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留芳 第26章 噬骨咒（二）

陆凝在莫苏勒的帮助下爬上马背，双手紧攥着缰绳，浑身紧绷。

还不等她坐稳，□□的黑马已经不安地踏着步子，仿佛不欢迎她似的，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左摇右晃，无数次撞在身后人那宽厚的胸膛上。

莫苏勒语气柔和，耐心指导，“放轻松，这匹马很温顺的。”

而后握住她的手腕，带动着缰绳缓步走起来。马儿在他的控制下顿时间有了灵性，自在地走了起来。

颠簸间，莫苏勒突然直起身子靠前，鼻翼微动，细嗅到一些来自身前之人身上浅淡的清香。

“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陆凝丝毫不为所动，直白道：“馊味。”

「大哥，你有点冒昧了。」

自从来到这里，她都没洗过澡，没日没夜地干活还要被“圈养”，脏得连她自己都开始嫌弃自己了。

莫苏勒被这两个字噎得不知道再说什么，他无奈地笑笑，只好开始认真讲课，三言两语讲明白了要领，便将马匹交给了陆凝一个人。

不置可否，她确实聪明，上马和控马姿势几乎一遍就学会了。

“学的还挺快，”莫苏勒后退一步，“走两步试试。”

陆凝轻夹马腹，胆战心惊地开始第一次尝试，一步，两步，三步，马儿踏起了轻快的步伐。

她继续尝试着让马儿跑起来，却忽地难以控制力度，向下摔去。

莫苏勒眼疾手快地跨步上前，一手抓住缰绳，一手拦腰将陆凝从空中接住再稳稳地放到地上，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又转瞬远离。

陆凝站稳后，马儿不安分地跺着蹄，嘶嘶得朝着她冲过来，使得她再次伸向缰绳的手犹豫地收回，显然是对它有了恐惧。

莫苏勒看出了她的犹豫和胆怯，牵住缰绳，侧身稳住了她后退的脚步。

“御兽都是一样的道理，”他的声音近在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陆凝的耳廓，“要想它臣服你，首先就不能够怕它。只有你比他强，它才会听你的命令。”

说完，他翻身上马，动作潇洒利落。

“驾！”一声轻喝，骏马如离弦之箭冲出，在黄沙上留下一串蹄印和马背上张扬恣意的英姿。

莫苏勒的声音随风飘来，“三日后，我来检查你的学习成果。”

接下来的三天，陆凝几乎长在了马场上，得了莫苏勒的准许，她短暂地拥有了一匹小白马，只要结束了劳作，她便会在马场上练上许久。

无数次的摔倒，无数次顽强地爬起来。

她知道，学会骑马是她逃出沙漠的必要条件，虽然莫苏勒明摆着另有图谋，但她总会找到生机。

检验当日，陆凝已经能够熟练地驾驭那匹白马，虽然还做不到像一般牧民那般熟练，但作为代步工具完全是足够了。

莫苏勒抱着手臂站在马场边，腰带上的金饰在日光下闪耀着，发间和手腕上的红绸在清风中飘扬。

他望着马背上那个倔强的身影，露出些许满意的神色。

“驾，驾！……吁——”

“我能过关了吗？”陆凝勒马停在他面前，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莫苏勒没有回答，目光平淡地扫过她双手上缠着麻布依旧渗出的丝丝鲜红，而后跃上了自己的那匹名叫苍雉的黑马，丢给她一个包袱。

“拿好东西，我们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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敕拓王城的青铜大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发出沉闷的声响。

陆凝仰头望着高耸的城墙，阳光被锯齿状的城垛切割成碎片，投下斑驳的影子。

阿纳芹娅勒马靠近，压低声音警告：“进了城门，就别再多嘴多舌，你的身份是王上的侍从，其他的什么都不要管。”

「不管就不管，到时候有事可别求我哦。」

陆凝撇了撇嘴，手指摩挲着衣角，这身衣裳不大合身，穿着很是别扭。

她跟在一众仆从的队伍中，迈进了那座充满未知的王城。

金碧宫，敕拓王城最大的宫殿，金碧辉煌，原始与奢靡共存，却并不违和和割裂。

站在角落中，陆凝将这宴客主殿中的情形尽收眼底。这大殿看着和电视剧中的皇帝朝堂相似，但也只是形似，其装饰风格都是蛮族的特色，颇有种东施效颦的感觉。

“呼莫尔部，莫尔穆罕·莫苏勒参见可汗。”莫苏勒单膝跪地，声音沉稳有力。

今日的他不似往日散漫，着半边甲，发辫齐整，发尾系着的玉饰琳琅伴随着身体的动作一步一响。

阿纳芹娅也紧随其后行礼，“塞阿也·阿纳芹娅参见可汗。”

