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留芳 第12章 四相村（六）

“我叫张三。”

自称为苏的男人眉心微蹙，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眨眼间陆凝的身影已经快要消失，忙快步跟上去。

“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你知道这个四相村吗？”

苏摇头，“从未听过。”

饶是一个在沙漠中的熟练老手都从未听说过这个村落，那这其中的问题更大了，究竟是谁在说谎。

她一边思考着，一边埋头往前走，快到村口处，瞧见一个商人打扮的男子正和几个村民争执。

“我的货就放在这里，只过了一晚上便无缘无故消失了，不是你们搞的鬼还能有谁！”商人满脸通红地喊道。

“我们没有动你的东西，好心收留你，你竟然还倒打一耙！”村民们也都很激愤。

“……”

几人争执许久，甚至不曾注意到有旁人靠近。

商人气势汹汹道：“说不明白我们就去报官，让你们这个村子的村长出来！”

听到这番话的村民们却突然安静了下来，眼神阴沉，冷冷地回答：“没有村长，他不会见你的。”

商人丝毫没注意到村民们的神情变化，本就不敌他们人多势众，如今更加气愤，余光瞥见不知何时出现的两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哎哎哎，你们俩也是外来的吧，快来给我评评理，我只不过是在这里借住一晚，他们非要给我的货物换马匹骆驼，说什么村子里绝对安全，结果昨夜我内急出门，却看到屋子里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院门大开，如今我丢了东西，难道不该是他们的责任吗？”

陆凝方才还兴致勃勃地吃着瓜，现在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她的关注点在村民的话语上。

先不说一个正经的村子为什么会没有村长，光是“没有村长，他不会见你”这句话，便充满了歧义，如果说没有村长，那么“他”又是谁？

或许是看着苏的这一张黑脸正气凛然，商人格外希望他能帮自己，于是苏瞬间变成了争执众人的目光焦点。

无人在意陆凝，她便不起眼地溜达着凑到了商人的货物旁，东瞅瞅西瞧瞧，好奇地问道，“你都丢了些什么东西啊？”

商人愣了一下，“也就是些金器玉饰之类的，本是打算去波斯做生意的，我手下还有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呢，哪里耽误得起。”

“你们有多少人？”

“算上我三个，他们俩出去找货物了。”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姑娘，你帮我评评理啊。”

“啊？我不懂哎，”陆凝眨了眨眼，露出天真懵懂的表情，伸手指向那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要不然你问他吧，他可是从塞城来的，好像还是个什么官呢。”

商人眼睛一亮，进一步凑上去，“真的？！官老爷啊，您可要为小人做主啊……”

“你……”焦点再次转向苏，他瞪了一眼陆凝，后者则回以一个狡黠的微笑。

「黑脸包青天，你不上谁上。」

******

夜幕降临，沙漠寂静凛然，宛如一只沉睡的野兽。

陆凝躺在床上，思考着白日里所发生的事情。

“吱呀”一声，门开了，灌进一阵凉风。

双儿端着碗小心地走了进来。

“姐姐，我娘熬的鸡汤，让我给你送过来一碗。”

陆凝浅笑，顺手接过放在一边，“先放着吧，我等会喝。”

「整个村子都不见有养鸡的人家，竟然还会给客人煮鸡汤，而且这味道这么浓郁，隔这么远都能闻到，很难不让人怀疑啊。」

双儿却站在原地，揪着衣角，眼神在汤碗和陆凝身上来回打转。

陆凝看出了她的为难和害怕，眯了眯眼，端起鸡汤，一饮而尽，之后冲她露出一笑。

双儿这才敢离开，留下一个满含愧疚的眼神。

她前脚离开，陆凝便对着墙角将嘴里的东西尽数吐了出来。

鸡汤中有安眠类的药物，这个村子果然有问题，恐怕是要趁人熟睡做点什么。

吐完后，她吹了蜡烛，躺在床上伪装已经熟睡的假象，脑海中快速整理着思路。

几次欲言又止的双儿，商人丢失的货物，不让孩子医治的宋大娘，让外来人陷入沉睡的鸡汤，还有那个和之前不一样的神庙，这个村子的谜团真是一重接一重。

吱呀！门又开了，这次的声音很小，随后有人走近床边，确认她“熟睡”后，又悄悄地离开。

等到脚步声远去后，陆凝立刻起身，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她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宋大娘和双儿都不在，就连阿辰也不在屋子里。

