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本来是坐拥千万资产的小少爷。
直到某天,父母带着一个美丽妖异的男孩回家。
从此,我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父母对他言听计从,完全忽略我的存在。
后来,他得意地对我说:“我已经玩够了,爸妈就还给你吧。”
我还没来得及欣喜,父母却因为接受不了他的离开而自杀。
父母生前所有财产都自愿转移到他的名下,我身无分文,只能靠打工和社会补助维持生活和学费。
再次和他相见,是在我打工的咖啡厅里。
他挑衅道:“初次见面,我是神谷戊弥,你叫什么名字?”
他现在过得很好,衣着不凡,就连姓氏都改了。
我感觉心脏皱紧,莫名的慌乱浮上心头。
他似乎想走过来,但被同行的男人拦住,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戊弥,他是谁啊?”
戊弥露出恶劣的一笑:“大叔,为了活得更长久一点,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男人不可置信道:“戊弥,你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
他指着对方的鼻子,嘲笑道:“出门前先照照镜子再和我说话吧?我要是长成你这个样子早就自杀了,看到你就恶心!”
男人气得七窍生烟,想要掐住他。
四五个的同事立即义愤填膺地挡住戊弥,再三强调会报警。
男人终于不情不愿地摔门而出。
我端着咖啡送去给另一桌的客人。
他已经站到我旁边,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
客人也不自觉盯着他看。
他在抽什么风?
我不想和他扮演初次见面的剧本。
经过时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不要再擅自招惹我。”
说完,径直走掉。
害我变成现在这样的人,却能云淡风轻地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这个二币世界真是不公平啊。
柜台的女同事交头接耳,余光频频看向那边,刻意压低的声音难掩兴奋:“他好帅啊!”
“我也看到了~要不要上去要个联系方式?”
戊弥对我的行为感到困惑,静默片刻陷入回想,很快他就露出一个我见犹怜的表情:“唯斗,你也看到了,刚刚那个男人突然要伤害我,我好害怕……”
几个同事立刻献殷勤地出言安慰,眼底藏着深深的痴迷。
穿过人与人之间的缝隙 ,他观察着我的反应。
我小声骂了句:“煞笔。”
耳边声音嘈杂,他不耐打断那些人:“你们还要留在这里到什么时候?我的胃口都要被你们败光了!”
同事们不约而同地回头看我,目光阴沉得恨不得把我撕碎。
他们顺从地散开,但也没离开多远。
我充耳不闻地躲进后厨刷盘子,准备等他走了再出来。
后厨准备食材的朋友也被神谷戊弥吸引。
他一副被迷住的神情,让我感到陌生。
“河本君,你和戊弥什么关系?”
我擦拭碗,淡声说:“只是陌生人。”
朋友显然不相信:“那他怎么主动和你说话?”
脑海中闪过从前的片段。
我出神回想,胡乱道:“……因为善良。”
2.
那是一个噩梦似的夜晚。
不过当时我住的还不是地下室,吃的也不是即将超过保质期的食物,更不用每天起早贪黑打工挣钱。
露天泳池静谧地倒映着整个夜晚的星星。
他破水而出,海藻般柔顺的黑发在水中浮动,水光在那张魅惑人心的脸庞荡漾。
因为白天和父母发生了不愉快,晚上睡不着的我在家里散步。
回过神时已经走到泳池边了。
正好遇到游泳的戊弥。
我心里想着掉头就走,身体却鬼使神差地定在原地。
他灵动的眼睛如同黑洞,轻易就能将任何人吸进去。如同引诱货船触礁的塞壬。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戊弥在水面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脑海中忽然有个陌生的声音这样说着:“他一来就夺走了属于我的一切,都是他的错!戊弥……戊弥!这个贱人,反正死掉也是他活该!!杀掉他,我才能回到从前的生活……”
清脆的扑水声毫无章法地敲击我的鼓膜。
当我回神时,戊弥已经被我按进水中再没有动静。
我慌了神,手掌一下子泄了力。
纤瘦的身体在水里下沉。
不好——
我手忙脚乱地扎进水里,拉他上岸。
人工呼吸,心肺复苏……对!
