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公主始终关注着赵辰轩,甄远韵垂着头没看到,她却看到了赵辰轩眼中的那抹不忍。
想到颐和与她说的那些事,眼前的甄远韵看着愈加不顺眼了,她的眸中划过一抹嫌恶之色。
只是,她刚刚回来,与赵辰轩之事亦未有定论,在他跟前还是得收敛一些。
经过这么些年,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养在太后膝下,无忧无虑,横冲直撞的小公主。
她走到甄远韵面前,抬手牵了甄远韵一起。
“既是来迎接王爷归家,怎地打扮得这么素净?”
说着,金贵的公主把自己头上的簪子拔了一根,转手插到甄远韵头上。”
甄远韵受宠若惊,立马要推辞,却被云裳公主不容置疑地抓住了手,“你若不要,便是瞧不起我。”
甄远韵哪里敢瞧不起她,眼前的种种推翻了她这段时日的所有依仗,她不敢再多言,被公主木楞楞地牵着入了府。
怀王见此,心里一松,方才心里的那抹不忍瞬间消失不见,他就知道,他的心上人最是良善。
甄远韵已经记不清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到宝华院的。
她只记得,那位高贵的公主和怀王如同一对璧人相携而立。公主站在怀王身侧,嘴角含笑,雍容华贵。
而她,像一个小丑般站在他们二人对面,公主轻声细语,出言留她一同用膳。
她只觉心如刀绞,匆匆一礼便落荒而逃。
宝华院里,一片死寂。
平日里叽叽喳喳的小丫鬟们都察觉到了不对劲,缩在廊下小心翼翼地看着主屋。
屋内,甄远韵双目无神地躺在榻上。
这段日子以来,她所有的真心和牵挂都不断地在她脑海中回放,如同一个天大的笑话。
本以为,找到了真心待她之人,满心期待着未来的点点滴滴,朝夕相伴。
结果,从头到尾,她都只是个可笑的赝品,是那位云裳公主的替身。
一个赝品竟然还期待起了未来。
甄远韵忍不住笑出声来,笑自己的天真,笑自己的无知,笑自己的奢望。
眼角有一行清泪滑下,划过鬓角,沁入被衾,带来凉滑的湿意。
果然,上天从不曾想过厚待于她。连她的身生父亲都能那般待她,她竟还天真地相信,金尊玉贵的王爷待她能有多真心。
只是,往日的点点滴滴又会不自觉地出现在脑海中。
他送她牡丹,送她骑装,送她无数从未见过的珍贵物件。
他在郡主面前对她回护,他在甄府为她撑腰,他为她亡母上香。
还有…那无数个炙热的夜晚,他宽阔的胸膛,他坚实的臂膀,他无度的索取。
这一桩桩一件件,难道都是假的不成?
他那般激烈的情感都是她的错觉吗?
如果只是虚情假意,又何需做到那般境地!?
甄远韵痛苦地捂住额头。
可,若不是虚情假意…
想到他今日对公主的珍视,甄远韵苦笑一声,她何曾见过怀王那般珍视旁人的模样。
大概,她所以为的真情,所以为的真意,不过就是对方对猫猫狗狗般的小玩物,施舍的一点感情罢了。
可怜她这一生所得真情甚少,竟会错了意。
暮色沉沉,甄远韵的脑中纷乱不已,一会儿是他的好,一会儿又是他今日的无情残忍。
桃汁和半淳焦急地候在屋外,两个丫鬟眼底都是深深的担忧。
说来,今日这事,宝华院的丫鬟们受到的冲击不比甄远韵小。
尤其是不知前尘旧事的小丫鬟们,本以为自家主子是顶顶受宠的人,却没想到只是王爷找的替代品。
那位可是公主,又看起来比王爷还要年长,总不可能是王爷在外面公干寂寞,找的甄娘子的替身。
眼见着,夜色渐深,甄远韵还没有开门用膳的意思。
桃汁和半淳实在等不起了,敲门劝道。
“娘子,奴婢叫小厨房做了您最爱吃的秋葵,还有易克化的鱼香粥,您开开门,用点东西好不好?”
