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留芳 第25章 噬骨咒（一）

敕拓王城金碧宫内，羊油灯的火光在青铜灯盏中摇曳，将桌旁男人消瘦铁青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

“大祭司，吾儿如何？”

不远处的床榻上躺着一个相貌平平的人，双目紧闭，嘴唇泛白。

一旁的大祭司身着羊皮袍，头戴羊首冠，双眼翻白，不断击打着手中的羊皮鼓起舞，他的脸和衣衫上都用各色油彩涂画着密密麻麻弯弯曲曲的符号，难以窥见真容。

呕哑嘲哳的一段咒语吟唱结束，那人眼眶中终于出现了瞳仁的形状，略扁，无神，不似常人。

“回禀可汗，二皇子邪气入体中了噬骨咒，臣已替他压制。”

可汗宽厚的手掌重重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碗叮当作响，“好好的怎么会中噬骨咒？”

他的声音如同闷雷滚过金殿，侍立在侧的宫人们都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噬骨咒乃是上古禁咒，如何轻易出现在王城之中。

大祭司额前的青金石额饰在灯光下泛着幽蓝的光，他双手交叠在宽大的袖袍中，声音低沉道：“王城中当有邪诡之物，与二皇子相冲，此邪祟侵蚀血脉，并留下了噬骨咒这样十恶不赦之咒。”

“可有救治之法？”可汗浓眉紧锁。

“这个……”大祭司微微欠身，“臣还须得开天眼请羊神才能探知。”

站在床侧早已等候多时的衣装华贵的妇人再也按捺不住，扑倒在可汗身上，“可汗，您可一定要救救我们的孩儿啊，他还是个孩子，从未受过这样的苦啊。”

她的啜泣声让可汗的面色更加阴沉，“给孤查，究竟是什么邪诡之物，又是何人带进来暗害皇子的。”

离开金碧宫，大祭司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陛下，臣还有一事。”

“你说。”

“近日天象有异，臣多次卜卦占凶，皆为凶相，意示暗潮涌动，再这样下去，恐怕会生叛乱之象。”

“羊神可有明示？”可汗眯起眼睛。

大祭司摇头，“邪诡之物不仅冲撞了二皇子，也压制了羊神的神力，臣一时难得神明启示。”

可汗沉默片刻，挥手道：“孤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想尽一切办法定要保吾儿平安。”

待到大祭司退下，他立刻转向侍从：“快马传令，召所有藩王入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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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莫尔部族，军帐中，陆凝用银针精准地刺入阿纳芹娅右臂的穴位。

她伤在右肩，贯穿伤，回营时已经失血过多，险些整条右臂都保不住。

“阿纳将军，作为你的主治医生，如果你还要坚持下地乱跑的话，我保证你后半生要独臂生活了。”陆凝表情平静，语调抱怨，手上动作丝毫不留情。

“哪有那么严重！”阿纳芹娅不服气地嚷嚷，“想当年我跟着王上上战场打仗，肚子破个大洞，还能将流出来的肠子塞回去接着打。”

陆凝无奈地撇撇嘴。

「肠子这东西只要塞回去了自己就能回到位置上，胳膊可不自己长回去。」

作为医生，这辈子最头疼的恐怕就是医闹的家属和不听医嘱的病患了。

她人畜无害地笑了下，“那你现在再用力感受一下呢？”

阿纳芹娅试着握拳，脸色却突然变了，“怎，怎么回事，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用不了力了？”

“我不知道啊，”陆凝慢条斯理地收拾好银针，“要不你继续出门打俩架试试。”

「哼哼，刚才扎的是内关穴，没病也得麻一会，叫你嚣张，叫你不听医嘱。」

“别别别！”阿纳芹娅立刻服软，“我求你了，没了胳膊我以后还怎么拿锤子！”

她擅用的武器是流星链锤，最是考验手臂的力量和灵活。

“那请问你还乱跑吗？”陆凝继续瘆人地笑着。

阿纳芹娅讪讪道：“练兵之事怎能耽搁……”

“好啊，”陆凝作势要往外走，“那我告诉王上，说你的身体状况已经胜任不了将军一职了。”

“好了好了！”阿纳芹娅连忙拉住她，“我安心静养便是，真搞不明白，哪有你这样胆大妄为的奴隶。”

陆凝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没想到这位威风凌凌的大将军逗起来这么好玩。

正当二人嬉笑时，莫苏勒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倚着柱子似笑非笑静静地看着。

“王上。”阿纳芹娅起身行礼。

莫苏勒抬手制止，“伤怎么样了？”

