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寒最早的记忆,是福利院屋顶漏雨的霉斑,和窗外永远灰蒙蒙的天空。
他没有名字,身形又瘦小,被护工们称作“那个小个子”。这个称呼很快成为其他孩子欺凌他的理由。
“大个子”们会在他排队领餐时“不小心”撞翻他的餐盘,“不小心”把脏水泼在他的身上。最可怕的是冬天,他们把他关进没有暖气的仓库,铁门合拢时带起的风会带走黑夜里的最后一点光。
第一次被关整夜后,沈知寒发了高烧。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发现枕头旁有半块长绿毛的面包,上面留着清晰的齿痕,显然是被啃过又吐出来的。他盯着霉斑看了很久,最后把面包掰成两半,霉少的那半塞进了嘴里。
在仓库“反省”变成了沈知寒的日程。当“大个子”们又一次大笑着把他推进仓库时,他蜷缩在门后数到三百,然后借着月光,用捡来的铁丝磨成了简易撬锁工具。
厨房后窗的插销早就坏了,他像只野猫般钻进去,在泔水桶里翻找厨娘倒掉的剩菜。馊掉的土豆泥黏在指缝里,他舔得那么认真,以至于没听见背后的脚步声。
“你要吃这个吗?”
声音响起的瞬间,沈知寒立刻抱住自己的头,这是他挨打时养成的习惯:护住要害,蜷成球状。但预想中的疼痛没有降临,有人轻轻掰开了他沾着食物残渣的手指,将半块新鲜面包放在他掌心。
月光从气窗斜斜切进来,照亮男孩左眉上方的疤痕。那是道很旧的伤,像条蜈蚣趴在他麦色的皮肤上。
“我叫陆沉莘。”
后来沈知寒才知道,陆沉莘是三天前刚送来的。他父亲在边境与虫族的冲突中牺牲,母亲早逝,远房亲戚不愿收养一个八岁的少年。
“我父亲说,只有读书才有机会看外面的世界。”陆沉莘是唯一一个不合群的“大个子”,他更喜欢和脏猫似的沈知寒呆在一起,用捡来的粉笔在地上画一些沈知寒看不懂的图案,告诉他,这些是“字”。
直到某个雨夜,福利院突然起火。
沈知寒被穿着考究的保镖抱上悬浮车,他被捂着嘴,连呼救都做不到。
沈家宅邸像一座冰雕的坟墓。
“脏死了,洗干净。”那个穿着精致的男人嫌弃地皱眉,下人赶紧把沈知寒拖走。
“看见那张脸就恶心。”
沈知寒被按在雪白的浴缸里,被泡沫覆盖。下人生怕他洗的不够干净,全身的皮肤被搓得通红。
医疗舱里躺着个苍白少年,全身插满维生导管。先天性基因崩溃症,体内的免疫细胞正在缓慢地杀死自己。
医疗官断定他活不过成年,而沈知寒的基因检测报告就贴在墙上,每个器官后面都标着匹配度。
他是一份被精心保存的“备用零件”。
地下室的灯光是惨白的。
那个穿白大褂的医疗官每天定时从他的体内抽取血液。各种药剂被打入血管,骨髓里渗出来的疼痛和痒意让沈知寒抓烂自己的小腿。
这都是为了让沈知寒更快“长大”,更快达到器官更换的指征。
被囚禁在地下室的第三个月,一个美得惊人的Omega带人闯进来,绑走了沈知寒。
破败的仓库里,他掐着沈知寒的脸左右打量,香水味呛得人想吐。
“果然和我长得像,是个美人胚子。” 他突然笑起来,“可惜是个没用的赔钱货。”
这是沈知寒第一次见到“亲生爸爸”。莱斯利,曾经红极一时的交际花,当年靠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爬上沈家家主的床,生下孩子后就迫不及待地去找沈家要钱,最终被那位手段了得的Omega扔出去。
沈家根本不屑认这个私生子。
莱斯利直接把孩子扔了,浪费了他十个月。现在他回来,是因为赌债欠了地下黑市的钱,他还不起了。
“知道吗小鬼?” 他用美甲划过沈知寒的脸颊,血珠顺着伤口滚下来,“沈家真正的少爷现在躺在维生舱里,就等着你的器官呢~”
身后的男人突然扯开沈知寒的衣领,浑浊的呼吸喷在他耳边:“这么漂亮,先让我验验货......”