经过一段时间的紧急抢救。
戊弥的心脏彻底停滞。
我……
竟然杀人了?
那个声音再次在耳边催促着。
催促着我将他分尸、将他毁尸灭迹!
——但我没有这么做。
理智占据上风。
愧疚和茫然让我对着那具没有生气的尸体枯坐整夜。
一边在心中期待,不管来个什么人都好,来吧,快点发现我吧,让我得以解脱!
一边又害怕被任何人发现,害怕被放弃,更害怕失去所剩无几的全部。
挣扎一夜的情绪几乎要将我劈成两半。
只是我没想到。
在等来外人之前,第一个和我说话的竟然是从地上苏醒的戊弥。
他无事发生地坐起身,笑道:“早上好呀。你看上去精神很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为什么一副陌生人的语气。
“……”
也是自那天起,我经常陷入自我怀疑中。
当时没听到的心跳声,到底是因为过于微弱而被无意间忽视。
还是因为……我刻意忽略了他的生命体征。
潜意识里,我非常想杀死他?
3.
下班后,我换掉员工服,从咖啡店后门出去。
戊弥已经不知所踪。
朋友和我只有一段路是同行的。
他滔滔不绝地夸赞着戊弥的容貌,像是恨不得为他而死。
我招手打断道:“那就明天见吧,秀太。”
秀太上瘾的神情才终于清醒,顺便道:“对了,河本君还不知道吧。前两天你家那条必经路发生了刑事案件,警察在垃圾桶里发现了一条人的手臂。”
因为日常安排太满,我很少关注社会新闻。
怪不得当时警方封锁道路,我还因此兼职迟到。
秀太捏着下巴,奇怪道:“不过听我在警局工作的舅舅说,那条手臂昨晚突然不翼而飞了,糟糕的是监控在维修中,凶手至今下落不明……具体就是这样。总之,你回去的时候还是小心点吧。”
“原来如此,谢谢提醒。”
我们道别后,择路而行。
出租屋和打工的地方隔了两条街,为了省钱省时,每次下班我都会抄小道。
久远破旧的小区连猫猫狗狗都不愿停留,只偶尔碰见一两个醉醺醺的上班族。
我循着记忆中的路线走回去。
对于秀太的好心,其实我并不怎么在意。
如果真碰上究极杀人魔又如何。
中国古话说的:天要亡我,我何渡为?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思索间,两个身影从余光一晃而过。
光线微弱的路灯下,我眯着眼睛试图看清那个抱着手的背影。
好像是神谷那家伙?
旁边的倒是生面孔。
此时两人似乎准备去什么地方。
那咋了。
他们去哪都与我无关……
……啧。
这家伙又要耍什么把戏?
我轻手轻脚地跟上去。
两人经过拐角,凭空消失在视线里。
经过两分钟的寻找都无果,路口的风灌进来,空气干燥。
已经很晚了,还是先回去吧。
我正要离开。
漆黑巷弄,拐角的垃圾堆放处忽然发出细微的响动。
脑海中顿时回想起无数个都市怪谈。
我僵硬地转过身,直视声音的源头。
垃圾桶已经满了,地上放着好几个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
吞咽着踱步上前。
伸手打开袋子。
塑料厮磨的窸窣声戛然而止。
一只苍白有力的手蓦然扣住我的手腕。
余光中,低奢的衬衣有些褶皱,星星点点红色不明液体粘在衣摆。
硕大的老鼠从黑色塑料袋底下逃窜离开。
那些奇怪的动静竟然是源于此。
神谷戊弥眼睛微耷,脸色晦暗:
“又见面了呢,唯斗。”
我故作镇定地抽回手:“你怎么在这?”
