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远韵这病一养便是整整一月。
冬去春来,寒风不再,宝华院的廊下新摆上了好几盆争奇斗艳的花。
三顺刚放下一盆花,见甄远韵走出来,乐呵呵地向她邀功,“娘子,这是府里新进的魏紫和二乔,奴婢放在这儿,娘子坐在窗边赏景的时候,一眼便能见着。”
魏紫和二乔?这不是很名贵的牡丹花种吗?甄远韵一愣。
怕她年岁小,不知轻重闯了祸,赶忙问道,“这些花,你从哪儿弄来的?”
三顺正垂首摆弄那几盆花,喜滋滋地答道,“吴总管叫我去花房领的,特地指明让我把这两盆搬过来呢!”
既是吴总管让三顺领的,想来是稳妥的。
只是,怀王…
自她养病以来,已是许久未曾见他。甄远韵支手撑在下颌,好看的侧脸在阳光下愈加白皙透亮。
她起初病得厉害,身子十分沉重,每日里几碗苦药灌下去,压根没心思多想。
后来,病好些了,怀王却一直未曾露面,连只言片语都没有,甄远韵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宠了。
但是,第二日,小厨房如常端上了人参燕窝粥。
她一个无依无靠,没钱给打赏的小娘子,若是失宠,小厨房能给她正常饭菜吃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有这些。
既然不是失宠,怀王一直不露面又是何意?甄远韵忐忑不安。
可是,她这身份,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妾室,不敢多揣测怀王的意图。
即使他们在床上已经那般亲密,日头一照,他们便像隔了千万里。
她能做点什么呢?甄远韵拧眉思索。
秦嬷嬷一走进院子就见小娘子挂着张苦瓜脸,“甄娘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小娘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了自己的烦恼,日光下嫩白的小脸白里透红,已是大好之相。
不过,直接把人领到王爷跟前去,她是万万不敢的。王爷之前未曾有过房里人,嘱咐她和老吴好好照看,却又这么久未曾踏足宝华院,到底是怜惜甄娘子还是已经厌了甄娘子,谁也说不准。
秦嬷嬷温和一笑,“甄娘子,过几日春暖花开,老奴瞧着,王爷腰间倒是缺个时兴的香囊。”
甄远韵是个灵秀的小姑娘,一点就通,当日就拿起针线开始绣香囊。
她长在庄子上,琴棋书画不太行,一手绣工却是极好的。刺绣,可是个能养活人的活计。
不过,甄远韵并不清楚京城里时兴的花样。
“半淳,你可知而今京城男子香囊的时兴花样?”
半淳一听,知道主子是要上进了,赶忙上前,“回娘子的话,大多是雄鹰、猛虎、青竹和松柏这一类。”
听着与庄子上畅销的男子香囊花样差不多,甄远韵心中有数了,拿起针线筐便吭哧吭哧地做了起来。
做香囊不是什么大的针线活,不过是给怀王做的,甄远韵拿出了十二分的小心谨慎来做这小小一个香囊。
她从未自己出去卖过绣品,都是托了庄头卖出去换点银钱。听庄头的意思,她的针线活不过是寻常小娘子的水平,只能卖给最普通的人家。
也不知能不能入得了怀王的眼,他可是见惯了好东西的。
桃汁在旁边打下手,娘子让扯角就扯角,让拉线就拉线,让递剪子就递剪子,一看就是熟练工。
半淳则被甄远韵手中翻飞的针线惊呆了,小小一个香囊竟弄了这么多配色,还有条不紊地全都融了进去,宫中的绣娘也不过如此了吧。
眼见着一个时辰过去了,甄娘子和桃汁还是丝毫没有歇息的意思,半淳站不住了。
秦嬷嬷可是交代过的,让甄娘子好好养身子。
半淳悄悄退出内室,走到廊下打发了一个小丫头去给秦嬷嬷传话。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秦嬷嬷便笑眯眯地走了进来,正准备劝阻,却被小小香囊上已见雏形的雄鹰翅膀惊得说不出话来,虽只是一小角,却已能看出绣工之精妙。
又看小娘子一双眼睛全神盯着手里的活计,没有半分抬头的意思,秦嬷嬷收住了方才的惊艳,这可不行,小娘子的身子才是当务之急。
这姑娘也太实诚了,她说的香囊不过是个向王爷提起她的由头,丫鬟们绣好了拿来缝两针便是,谁知道她竟然真的一针一线亲自缝,还缝得这般卖力。
秦嬷嬷赶紧上前,收了甄远韵的活计,“甄娘子可不兴如此劳累,身子还没养好,再累垮了,给您说绣香囊的老婆子,可就成罪人了。”
甄远韵正绣得兴起,却被秦嬷嬷收了物件,抬头时犹带着几分茫然和呆愣。
