着“别装了！我认出你了！”的神情。

这人身高八尺，在人群中简直是鹤立鸡群，粗陋的囚服根本掩不住底下那身经过千锤百炼、充满爆发力的紧实肌肉，虽然裸露在外的皮肤黝黑，但这些特征，再加上那种难以完全掩饰的、属于上位者的气场……陆凝见过不止一次，绝不会认错——是莫苏勒！

「怪就怪你身材太好了，化成灰我都认得你。」

腰间突如其来的刺痛让莫苏勒肌肉瞬间绷紧，他猛地转头，对上的却是陆凝那双写满了然的眸子。眼见伪装被彻底识破，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冷硬的面部线条缓和了一丝，嘴角无奈地扯动了一下，而后极其隐晦地朝着陆凝摇了摇头，用眼神和几个微小的手势比划着。

“小心一点，这里不简单。”

在步入石厅的第一眼，他就看到了陆凝，虽然装作不相识的样子，但他的眼神却一刻都不曾离开她的身边，心中的担忧难以自控。

陆凝嫌弃地瞟了他一眼。

「这不是废话，瞎子都看得出这地方不对劲吧。」

她继续比划，重点指了指那些推车和空碗，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和喉咙，最后指向莫苏勒，做出一个“拿一点”和“检查”的动作。

“吃的东西，有问题！”

“弄一颗，给我，我查查。”

莫苏勒浓黑的眉毛紧蹙，神情变得异常严肃，他盯着陆凝那双充满急切和坚持的眼睛，似乎在努力理解她这一连串复杂的手语，又像是在权衡利弊。愣了片刻，他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然后……对着陆凝比划了一个“睡觉”和“等待”的姿势，随即迅速转身，如同游鱼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涌动的人群，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

陆凝僵在原地，半晌都没品味出他的意思。

「这是听没听明白啊？让我睡觉？还是在告诉我这事没戏洗洗睡吧？！」

******

回到那间阴暗的牢房，陆凝借着石壁上那簇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火光，再次仔细地检查四周。

她透过栏杆的缝隙，努力向两侧的牢房张望，在她目之所及的范围内，并没有发现穆离笙的身影。方才在那个诡异的大厅里，她也没有注意到他。

他应该没有被抓进来。这个认知让她稍稍松了口气，但另一重忧虑立刻攫住了她：阿璃呢？她也没在这里看到有任何小孩子的迹象，但这并不能保证阿璃在外面就是安全的。穆离笙是否已经按照她留下的信，顺利找到了那间客栈，接走了阿璃？

她不自觉地用力咬着早已伤痕累累的下唇，直到一丝清晰的腥甜在口中弥漫开来，那细微的痛楚才终于让她纷乱如麻的思绪强行冷静下来。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担忧外面无法掌控的事情，而是该如何从这里出去！

还有，根据她的观察，被关押在这里的人，大多面黄肌瘦，眼神麻木，显然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以莫苏勒的身手和警觉，绝无可能如此轻易地被抓进来。

那么，他只能是自愿而来。他离开部落前曾说要去云靖调查京城动乱，现在却出现在这个神秘的囚牢里……这两者之间，会有什么关联吗？这个囚牢，莫非与他调查的事情有关？

在她头脑风暴的这段时间里，外界的夜幕已悄然降临。然而在这深埋地底的石牢中，没有一扇能透进光线的窗，时间失去了刻度，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被阴影切割的昏暗。

夜深人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滴水声和铁链拖拽声。突然，一颗拇指大的、裹着油亮外衣的药丸，悄无声息地从门缝滚了进来，停在陆凝脚边。

陆凝心脏猛地一跳，侧身挡住可能的视线，迅速弯腰将药丸捡起，藏入掌心。这应该就是白天大厅里强迫众人服用的东西。外面包裹的黄色油状物是为了掩盖气味和便于吞咽，里面这颗小小的药丸才是关键。

还好之前系统升级，兑换了些稀奇古怪的道具傍身。

她闭上眼，凝神屏息，意识沉入深处，一个半透明的虚拟界面在她脑海中浮现——【精密成分分析仪】。

「就是它了！」

意念微动，那枚药丸在无形的力量作用下被层层分解，其复杂的分子结构如同星辰图谱般在她脑海中清晰呈现。陆凝蹙紧眉头，习惯性地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发丝。

「致哑的似乎并非药物本身的成分？那会是什么？」

她驱动分析仪继续深入剖析。突然，放大的影像让她浑身一颤，一股恶寒从脊椎直冲头顶，视野中，无数极其微小的、近乎透明的虫卵正在缓缓蠕动，它们拥有着诡异的结构，仿佛沉睡的恶魔。

「这是什么？怎么有点像寄生虫啊？」

「我靠！不是吧！活人养蛊？！」

陆凝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干呕出来，闭了闭眼好半晌，才强压下喉咙间的恶心感，强迫自己继续观察。

虽说人体免疫系统会清除大部分外来异物，但照这种一日两次的高频率投喂，迟早会有漏网之鱼成功孵化、寄生……天长日久，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尽快配制解药。

她集中精神，开始检索系统数据库中的药材库和配方。

幸好系统升级后开启了随身仓库功能，她之前囤积的各类药材和药丸药粉都能随时取用。她假装蜷缩在角落，实则意识在系统空间里疯□□作，提取、合成、凝练……

就在她全神贯注之际，牢房铁门再次被哐当一声打开，新一批囚犯被粗暴地推了进来。陆凝下意识地抬头望去，瞳孔骤然收缩——阿穆！

「他怎么也会在这里？！是今天才被抓进来的吗？那……阿璃呢？阿璃怎么样了？！」

一阵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

翌日，阴森的大厅再次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沉默而麻木地等待着那碗浑浊的药液。

有了昨夜赶制出的初步解药，陆凝这次表现得异常顺从，快速接过碗，假意吞咽，实则将藏在舌下的解药药丸迅速咽下。然后她便开始在人群中焦急而隐蔽地搜寻莫苏勒的身影。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莫苏勒似乎总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有意无意地出现在她的视野范围内。

借着人群的推搡和掩护，陆凝挤到莫苏勒身边，飞快地将一个小布包塞进他手里，口型说道：“这是解药。”

莫苏勒手掌一翻，布包瞬间消失在袖中，动作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

他目光依旧平视前方，简洁明了地比划：“穆离笙在西北墙角，曾书琮在东北方向的队伍末尾。我掩护，你去。”

有了他的精准定位和无形中的遮挡掩护，陆凝很快在混乱的人群中锁定了穆离笙和曾书琮的位置。她巧妙地利用人群的流动，接近他们，每一次擦肩而过，都迅速而隐蔽地将一粒解药塞入他们手中，并用眼神示意他们立刻服下。

但她也敏锐地注意到一个细节，莫苏勒自己并没有服用解药。他是自信不会被感染？还是他根本就有办法避开服用那些含有虫卵的毒药？

就在她分发完解药，准备功成身退，悄悄退回人群时，一只冰冷的手突然重重地抓住了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