“已经好……好得差不多了。”阿纳芹娅偷瞄了陆凝一眼，后者正在收拾东西，很识趣地离开，并没有理会二人。

“可汗令箭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莫苏勒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

阿纳芹娅摇摇头，“我已经派人按照狄鲁图的说法找到了他们遇袭的地方，但始终都不见阿特勒的踪影，影卫那边查到在王城时阿特勒和蛇部中人有所联系。”

“你呢？之前没来得及问，假装奴隶贩子去塞城可发现了什么？”

“我在塞城遭遇了袭击，”莫苏勒道，“看他们的身手，是蛮族人。之后我故意落网，但最终找到的应当不是幕后最重要的那一环。虽然耽误了一些时日，但也因祸得福，找到了这个。”

说着，他朝阿纳芹娅伸出手，宽大的手掌中躺着两枚狼纹玉髓，正是陆凝在四相村中找到的那两枚。

阿纳芹娅拿起狼纹玉髓仔细瞧了瞧，发现端倪，“这是仿的。”

莫苏勒点了点头。

狼纹玉髓是每个呼莫尔部族的士兵将士都会携带的，其上用蛮族语言可着拥有者的名字，就是为了他们在战场上战死时能有带的回来的东西。狼纹玉髓用的是墨玉，正面刻狼纹，反面刻姓名，在其锻造工艺上有着特殊的技艺，使其在特定的角度透过光线时会映出一个新的狼纹，而这一点，很少有人知道，也很少被人发现。

面前的这两枚狼纹玉髓，便是没有这种特别之处的仿制品。

这说明什么呢？说明有人刻意在四相村留下了狼纹玉髓，引导呼莫尔部族的人前往寻找失踪的人，而后困死在四相村中。

阿纳芹娅低头沉思片刻，“这些会不会都是蛇部做的？”

近几年狼部和蛇部因为争抢地盘的问题已经成了死对头，况且消失的阿特勒和蛇部曾有过接触，两厢结合，不得不让人产生怀疑。

对于她的推测，莫苏勒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而是沉声道：“可汗急令，召所有藩王回王城。”

阿纳芹娅皱眉，“可有说明原由？”

“二皇子患疾。”

就这？

阿纳芹娅愁眉难展，近些年可汗忌惮藩王至极，从不轻易召至，如今仅因二皇子患病就召集所有藩王，实在反常。

“姜明过几日便回来了，我陪你去。”阿纳严肃道，“你可想好了脱身之法？”

莫苏勒目光深沉，“王城水深，哪里是随便能猜得透的。若是真的病重，那便带一个能治病的去。”

阿纳芹娅立刻会意：“王城里的那些人可不会随随便便相信一个奴隶的，真的要带她去？”

“过程不重要，结果对了就行。”莫苏勒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她可不安分，你就不怕她再跑了？”

“不安分才好。”莫苏勒望向帐外，正和其他的奴隶一同劳作的陆凝，“说不定还真能破了这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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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挺老实啊，怎么不跑了？”

陆凝捧着粮草，瞥了一眼调侃的人。

「啧，本来上班就烦，看见闲人更烦。」

“你怎么这么关注我？跑也不行不跑也不行。”

被老板过分关注可不是什么好事。

莫苏勒一点没理会她说的话，自顾自地抱着手臂打量，突然问道：“会骑马吗？”

“不会。”

闻言，莫苏勒解开了一只黑马的缰绳，一跃而上，“过来，我教你。”

陆凝险些没拿稳手中的东西，下意识后退，脸上写满了警惕。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别用这种表情看我，我没打算害你。”

陆凝撇撇嘴，不小心将心里话说了出来，“那就是要阴我。”

“呵，”莫苏勒轻笑，“学会了骑马，你不就能逃跑了。”

“好让你再抓回来？”她的脑子很清醒可不相信这人会有这么好的心。

「这是诈骗，一定是，肯定是！」

莫苏勒挑眉，“你到底学不学？”

“学。”陆凝毫不犹豫地放下水桶。

虽然不清楚这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但他说得没错，要想在沙漠中逃跑，光靠两条腿怎么能行，还是得学。就算他真的有其他的目的，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免费的课不上白不上啊。」

莫苏勒向她伸出手，逆着阳光勾勒出他精壮的肌肉线条，发尾的红色飘带飞扬，描摹出一副梦一般的场景。

“上马，先带你感受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