他抽出上衣口袋的丝巾擦拭手指,然后扔进垃圾桶里:“游戏快要结束了。刚才有看到你在那里,没想到你真的会跟上来。”
游戏?
我狐疑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戊弥像是回想到什么恶心的画面,委屈道:“唯斗,你不知道我刚才有多害怕!一个自称认识我的自大狂想要伤害我——我不过是善意地提点了他几句,谁知道他心理素质这么差……我真的好害怕!”
善意的提点?
不会是像白天那样把人骂走吧。
我无动于衷地掏出手机捣鼓,然后展示手机界面:“帮你报警了,不用谢。”
他愣怔片刻,嘀咕道:“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我冷漠地绕过他:“我不是我那眼脑双残的父母,你这套对我没用。”
身后,警哨声已经越来越近。
神谷戊弥没有跟上来。
再回头时。
他也已经不见了。
4.
警车这时候来得蹊跷。
先前我说的报警只是摆脱他的借口。
而且就算是我报的警,时间上也不可能来得这么快。
除非——
在我来之前就已经有人报警了。
会是谁?
被警官逮到局里审问,后半夜终于解放。
我这才知道。
原来在不久前我逗留过的那个拐角,有人发现了大量被肢解的身体部位。
手臂、腿、躯干、头,刚好六份。
除此之外,用到了相同作案手法的死亡案件在全市已经前后出现了五起。
这是第六起。
经法医鉴定,死者的职业五花八门,生前并不认识彼此,也并没有来往过。
线索至此中断,案件没有丝毫进展。
回到出租屋。
这件事就像小插曲一样被我抛之脑后。
5.
学校的课程还没那么紧张,我尽可能地用课余时间帮同学跑腿挣钱。
听说隔壁班今天分到一个转校生。
走廊挤满了偷看的其他班学生。
秀太自咖啡店邂逅戊弥后就再没有见面的机会,整个人蔫蔫的。
刚才说着要和别人去看转校生,可是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女生红着脸,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递给我:“河本君,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这个送给隔壁班的转校生,完成后在手机结账。”
她摇摇手机,害羞地跑开。
我比了个ok的手势。
大课间,走廊里人挤人的形势还是没有丝毫缓解。
巡查老师意外地没有来管。
挤过人潮,透过窗子的缝隙。
男生被人群围绕,脸上带着淡淡的不耐烦。
精致美丽的脸庞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谁都不敢大声呼吸,生怕引起他的不满。
秀太已经在窗边站了很久,他本来被挤得恼怒,回头看到是我。
手肘杵了我一下,兴奋地小声说:“河本君!你什么时候来的?快看,戊弥他竟然来我们学校了!不敢相信,如果他能看我一眼,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神谷戊弥。
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此时最接近他的人纷纷献上昂贵的奢侈品。
他表情挑剔,手里把玩着娇小的饰品。
我低头看向手中的礼物盒。
退堂鼓隆隆响起。
算了,不然还给那个女生吧。
要是这家伙把我们之间的恩怨牵连到别人就不好了。
右脚刚后撤一步。
周围的人忽然全都扭头看过来。
我心跳骤停,不明所以地僵在原地。
门口走近的熟悉身影。
他捏着耳垂,侧过脸神色不自然:“这是要给我的吗?”
这娇羞的表情是什么鬼?
感觉身上瞬间聚拢无数道杀人的目光,我艰难地吞咽道:“……是。”
他的跟班立刻谴责地瞪着我:“你怎么能用这些便宜货弄脏戊弥的手!”
说着,他用力打掉礼物盒,还狠狠地在上面踩几脚。
戊弥脸色阴沉下去。
跟班义正辞严地道:“这是给你的教训!戊弥是不会接受……”
还没说完,戊弥气愤打断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擅自替我做决定!现在开始,你不许再靠近我半步——”
跟班脸色一变,慌乱求饶:“为什么?我知道错了,我下次一定不会再做错了……戊弥,你不能这么对我!为了你,我已经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旁边蠢蠢欲动的人将他拉走,自己取而代之。
戊弥充耳不闻地重新换上和善笑容:“礼物我很喜欢,你的名字是?”