接着她离开宋大娘家，发现周围的几家院落中都没人，甚至整个村子里都没有人，这里顿时间变成了空村。

他们会去哪里呢？陆凝心中疑问，脚步却已经走向了神庙的方向。

果不其然，还未靠近神庙，她便已经看到了通明的灯火，一如之前所见。

她躲在稻草堆里，看到村民们陆续依次进入神庙，神庙大殿内依旧是那个蛇首人身的神像以及那个身穿蟒服打着伞的男人。

白日里她几乎将村子逛了个遍，也没见到过那个人，他在何处？庙中吗？

等到所有人都进去后，大殿的门重重关上，这下她只得转移阵地，靠近神庙，寻了处半开的窗户向里窥视。

神庙内部比她想象的要宽敞许多，只见蟒袍男子说了些什么，村民们便都纷纷跪拜起来。

距离太远，她什么都听不清。

「不行，得想个办法混进去。」

******

风沙笼罩着这座深处沙漠国土边界的村落，晨光穿过沙尘，投在黄沙土坯之上。

陆凝拉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道黑影便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墙一样挡在她面前，一股不浓不淡的腥甜气味扑面而来。

「咦——来月经了啊，血气味这么重。」

“早上好啊。”她伸了个懒腰，不着痕迹地退开安全距离。

苏显然是想问什么，却被厨房中传来的声音打断。

“姑娘，小伙子，快过来吃饭吧。”

陆凝赶忙一溜烟从门缝边挤了出去，坐在餐桌边，拿起一个窝头开始啃。

苏面无表情地在她身边落座，压低声音问道：“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陆凝鼓着腮帮子，眨了眨眼睛，假装无辜，“睡觉啊，还能干什么？”

这时，宋大娘端来了一锅粥，稀稀散散地飘着米花和野菜碎，她盛了一碗递给陆凝。

“你们俩昨晚睡得好吗？”

“睡得可好了，尤其是喝了大娘熬的鸡汤，睡得格外安稳。”陆凝笑着接过这碗食不果腹的米粥，着重强调昨夜熟睡的情况。

果不其然，宋大娘的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捧起碗，陆凝的眼睛盯向身旁的男人，一边喝粥一边故意转移矛头，“你的脸色看上去不大好啊，昨晚没睡好？”

听了她的这番话，宋大娘果然神色有异，不得不将目光转向苏，只见他面前的汤碗纹丝未动。

宋大娘干笑了两声，“是鸡汤不好喝吗？要不今夜我给你们炖鸽子汤？”

苏眼眶微合，对于这个女人第二次故意将矛头指向自己的行迹并无不满，反而眼神中多了几分探究。

“大娘，东边那座庙……”他自顾自地说。

宋大娘的手一抖，勺子撞在碗边发出清脆的响声，“那座庙已经荒废了，荒废了。”

陆凝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两个人的表情，不轻不重地添了把火，“啊，原来是荒废了啊，那从前供的是哪尊神啊？”

“荒废很久了，我也不知道。”宋大娘低头搅动粥碗，蒸汽模糊了她的面容。

看来这顿早饭是吃不下去了，陆凝趁乱赶忙囫囵吞了两口粥。

不出意料，苏继续试探，“大娘，你丈夫何时回来，我们恐怕是要动身了。”

宋大娘放下筷子，“不急不急，后日，后日就回来了。”

她的回答机械而重复，仿佛这句话已经说过千百遍，这不由得让陆凝产生了一个念头，她所谓的远去城中的丈夫，究竟有没有这个人。

就在这时，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院子里诡异的气氛。

“叩叩叩！”

“苏先生在吗？”

是昨日的那个商人。

双儿开了门，那商人面色泛白，瞧见苏便快步上前，声音颤抖，“苏先生，我的随从失踪了。”

“失踪？你怎么确定？”苏皱眉。

昨天从商人的口中提到过他的随从，可没人见到过。

“昨日夜间吃过晚饭，他突然说很困便先去休息了，可今早上我去找他，屋里却空无一人，床榻上连睡过的痕迹都没有。”

商人语速飞快，脸上写满了焦急，“我这随从跟我很多年了，我们之间不是兄弟胜似兄弟，无论去哪里，他肯定会事先跟我说一声的，就算再迫不得已，也绝对会留下我们俩都知道的信物，可那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他肯定是出事了。”

宋大娘突然插话：“小伙子你不要多想，兴许是去了别人家，或者在村中其他地方逛，你等等，我叫双儿帮你去各家各户问问。”

“谢谢大娘。”商人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但眼中的焦急和担心丝毫未减。

苏起身，“你带我去看看。

“好。”

商人带着苏去到他所借住的村民家中，一进门，苏便下意识留意那些堆在墙角的货物，看上去和昨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你放心，村里都是淳朴的人，他定然不会有事。”这家的主人安抚着商人。

商人不言，只是一味带着苏前去随从住的房间。

苏大步流星，审视的目光扫过村民，眉心一蹙。

多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