收了活计,先前不曾被忽视的酸胀感在眼睛上显现出来,还有一点干涩灼烧感,她这是又犯了赶工不顾眼睛的老毛病。
知道秦嬷嬷是为她好,甄远韵并不生气。
当年,在庄子上接了一个屏风的单子,临到好了却被庄头的儿子不小心弄坏了,她挑灯夜战地赶活计,交货以后,眼睛疼了大半个月才好。
她微微一笑,有春水自冰肌雪肤上漾开,“秦嬷嬷,我知道的,这便歇着,保管不让您难做。”
在秦嬷嬷的严格限制下,甄远韵每日里只能在午后日头最好的时候绣一个时辰香囊,中间还得歇一盏茶的时间。
每次中断后,甄远韵重新找手感都得花不少时间,手感找顺没多久,又被奉命掐着时间的半淳叫停。
大半个月了,小小的香囊才绣了一半不到。也不知哪一日才能绣好。
甄远韵的香囊尚在努力中,怀王府却已经要旧袄换春衫了。
这日,秦嬷嬷带了一长条的人来了宝华院,为首的拿着量体裁衣的物件,后面一行人手里都端着布匹。
还没到甄远韵绣香囊的时间,小娘子正坐在廊下看花,除了那日送来的牡丹,后面花房又陆陆续续送来不少,甚至还有些甄远韵未曾听说过的名贵品种。
“见过甄娘子,奴家是映秀坊的掌柜青娘,奉命前来给娘子量体裁衣。”
甄远韵转身望去,只见一美貌妇人跟在秦嬷嬷身后,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嬷嬷和掌柜的请进。”甄远韵引着两位进了内室。拿着布匹的丫鬟婆子们则在外间等候。
青娘是位十分温柔的妇人,甄远韵不知为何,总觉得她有些眼熟。她低垂着眉眼,在甄远韵的腰身和肩膀处量了两遍,确认一致方才记下。
又拉长尺子,请秦嬷嬷一起给甄远韵量了身长。
“五尺。”
秦嬷嬷记得当日甄娘子进府的时候还不足五尺呢,竟然拔高了。
她低头瞟了一眼娘子的裙裳,先前光顾着看娘子的气色和饮食,竟疏忽了,仔细一瞧,确实稍短了些。秦嬷嬷不知道,这还是甄远韵让丫鬟们往下系了一些的效果。
估计是王府的膳食养人,她这段时日可是长了不少。
量完尺寸,甄远韵来到外间挑布匹。
“娘子初来,且先挑上八身春衫。”
八身?!
甄远韵暗吸了一口气,青娘则是笑得见牙不见眼,想不到头一次做怀王府的生意就这么大手笔,今日来得真值。
八身春衫,甄远韵从未这么富裕过。而且,她伸手摸了摸面前的料子,有的如水般丝滑,有的如云朵般轻柔,都是她未曾见过的好料子。
她选了两匹最喜欢的草绿色和湖蓝色的料子,再多的却是选不出来了。
“就这两匹,其余的嬷嬷看着安排便是。”想到衣橱里那些衣服,甄远韵选择相信秦嬷嬷。
送走青娘一行人,又到了甄远韵每天绣香囊的时间,她拿出那个从未绣过如此久的香囊,细细地给昨日绣了个雏形的雄鹰翅膀添色。
一层比昨日略深一些的褐色错落地添上去,雄鹰的翅膀立马比昨日又多了几分威势,好似下一秒就会展翅高飞,直击长空。
说来简单,却是细活,甄远韵重新找到昨日的断点,重新回想起添色的位置。
仅仅做完一只翅膀的添色,一个时辰就快到了。
半淳候在一旁,经过这段时日的旁观,她已经渐渐适应了甄娘子神乎其神的绣技,小小感叹过后便不顾对方那意犹未尽的眼神,无情地掐断了甄娘子的炫技。
日落时分,半淳照例向秦嬷嬷递话,汇报了的香囊进度。
看来,等香囊完工实在是遥遥无期了。不过,她今日已经等来了更有意思的契机。
夜间,终于忙完公务的怀王起身,正打算歇下。人老成精的吴总管,状若闲话家常般地说道,“王爷,咱们王府是块福地呢!”
高大的男人一边朝净房走去一般随意地问道,“哦?何出此言?”
务总管喜气洋洋地回道,“今儿老秦去宝华院给甄娘子量体裁衣,您猜怎么着?”
甄娘子...
倒是许久未见了。
怀王斜睨了吴总管一眼,这人贼精,死死地躬身低着头颅。
怀王知道,只要他不接话,这个话题就结束了。
不过,鬼使神差的,他听到自己问,“怎么着?”
吴总管欣喜地抬起头,嘴角的笑险些咧到耳后,“您说有意思不,发现娘子竟然长高了!”
怀王前进的步伐一顿,想起那个说他坏话的小丫头,嘴里发出了一声冷笑。
小丫头梦里都说他坏,在他府上倒是长得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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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长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