高高在上的白狮皮宝座上斜倚着一个中年男人，穿着宽大的羊皮袄，配着不少金银玉饰，只露出一张瘦骨嶙峋毫无血色的脸，正是敕拓的建立者，穆斯可汗。

他的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打量跪在下方的莫苏勒，忽然笑道：“许久不见莫罕，你倒是没什么变化啊，孤记得你还未娶妻，如今也二十有六了，可是有了心上人啊？”

“回陛下，臣无心婚姻之事。”莫苏勒简短作答。

宝座高阶之下左侧一列中，最前端的男人突然插话，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般嘶哑，“陛下，臣还记得狼王早有婚约，好像还是亲王家的女儿啊。”

此话一出，殿内气氛骤然凝滞，大多数的目光都落在莫苏勒的身上，陆凝低着头，却忍不住竖起耳朵。

「怎么听上去好像有瓜吃。」

穆斯可汗脸上的笑意骤然散去，他摆摆手，瞪了说话之人一眼，语气中带着警告：“都是过去的事了，蛇王还提他做什么，诸位都落座吧。”

莫苏勒起身，站向右侧与蛇王相对的位置落座。

陆凝悄悄抬头向前望去，瞧那所谓的蛇王，他的身板纤长消瘦，一件暗色的羊皮衣从脖颈遮到脚，一点不漏，整个人都散发着阴沉沉的气质，尖瘦的脸颊，瞳孔有些窄，看上去真的像是一条蛇。

就在这微妙的时刻，侍从高声通报：“可敦，太子到！”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参见可敦，参见太子。”

“参见可汗。”

陆凝再次偷眼望去，只见一位华贵大气的妇人和一个约莫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缓步而入。

妇人向可汗行礼时，眼神不自觉地飘向高阶之下右侧一列的前方，又迅速收回，而在她身旁的青年，眼神同样瞟着其他方向。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正好可以瞧见低着头眼神闪躲的阿纳芹娅。

「啧啧，好像闻到了八卦的味道。」

陆凝在心里暗笑。

人都到齐了，夜宴也就此开始。

蛮族的宴会没什么特别的娱乐活动，除了喝酒吃肉，就是看摔跤跳舞。

陆凝对两个山一样的壮汉抱在一起摔跤没什么兴趣，只在小姐姐们上来跳舞时多欣赏了两眼，而后眼看着那些漂亮的小姐姐们钻进了那些个喝醉了满嘴胡话的糙汉子怀中，顿时又觉得无聊起来，意欲溜出去打探打探。

可还没等起身，已经被阿纳芹娅一把拽住：“往哪跑？”

“尿急。”陆凝理直气壮。

阿纳芹娅按着她低声道：“憋着，这里可不是什么随便乱闯的地方。”

「上班不能厕所自由，没天理啊。」

陆凝撇撇嘴，只好老实回到席位上，一直到夜幕深了，她的倦意也过了好几回。

“王上醉了，快扶王上回去休息。”阿纳芹娅突然高声说道，将摇摇晃晃的莫苏勒推到正打着瞌睡的陆凝身边。

陆凝刚要抗议，莫苏勒就整个人压了过来，浓重的酒气喷在她的脸上，她和那壮硕的胸肌结结实实撞在了一起，险些喘不过气了。

「天呐，你是吃石头长大的吗？怎么这么重！」

在阿纳芹娅的催促下，她只得扶着莫苏勒，摇摇晃晃艰难地离场。

绕过几条错综复杂的长廊后，二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尽头。

莫苏勒恢复了清明，眼神锐利如刀，虚浮的脚步一转，一手拦一手捂，利落地拐着陆凝隐入角落，完美避开王城中巡逻的军卫们。

“真服了，能不能不要捂着嘴，我又不会乱叫。”陆凝重重擦了擦自己脸上的酒气，气得咬牙切齿。

莫苏勒对她的抱怨充耳不闻，借着夜色的掩护，熟门熟路地避开卫兵，拉着她进了一座宫殿。

殿中灯火通明，只见他从怀中拿出个烟筒，顺着窗缝往里吹了吹，不过片刻，几个侍女便已经纷纷倒在地上。层层纱帐之后，还躺着个面色苍白，不知死活的身体。

「好刺激好刺激好刺激！」

“王上，偷偷摸摸不太好吧。”陆凝眨着眼调侃道。

莫苏勒压低声音，警惕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少说话，看看他究竟是什么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