沈知寒的挣扎换来一记耳光,血腥味在口腔里漫开。莱斯利正冷眼旁观,突然终端亮起沈家的通讯请求,他赶紧推开那个正在脱裤子的男人,喜笑颜开地把沈知寒的衣服重新拢好。
“笑一个,宝贝。”他揪着沈知寒的头发逼他抬头,终端摄像头记录下男孩红肿的脸、撕裂的衣领和屈辱的泪水,“得让金主看看他们的‘货物’状态良好~”
这场闹剧终结于一场爆炸。
地下反抗军和帝国联合军爆发了战斗,爆炸让这场交易被迫中止。十岁的沈知寒蜷缩在废墟里,手里攥着从男人尸体上摸出的离子枪。
莱斯利在逃命前朝他开了一枪,贯穿了沈知寒的左肩,要是再歪一点,就能打中沈知寒的心脏。
沈知寒被沈家的保镖带走。透过舷窗,他看到自己映在玻璃上的脸。
血和泪在脸上干涸,冰蓝色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彻底死去了。
他给自己取名沈知寒。
知寒,知寒。
一个生在寒冬里的知了,不会叫的知了。
————
心脏替换手术很成功。
沈熠苍白的面容终于有了血色,而沈知寒的胸腔里,跳动着一颗冰冷的机械辅助心脏。沈家花了大价钱给他找了替代品,确保他能继续“活着”。
毕竟,这样完美的备用器官库,可不好找第二个。
术后第三天,沈知寒躺在医疗舱里,听着医疗官和沈家家主的对话隔着玻璃传来:“肾脏匹配度97%,建议半年后再进行下一次移植。”
医疗舱的玻璃倒映出他苍白的脸,冰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
出于某种虚伪的“补偿”,沈家答应沈知寒一个请求。
“我想去读书。”他的声音很轻,像一具空壳在说话。
这是他和陆沉莘的约定。那个在福利院和他相依为命的少年曾说,要和他父亲一样,要考进帝**校,要成为像戈元帅那样征战星海的英雄。他想去找陆沉莘。
沈家同意了。
对权贵而言,一纸入学通知书不过是个电话的事。
沈知寒成了秦锐的同学。
他漂亮、聪明、近乎自虐般地刻苦,所有理论课成绩都压了秦锐一头。那个天之骄子何曾被人这样比下去过?
秦锐开始找茬,而沈知寒永远置之不理。
他的每一分钟,都是从沈熠的医疗指标里偷来的。只要沈熠的体检数据出现异常,沈家会立刻把他拖上手术台,像拆卸零件一样从他身上摘取器官。
他没时间陪小少爷玩争强好胜的游戏。
但秦锐是谁?
他是秦家最受宠的小儿子,父亲是战功赫赫的秦康铭,爸爸是顶级医疗官湛明熙,哥哥是军部新贵,他从小到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而沈知寒......
沈知寒甚至懒得看他一眼。
秦锐的人生字典里从来没有“被无视”这三个字。于是食堂那场架,终究没能避免。
那天在军校食堂,秦锐故意撞翻了沈知寒的餐盘。
“喂,书呆子。”秦锐挑衅地笑,“有本事跟小爷打一场?”
沈知寒弯腰去捡散落的餐具,没理他。
秦锐一脚踩住他的餐盘:“我跟你说话呢!”
沈知寒终于抬头,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耐。
下一秒,秦锐的拳头已经挥了过来。沈知寒被迫反击,两个Alpha在汤汁飞溅的食堂里厮打,撞翻了合金餐桌。
秦锐从小在军营摸爬滚打,最终把沈知寒按在地上,扯着他的衣领冷笑:“就这点本事?嗯?”
沈知寒的衬衣在撕扯中裂开,露出大片的胸膛,和一道狰狞的、尚未完全愈合的缝合线,从锁骨下方蜿蜒至肋间,像条蜈蚣般趴在他苍白的皮肤上。
秦锐的拳头僵在半空。
沈知寒趁机一脚踹开他,扣紧衣领时指尖发颤。
校方赶到时,只看到两个满脸挂彩的少年。
通报批评后,秦锐被秦秧拎着耳朵罚写检讨。他不情不愿地去教师办公室交检讨,意外发现沈知寒的退学申请。
日期是今天。
申请理由的那一栏是空白的,只有一个硕大的沈家印章。
和沈知寒之前的人生一样,苍白的可笑。
“啪!”
