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留芳 第64章 离魂塔（二）

寒夜如墨，银河倾泻，万千星辰冰冷地缀在漆黑的天幕上，将清辉洒向无垠的沙海。沙丘连绵起伏，在星光照耀下如同凝固的银色浪涛。在这片万籁俱寂的沙丘之上，一个高大的身影孑然独立，轮廓被星光勾勒得如同孤傲的狼影。

夜风拂过他腰间的坠饰，发出清脆声响。他缓缓抬起手，一枚骨制的哨子抵在唇边。下一刻，一声幽远、苍凉、似狼非狼的长吟划破夜空，在空旷的沙漠中回荡，带着某种古老的呼唤和不容置疑的威仪。

哨声余韵未绝，他身后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一阵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沙粒滑动声响起。一个全身裹在漆黑夜行衣中的身影如鬼魅般浮现，单膝跪地，姿态恭敬无比，仿佛他本就是这片影子的一部分。

“老大，‘城’有消息。”影子的声音低沉沙哑，几乎被风吹散，“有一批新药，不日即将送入‘城’。”

清冷的月光流淌在男人脸上那张冰冷的银白色面具上，反射出幽暗的光泽。面具的造型奇特而诡异——那是一张扭曲、模糊的混沌之面。他环抱双臂，绑带滑落些许，露出结实的小臂上，赫然绘着与面具同源的混沌纹身。

月光照在男人银白色的面具上泛着光，他环抱双臂，小臂上绘有和面具相同图案的纹身，是一张混沌面。

他喃喃自语，低沉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四相村和蜃海城都已经解决了，还能做出新药，究竟是‘吸了多少血’啊。”

“‘城’有什么命令？”他问道，目光穿透了面具，落在遥远未知的黑暗深处。

影子垂首回答：“护送新药，确保万无一失。我这就去安排。”

“等等，”男人打断了影子即将起身的动作，声音不容置疑，“我亲自去。”

影子猛地抬头，即便隔着面罩也能感受到他的惊诧，“老大，你的身份……亲自护送，是否太过冒险？若是暴露……”

“无碍，”男人抬手，止住了影子的话。指尖在冰冷的混沌面具上轻轻敲击，发出细微的哒哒声。

“那里我熟悉。”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确信，仿佛所说的“那里”对他而言毫无秘密可言。

他微微侧首，星光落在面具的弧线上，流泻出冰冷的光泽。

“你只需在外围布置好人手，随时接应，拿到药即刻送往‘城’。”命令简洁而绝对，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不容任何质疑与反驳。

影子深深低下头：“是！属下立刻去办！”

男人不再言语，只是重新转向那浩瀚的沙海与星空。影子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沙丘之上，再次只剩下这个戴着混沌面具的男人，如同沙漠中一头蛰伏的头狼，在星空下静静地等待着狩猎的开始。夜风吹起他额前的几缕碎发，那双隐藏在面具后的眼睛里，闪烁着比星辰更冷、比深渊更沉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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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凌已经不在了，我不能连你都丢了。”

陆凝叹了口气，终于明白为什么说孩子会困住一个母亲一辈子。

她将阿璃塞进曾书琮怀里，“小孩，有的时候，家并不是归宿，而是牵绊，你有你的志气要寻，我也有我的自由要找。”

一旦回到京城，捆绑着她的永远都会是“曾家夫人”，“曾家三子的母亲”这个身份，可她是陆宁，终究不是陆凝，若是她真的完成任务离开了，这个身体终归还是陆凝的，她不能替陆凝做一辈子的决定。

她不需要那些物质金钱以及名声，华夏终归会统一，蛮族也只是她的一个落脚地。

陆凝有陆凝的愿望，陆宁也有陆宁的目的。

“待在蛮族才算是自由吗？”曾书琮不解，“我们一起回京城，你还是可以有你的抱负啊。对他们来说，你也终究是个外族人，一旦没了利用价值，他们会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易地丢弃你。”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道理陆凝并不是不懂，但她是现代人，潜意识里始终知道无论是云靖，西荒，北凉还是南域，都是华夏子民，所以不会像曾书琮的那样的家国情怀。

“你只要知道，”她坚决地摇头，“我不会去京城那种地方。”