又想扮演陌生人剧本?
当时的警告,他压根就没放在眼里。
我还没开口,秀太就抢答道:“他是河本唯斗,我们是朋友!”
双目对视片刻,他眼里对我的信任已经黯淡,反而竖起防备和怨恨的高墙。
即将上课了,我不适地离开人群:“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如芒在背。
直到看不见那些人,我才如释重负。
正好手机传来提醒。
跑腿的费用已经到款。
6.
果不其然,我一回到班级,凡是见过戊弥的人都来询问我们的关系。
就连秀太也来兴师问罪。
他神情很冷地盯着我,像是山上等待触发的捕兽夹:“你之前在骗我。”
若是不交代清楚,他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只好把我们之前的破事从破篓子里倒出来,简要地说给他听。
说完后,秀太才恍然大悟地笑逐颜开:“原来你们是兄弟啊!你们一点都不像,我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误会你了真是抱歉,河本君。”
我也松了口气:“只是干兄弟,不是亲的。而且他现在已经改换姓氏,和我彻底没有关系了。”
秀太安慰地拍拍我的肩膀,理所当然道:“戊弥也是迫不得已嘛,他这样的人总不能和你一起吃苦吧?况且,他现在对你也不像是完全不想管的样子……真好啊!如果我是河本君就好了!”
当然,这些话只有他自己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我随口应和几句,打算就此揭过。
其实我们班今天也分到了一个转校生,只是相比较神谷戊弥的众星捧月,我们班的这个则被冷落很多。
到现在,大家甚至连他的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令我意想不到的是。
下午放学后,那个新同学忽然有事找我。
7.
值日生已经走完了。
新同学站在窗边往下看,我收拾东西准备去兼职,只有三分钟留给他。
他咬牙道:“河本,你也很讨厌那个家伙吧。”
那个家伙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我举手打断道:“抱歉,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愣了一下,烦躁地扭头:“神谷优志。”
竟然是同姓。
联想到他说的话。
我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
果然听到他继续说:“我们都是因为他而被家人忽视的存在。”
他果然也听到了我当时对秀太做的解释。
我不再收拾东西。
“如果不是他用了什么肮脏的手段,我的父母也不会鬼迷心窍、心甘情愿带他回家,更不会为他双手奉上原本属于我的一切!”
神谷优志攥紧手掌,怨恨几乎要凝成实质。
我忽然有些好奇他在看什么,走到他身边。
窗外刚好是教学楼后的花坛。
今天找我跑腿送礼物的那个女生忸怩地注视着面前的男生。
手里的粉色信封包裹着萌芽的少女心事。
耳边,神谷的声音发冷:“你也怨恨他的吧?你我现在的生活都是拜他所赐,只要联合起来,一定能让他付出代价。”
我们的位置在三楼。
往下看,男生漫不经心地摸着后颈,不知道说了什么。
女生身形一僵,捂着脸哽咽着跑开了。
我靠着窗户。
霞光打在楼上,下面被阴影笼罩。
有风吹,窗帘在身后翻飞。
男生似有所觉地抬眸看过来。
红梅似的唇微微上挑。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
“可我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那些没营养的过去究竟还要烦扰我多久。”
不知道。
但至少不要是现在。
8.