耳光声在沈家书房里清脆地炸响。
沈家那位Omega男主人,沈熠的生父,易芥玔,保养得当的手在发抖:“你竟敢去惹秦锐!要是你的器官受损,我的沈熠怎么办?!”
沈知寒偏着头,血丝从嘴角渗出来。他安静地站着,像一具没有灵魂的人偶。
窗外在下雨。
他想起福利院的雨天,淅淅沥沥的,仿佛永远都看不见太阳。
尽管教官们极力劝阻:“那孩子能和秦锐打平手!”“这么好的天赋,可惜了。”
沈知寒还是被强制退学了。
沈知寒又一次被关进那间地下医疗室,像一件被妥善保管的“货物”。
生活回归“正常”后,秦锐依然忘不了沈知寒。
沈知寒衬衫下那道缝合伤疤
沈知寒冰蓝色的眼睛
食堂那天,沈知寒被他按在地上时,那双眼睛里的神色,不是愤怒,不是恐惧。
而是习以为常的麻木。
像冰刃捅进太阳,又痛又亮。
秦锐很少有机会这样安静地趴在爸爸怀里。
湛明熙,这位帝国顶尖的Omega医疗官,平日里总是被实验室和病患占据所有时间,此刻却难得放下工作,指尖轻轻梳理着小儿子乱糟糟的黑发,听秦锐闷闷地讲自己好不容易看上的对手退学的事情。
“他退学连个理由都不写!就盖个沈家的印章!”
“沈家?”湛明熙漂亮的眉头微微蹙起,“我记得他家只有一个儿子,叫沈熠?似乎从小身体就不好。”
湛明熙在医疗系统中有绝对权限。他调出沈熠的就诊记录,数据流如瀑布般在光屏上滚动。当最新一条手术记录弹出时,他的呼吸微微一滞。
【心脏置换术】
【供体信息:密】
沈熠基因特殊,是易芥玔用无数药物保下来的孩子。帝国根本找不到匹配的器官供体......除非是血亲。
湛明熙点开加密附件,供体基因序列与沈熠相似度98.7%
直系亲属。
湛明熙的瞳孔微微收缩。
沈家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孩子?
“小锐。”湛明熙合上光屏,温柔地捧起儿子的脸,“你想和那个同学一起上学吗?”
秦锐狠狠点头,犬齿不自觉地咬住下唇。
“那你要答应爸爸。”湛明熙轻点他的鼻尖,“不许再气你父亲,他伤还没好。”
“可他老是霸占您!”秦锐委屈地控诉,“还对您凶!”
湛明熙扶额苦笑。这父子俩,没一个省心的。
高级餐厅的水晶灯下,两位顶级Omega的会面像一幅古典油画,引得无数旁人侧目。
湛明熙抿了口红茶,瓷杯落在碟上发出清脆的“嗒”声。
“我家小锐讲,遇到一个很喜欢的同学。”他微笑,“似乎也是沈家的孩子?你什么时候给小熠添了弟弟?”
易芥玔捏着餐巾的手指骤然收紧。
“或者......”湛明熙琥珀色的眼睛直视对方,“我该称那孩子为,心脏供体?”
空气凝固成冰。
易芥玔保养精致的指甲掐进掌心。
“小易。有些事情不能强求,这个道理你还不明白吗?”湛明熙突然握住他发抖的手,触感像握住一块冰,“别再错下去了!”
这句话像刀般刺进易芥玔的心脏。
无菌舱里的沈熠,此刻正靠着别人的心脏维持生命,是他用半生心血强留的幻影。
可是他不甘心。
三天后,秦锐在军校走廊见到了沈知寒。
少年比之前更瘦了,苍白的皮肤下几乎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宽大的制服领口露出半截锁骨,上面还留着未消退的针孔痕迹。
像个一碰就会碎的瓷娃娃。
秦锐下意识冲过去,却在伸手时僵住。
沈知寒抬眼看他,冰蓝色的瞳孔像冻住的湖。
“看什么?”他声音哑得厉害,“还想打架?”
秦锐的拳头攥紧又松开,最后突然扯开自己的领口。
“我也有疤!”他指着肋下那道训练留下的伤疤,像个炫耀玩具的孩子,“我们是一样的!”
沈知寒愣住了。
阳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窗,在两人之间投下一道金色的线。
小沈同学真的过得蛮惨的呜呜
后来他遇到了秦锐宝宝。
又是求评论求收藏的一天捏。[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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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生在寒冬里的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