她突然有些后悔，想着自己早该对他狠厉一点，这样分离的时候也不会这样难以割舍。

曾书琮沉默良久，突然将阿璃推回陆凝怀中，“阿璃还是留给你照顾吧。”

他声音哽咽，“你也看到了，光是塞城就已经这么危险了，这一路上都不一定太平，我不敢肯定照顾得好她，留在你这里更安全些。”

他退后一步，郑重地行礼，“你等我，等我回到京城，等我有能力，一定会来接你们的。”

陆凝刚要开口，门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有很多人闯了进来，还夹杂着兵刃碰撞的声音。

她心觉不妙，迅速吹灭油灯，月光从门外泻入，映出几个持刀的黑影。陆凝手疾眼快，将安神的香囊塞到阿璃衣服中，把她塞进了衣柜深处，随即拉着曾书琮向窗边挪动。

然而只一瞬间，两道闷响同时响起——两人后颈同时遭到重击，软软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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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包裹着一切。寂静，死一般地压迫着耳膜，只留下血液流动和心脏狂跳的闷响。

陆凝艰难地睁开双眼，意识如同沉船般从深海缓缓浮起。最先刺入感知的，是手腕上冰冷坚硬的熟悉触感，再熟悉不过的镣铐，粗糙的铁环紧紧扣在皮肉上，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会带来摩擦的痛楚。她试图活动手指，却发现连这个最简单的动作都让全身酸痛的肌肉发出无声的抗议，仿佛身体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这是哪？」

她刚想开口吐槽几句，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整个喉咙像是坏了的收音机，无论如何努力，都只能挤出微小的沙沙声。挤不出一丝声响。顿时一种冰冷的恐惧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借着石壁上唯一一支火把摇曳欲灭的昏黄光亮，她勉强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这是一个狭小、阴冷的石砌牢房，四壁粗糙，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她朝着锈迹斑斑的铁栏门外望去，一条幽深、看不到尽头的长廊向两侧延伸，长廊两边密密麻麻全是同样规格的牢笼。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无数的牢笼如同巨大的墓穴，死寂无声。没有哭泣，没有呻吟，没有求救，只能捕捉到一些铁链拖拽碰撞的声音。

「所有人都说不了话吗？是药物？还是外力作用？」

陆凝的心沉了下去。

“咚——！咚——！”

远处突然传来沉重而规律的金属敲击声，像是某种死亡的倒计时。紧接着，牢门被依次打开。一个个黑衣人沉默而粗暴地将每个牢房里的人拖拽出来，动作机械而冷漠。

陆凝没有反抗，她强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不动声色地任由一个黑衣人将粗糙的黑布罩在她头上。

视野彻底被剥夺。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她被人推搡着前行，脚步虚浮，只能依靠听觉和触觉感知周围。

不知走了多久，头上的黑布被猛地扯下，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她眼睛生疼。她眯起眼，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个巨大的石厅。这里比牢房区域更加空旷，穹顶高耸，却同样压抑。厅内拥挤地站满了人，他们全都她一样，穿着破烂污浊的粗布衣服，手脚戴着镣铐，脸上带着麻木或惊恐的表情。

死寂依旧笼罩着所有人。

这时，又有几个身着宽大黑袍、面容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人推着几辆木质推车进来。车上整齐地摆满了无数个土黄色的小瓷碗，碗里盛着浑浊不堪、散发着怪异气味的液体，颜色像是泥水混合着某种**的血液。只是闻味道，就足以令人作呕。

「这到底是哪里，究竟在做什么？」

陆凝心中升起了一个接一个的问号。

黑袍人开始行动，他们挥舞着手中的长鞭，鞭子划破空气发出刺耳的呼啸，毫不留情地抽打在动作稍慢的人身上，逼迫所有人排起长队。无论自愿与否，每个人都必须喝下瓷碗里的液体。

有人颤抖着接过碗，闭眼吞下；有人试图挣扎，换来的是一顿凶狠的鞭挞和强制灌服。

轮到陆凝时，她假装顺从地接过碗。冰凉的碗壁贴着掌心，她屏住呼吸，将碗沿凑近嘴唇忍着干呕的不适将液体尽数吞了下去，那液体入口极其苦涩，紧随其后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腥气，滑过喉咙时，竟产生一种诡异的、仿佛有活物在蠕动的黏腻感。

这是在试药吗？用活人试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