听到老板的抱怨,我才知道秀太提前预支了两个月的工资。
在学校里,秀太成功跻身戊弥的首席跟班。
明明并不比我富裕多少的他,每天变着花样购买各种奢侈品。
只为讨那个人的欢心。
但对我们来说,钱是最经不起消耗的。
很快他就身无分文、满脸颓唐地四处借钱。
就算后来借到了,其他人也很快把他挤掉,他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跟在戊弥身边。
我念在过往招待他晚饭。
微醺时,秀太大声抱怨着戊弥的薄情,愤恨得要立刻将其大卸八块才好。
他如今的模样和我之前认识的秀太已经无法重合。
简直判若两人。
他双目猩红地说:“戊弥那个贱人……我已经为他变成了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可他竟然半点表示都没有——该死,真该死!这个白眼狼,恬不知耻的东西!”
我默默听着,没有发表意见。
没过多久,他就疲惫地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出租屋地盘小,只能把他安置在饭桌旁的地板上。
第二天,体育课结束后。
秀太发消息给我说,他忘记把我家的钥匙还给我了,让我去体育器材室等他。
正好今天咖啡店装修,老板放员工一天假。除此之外,其他兼职都是在晚上开始,时间比较宽裕。
我准备放学后吃顿好的犒劳自己。
回过神,已经在体育器材室里等五分钟了。
秀太还是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外面忽然传来戊弥的声音:“找我来有什么事?”
眼见着声音越来越近,似乎有直接进来的意思。
我下意识地扫视四周,慌乱躲进刚买的还没来得及装东西的柜子。
淡淡的甲醛味道有些刺鼻。
眉眼被柜子上三道通风口映照暗沉的光影。
透过出口。
神谷戊弥果然出现在眼前。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貌似是之前打翻礼物盒被勒令不许再靠近他的岛村。
另一个有些远,看身形也有些眼熟。
戊弥坐在垫子上,曲起腿,不以为然地嗤笑道:“你们想和我玩游戏?”
完全毫无防备的样子。
连我都不禁为他捏把汗。
那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走到他身边。
另一个经过柜子面前时,容貌渐渐清晰。
竟然是神谷优志。
那么接下来该发生什么,几乎不用猜就能知道。
这时,门再次被打开,彻底反锁。
进来的是秀太,和之前表白被拒绝的女生加奈。
两人像是早就约定好了,心照不宣地和那两人会合。
事先准备好的绳子勒住戊弥的脖子,几人连忙按住他挣扎的手脚。
本就没什么血色的皮肤更加苍白,戊弥恶毒咒骂的声音越来越小,脖子上留下一道极其深的血痕。
加奈后知后觉恐惧地说:“就这么杀了他,会不会太残忍了?”
神谷优志冷笑道:“不要同情畜生。”
秀太痴迷地抱住戊弥的尸体:“都是你逼我的,都是你逼我的……”
岛村举着刀子,催促道:“快点吧,等会儿被人发现就来不及了。”
说完,几人诡异地沉默了。
秀太扭头看过来:
“别急,还有一个人。”
9.
柜子里,耳朵聆听胸腔中剧烈的心跳声。
秀太不怀好意地拉开柜门:“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要逃避吗?”
他是故意的。
故意约我过来。
故意逼我加入这场杀戮中。
我强作镇定地扫视着几人,最后目光落在惨死的戊弥身上。
神谷优志抽出另一把刀子:“要么做我们的共犯,要么变成我们的手下亡魂。除此之外别无选择,你逃不掉的。”
剩下两人冷冰冰地注视着我。
似乎也已经无所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我沉默片刻后,违心点头:“他本来就该死。如果不是他,我的父母就不会放弃我。”
几人意料之中地相视一笑。
接下来就是分尸。
我强忍翻江倒海的呕吐**,逼迫自己将全程看完。
四人把尸体分成六份。
还剩下一个躯干,岛村阴暗地笑道:“今晚大家来我家吃饭吧。”
所有人都领悟了他的言外之意。
我没说话。
当晚饭结束后,其他几人意犹未尽地带着各自的部分离开。
我虽然只吃了点,生理不适还是让我在路上就吐了个一干二净,口中苦涩。
回到出租屋。
把戊弥的头放进浴盆里。
血液不知何时已经凝固成黑色。
他的眼睛恹恹地耷拉着,像是刚睡醒似的。
唯一不变的还是惊人的容颜。
狭窄的出租屋里,只有浴室是一个可以上锁的小房间。
从这天起,浴室门就再也没有被打开过。
我所有的恐惧都与这个地方有关。
11.