甄远韵听着屋外丫鬟焦急的呼唤,木楞的眼珠转了转,缓缓坐起身,“进来吧。”
桃汁和半淳竖着耳朵贴在门边,听到了甄远韵小声的应允,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了进来。
室内一片黑暗,靠窗的美人榻上歪着一道剪影。
半淳先去把桌上的灯烛点燃,桃汁则把晚膳端到了甄远韵面前的矮桌上。
桃汁放下晚膳,抬眼一瞧,只见才短短半日,自家主子竟已变得十分憔悴。
平日里秋水般的眸子此刻无神地望着前方,眼角的泪痕在烛火下微微泛光,半褪的妆容挂在脸上,更是平添了几分狼狈。
桃汁心疼地扶住甄远韵,“娘子,以往那么难都过来了,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甄远韵也不知听进去没有,木楞楞地没有回应,整个人都像被抽干了精气神,颓丧地靠在桃汁肩上。
桃汁用瘦弱的肩膀撑住甄远韵,半淳走到了近前,端起粥碗,舀了一勺递到甄远韵嘴边。
“娘子莫气,咱们养好身体,王爷终归是心里有您的。”
听到这话,甄远韵心中愈加悲痛。平日里香气扑鼻的鱼香粥,今日一靠近鼻端便让她一阵反胃,哇地一声吐了满地的酸水。
半淳和桃汁顾不得身上被溅到的脏污,赶忙唤人打了热水进来,又端了温茶让甄远韵漱口。
甄远韵吐了这么一遭,身体疲乏极了,眼眸微阖地靠在引枕上。
心里那股子郁气却像连带着那些酸水一起尽数吐出,顺畅了许多,肚里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有了饥饿感。
半淳打了温水给甄远韵擦手脸,桃汁拿了干净衣物过来想给她换。
甄远韵乏力得紧,“先不忙活了,弄点白粥过来吧。”
一听她主动要吃的,桃汁眸中泛出喜色,赶忙朝外跑去,“娘子稍待片刻,马上端来。”跑得急了,险些被门槛绊住。
半淳轻柔地给甄远韵擦着脸上的妆,残余的妆容被擦去后,毫无血色的苍白小脸彻底显露出来。
半淳稳重,知道得也多一些,轻声劝慰道,“奴婢知道娘子心里苦,只是身体是自个儿的,娘子千万别钻了牛角尖,跟身子过不去。
娘子是良家子,又已经是王爷的人,就算有了主母,这府上也一定会有您一席之地。
来日若能得个子嗣,后半辈子便彻底有了依靠。”
甄远韵听在耳中,苦笑一声,这便是妾室该有的路子吧,倒是早先府上没有其他人,让她生出了奢望,想岔了。
可是,那些怜惜,那些维护尚且历历在目,一想到在怀王心中,她竟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妾室,一个求而不得之人的替身,她的心便忍不住痛起来。
桃汁端了白粥过来,看到甄远韵眼泪涟涟地坐着,眼带疑问地看向半淳。
向来稳重的半淳见自己把主子惹得哭泣不止,亦有些手足无措,“娘子快莫哭了,哭多了伤眼,都是奴婢的不是,说这些做甚。”
桃汁一听,是半淳惹出来的,近来已经收敛许多的她立马瞪了半淳一眼,“娘子,奴婢端了白粥过来,快吃点垫垫肚子。”
甄远韵却沉浸在心痛之中,难以平复。端到跟前的白粥也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吃了。
沧辰院里,和云裳公主用完晚膳方才回来的赵辰轩端坐在书桌后。
此次为了带回云裳耽搁了不少时间,落下了许多公务,得赶紧处理。
堆积如山的公文渐渐变矮,当天空泛起鱼肚白,赵辰轩总算是看完了所有的公文,他起身动了动僵硬的脖颈,推开窗户,看着旭日升起。
他想起了之前见到云裳的那一日,也是这样一个清晨,他与她阔别重逢。
却没想到,往日骄矜的她衣衫褴褛,凄苦无比。岑家那起子豺狼虎豹,竟敢仗着山高皇帝远,欺辱新丧夫的云裳。
即使云裳不是圣上的血脉,公主的封号却做不得假,谁知道岑家竟敢欺辱当朝公主,迫得云裳走投无路,求助于他。
他看着那样的云裳,自是义不容辞地助她脱困。
那是他年少时的梦,他至今还记得,当年母妃早逝后,宫中人人变脸,唯有养在太后膝下尊贵善良的公主,曾给过他些许温暖。
以往,他没有本事,没有办法,只能看着她远嫁他乡。
而今,赵辰轩握紧了拳头,他再不会让云裳受任何委屈。
可惜云裳在京中并无府邸,只能委屈她暂居于府上,也不知她对住处可还满意,昨晚睡得可好。
赵辰轩想到云裳曾受过的委屈,恨不得连天上的星星都摘给她,只求她忘却过去这段时日的痛苦,重获欢颜。
当宝华院差人过来的时候,赵辰轩正在翻看库房册子,想给云裳挑些喜欢的物件送过去。
半淳早先是从沧辰院出去的,有些面子情,即使大家现在都知道宝华院那位而今尴尬得紧,还是帮忙把话递到了赵辰轩面前。
赵辰轩听完,拿着册子的手微微一顿,“甄娘子…一直没吃东西?”
半淳跪伏在地,焦急地恳求道,“回禀王爷,娘子还是昨儿晨起吃了东西。一直到现在水米未进,还请王爷怜惜怜惜娘子,去宝华院看看她。”
赵辰轩的脑海里不期然浮现出了一双眼,乌黑发亮。
时而抬眸怯生生看着他 ,时而因为被护着感激地看着他,时而开怀了欣喜地看着他,还有…床帐内遭不住了祈求地看着他。
他心念一动,站起了身。
下一刻,云裳衣衫褴褛地站在马前,胆怯又带着几分倔强的眸子闯入他的脑海。
他顿住了身子,烦躁地甩了甩头,把早先那双琉璃眼甩出了脑海。
他重新坐回了桌前,指了几样方才挑出来的物件,“这些给你们娘子,让她莫要使性子,好好将养着。”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本王不会亏待她的。”
说完便不再言语,重新看起了册子,他得给云裳另挑几样。
半淳跪着等了半晌,上首之人再未有只言片语。
她知道怀王的脾性,不敢胡搅蛮缠,只能领了物件,垂头丧气地往宝华院走去。
心里正为娘子的状态发愁,走过廊角,却见一抹艳丽的裙摆缓缓转出。
半淳心头一凛,赶紧跪伏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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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