接下来的日子里,没有人为突然失踪的神谷戊弥感到奇怪。
因为他一向喜欢旅游,三天两头往外跑。
连老师也默认了这个行为。
放学的时候,秀太却突然告诉我。
他梦到戊弥回来找他了。
不奇怪。
经过这些事,是个人都会精神恍惚。
我随口安慰他几句就回去了。
只是当天晚上,我的身体莫名有些不对劲起来。
皮下血液咕叽咕叽地发出怪声,似乎在庆祝什么。
心跳不安。
额头蒙上汗液。
我从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梦境中惊醒。
梦的内容已经有些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有人抚摸着我的脸庞,不断呼唤着我的名字。
头昏脑涨的。
空荡的房间里回荡着淅淅沥沥的淋水声。
毫无疑问,是从浴室里传出来的。
大脑空白几秒钟后,我翻找出浴室的钥匙。
打开。
推门。
昏暗的空间里。
狭窄得几乎只能容下两个人的地方。
反光的浴缸中。
浴头还在源源不绝地淌着水。
碳黑的发丝贴在脸上,洁白细腻的皮肤在黑暗中透出隐隐的莹光。
一双含水的眼睛垂着。
寂静地、寂静地看着我。
这一幕让我短暂忘记呼吸。
他竟然复生了。
神谷戊弥。
12.
我胡乱抓起浴室门边的拖把。
鬼怪?
寻仇?
讨命?
他眼中氤氲,带着一点可怜向我伸手:“抱抱我。”
脑子一团乱麻,耳边有个阴冷的声音循循善诱道:“他害得你家破人亡,如果不是他,你也不会沦落至此——他是一切不幸的源头,是一切厄运的真凶,杀死他!戊弥,戊弥啊——!”
我扶住额头,手中的扫把掉落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一步步朝他走去。
以前从来不受影响的我,现在却反常地被他吸引。
他的一举一动,对我来说都仿佛拥有致命的诱惑。
我靠近浴缸,手臂轻轻环住他。
戊弥回抱住我,低声蛊惑:“吻我。”
闻言,理智被拉回一点点。
我翻身把他压制在下面。
浴头的水珠从头浇灌到底,短袖贴身。
我倒吸一口冷气,抹了把脸。
另一只手牢牢锁住他的脖颈。
意识顿时清醒大半。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神谷戊弥。”
一而再再而三地迷惑我杀掉他。
耳边那个声音。
分明就是他自己的声音。
最后一层窗户纸被捅破,可怜的表情一扫而空。
怪异扭曲的笑声从嗓子里冒出来。
戊弥挑衅地看着我:“看来你也不算太笨嘛。”
我皱眉:“什么意思?”
他的手按住自己脖子上的我的手,嘻笑道:“你还没有发现吗?凡是参与游戏的人都会忍不住杀掉我,将我分尸哦~而一旦他们这么做,我的部分就会自己生长成完整的个体,逐一偿还,然后分散在城市中以各种身份继续生活下去。”
说着,他扳着手指数数:“你的父母,不长眼的丑八怪,若干穷鬼,有钱的猪头肉……还有,你的同学和朋友。”
我下意识为他们辩解道:“还不是因为你身上那种古怪的吸引力……”
戊弥眯着眼睛,和我对视,痴笑道:“哈哈哈哈,既然如此,那你之前怎么没有像他们一样被我吸引?”
我如鲠在喉。
正是因为无法解释,所以我才一直想要远离这个人。
虽然失败了。
“因为你对我没有**。”
他的眼睛流露出一丝空白的神情:“我即是**,被我吸引的人,必然受到我的影响。可是你居然……
你不爱我么,或者说,恨我?”
由爱生恨,**本身。
我用直视回应他的疑问:“看来让你失望了。”
戊弥哼了一声,眼角上扬。
忽然,我感觉后颈被一股力量猛地往下压。
眼前的脸猝不及防地放大数倍。
双唇相触,柔软凉薄。
他在干什么?!
口中倏然尝到浓郁的铁锈味。
他咬破舌尖,不管不顾地纠缠上来。
我用力掐住他的脖子也无法威胁到他一丝一毫。
这个怪物根本死不了。
死亡当然无法触动他。
明白这一点,我只能憋屈地承受他的动作。
一吻毕。
他擦掉滑到唇边的血渍,笑道:“这场游戏只有你赢了,奖品嘛——
那我就大发慈悲地满足你一个愿望吧。”
13.
今天早上我从床上醒来,脑袋晕沉沉的。
像往常一样上学。
班级里笼罩着阴郁的气息。
上课时,老师表情沉重地默哀道:“可惜了四个都是很好的孩子。”
问过旁边的同学才得知。
昨夜,秀太、神谷、加奈、岛村忽然在家里发疯大叫,好不容易控制住,第二天竟然全都惨死家中。
尸体被不规则地切成六份。
而连环杀人凶手至今仍未落网。
凶手?
凶手……
脑海中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我迅速抽出一张纸,冥思苦想地写出那个名字。
歪歪扭扭的字体根本看不出内容。
突然间,耳鸣爆发。
我抱住头痛欲裂的脑袋,歇斯底里地滚下凳子。
凶手是……是……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我低着头思考着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
经过堆放垃圾桶的拐角时。
一个蒙面的中年大叔突然持刀冲出。
是当时在咖啡店被某个人赶走的那个大叔。
他声嘶力竭地大叫着:“去死吧,神谷戊弥——!!”
那一瞬间,眼前有道白光转瞬即逝。
神谷戊弥!
凶手就是神谷戊弥啊!!
14.
白大褂捧着表格唰唰写写,头也不抬地问:“11079今天有没有异常的地方。”
我无神地盯着地板。
姐姐递来水和药物,柔声哄道:“该吃药啦。”
我顺从地服下药物,白大褂和姐姐走开后,又熟练地吐掉。
空旷的观察室内,窗外红霞满天。
夜间,我躺在雪白的床上。
身上的病号服胡乱地叠着。
天花板日复一日地被盯着。
耳边还是窸窸窣窣地响着。
他倚在窗边的凳子上等着。
一如既往地。
有些无趣了。
他支着脸,态度散漫:“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到底疯没疯啊?唯斗。”
我没说话。
他嘀咕道:“想等你许愿,我真是疯了。”
我眨眨眼。
从床上坐起来。
忽然想到什么似的。
抬手指着他,淡声说:“我要一直跟着你。”
戊弥神情呆滞,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跟着我?”
我点头:“嗯。”
“我的血还在你体内,保你再活个几百年也没有问题。”
戊弥勾唇,警告道:“但如果你的愿望是跟着我的话,我可就没法保证你的安全了。”
闻言,口中好像再次弥漫浓郁的血腥味。
幻痛清晰。
**之体,本来就是天然吸引杀戮的体质。
我当然知道。
但既然无法认证凶手,还被当成了精神病。
不如做点精神病该做的事。
常言道:打不过,就加入。
说不定还能顺手捞几个无辜受到他影响的人。
我不假思索地道:“没开玩笑,跟就跟了。”
戊弥走到我面前,伸手道:“那你可要抓紧了,我的手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碰的。”
我拉住他。
在他的魅力下,我们如履平地地离开了这里。
回到市井中。
隐藏在普通人里继续生活。
这就是我的故事。
在我还是正常人时的故事。
当然,现在我过的仍然是正常人的生活。
至于不同嘛——
身边多了个不是正常人的家伙,算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