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得了护身符。接下来的一整天,高国道等人打道回府,吕季欣则和陆雁何,苏明祯采买去苷州的行李。
他们俩都特地换上了质地粗糙廉价的套装,陆雁何买了一套紧绷绷的咖色西装,白色袜子一看就是三天便起球的面料,套在那双油亮发假的皮鞋里,让他整个人冷若冰霜的高知气质降了一大截,再用发油把头发往上一抹,像个精明但不聪明的传销头目。
苏明祯挑女装的经验比旁边那俩大老爷们强多了,他们还是下意识会选审美里“好看”的女装,苏明祯结账的时候,吕季欣总会下意识喃喃:“有点风尘吧。”但转念一想,曹石榴的确应该是一个审美浅显的女子,她把头发烫完盘起来,黑色细卡子卡住刘海,里面一套流水般的黑色蕾丝长袖连衣裙,整个肩颈都是镂空的,隐约可见白底的身体。外面还套件藏蓝色花外套,两条笔笔直的腿只露了小腿和脚背,曹石榴的豹纹高跟鞋就跟她老公邹权的皮鞋一样张扬。
远远一看,又俗气又冷艳的一个女人,跟个大花豹似的。
这对璧人立在吕季欣面前,他点评道:“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
两人相视一笑,满意了。
晚上,这对成立了不到48小时的夫妻,揣着自己的□□和真家当,风风火火到了火车站。苏明祯难得化了点淡妆,收拾得比先前在会所里还漂亮,她东张西望,如果情报没错,这个站台应该大部分都是警察,可这样叫她打眼望去,她心里一点准都没有。
她拉了拉陆雁何的袖子:“你们这些同志真是厉害,没有一个看得出来是警察。我们俩还是太嫩了。”
陆雁何凑近她耳边:“你知道为什么吗?”
苏明祯问:“为什么?”
陆雁何:“因为他们跟我们就不是一辆车走。”
苏明祯:“……”
来往路人侧目,看这对打扮土里土气的漂亮小夫妻,狞笑着互相揪对方。
去往苷州的火车路远站多,从赋城到苷州,要坐一天一夜之久,每到一个站点有人上车,有人下车,都是场小小的震荡。陆雁何和苏明祯把行李用腿夹着,抱在胸前,抵挡不住疲意,沉沉睡去,白天醒来,窗外已经是新的光景。
苏明祯迷迷蒙蒙睁开眼,听见脚步声逐渐靠近,陆雁何手上拿着打湿的手帕,托住苏明祯的下巴,给她擦脸。
凉水一蹭上来,苏明祯立刻清醒了,她本能想啧陆雁何一声,但大脑及时提醒,她们现在已经是“夫妻”了,培养亲昵的举动很正常。
苏明祯:“干嘛呢?”
陆雁何:“接水那地方太恶心人了,来来往往几个人进去,就听见一次冲水声。”
苏明祯:“嚯。”
陆雁何已经打扫干净,他的生活水平降级不少,跟一堆烟臭味的老爷们挤在洗手池,用刀片刮干净了胡青,他觉得这环境简直臭不可闻,索性趁着自己占着好位置,打湿了手帕接了水,让苏明祯不必去挤。
“到哪了?”
“沭县,今晚凌晨能到苷州。”
苏明祯噢了一声,她拉开拉链,掏出昨天早上在寺庙里买的素包子:“豆沙还是菜包?”
陆雁何:“你喜欢吃什么,我吃你剩的就行。”
苏明祯把菜包留下,把豆沙包给了陆雁何。
陆雁何迟疑道:“你不喜欢吃豆沙馅么?”
苏明祯一脸莫名其妙:“你以为我故意让给你啊?我可没那么好心,我不爱吃甜的。”
陆雁何这下没有了心理负担,面带微笑吃完了豆沙包。
落在对面的乘客眼里,吃个包子都买不起肉的,几个素包子还推来推去,这对夫妻也是够可怜的。
火车离苷州越来越近,肉眼可见的,房子越来越矮,风沙越来越多。
与此同时,车上还在的乘客已经大换血,也就是和他们同一个目的地,准备在这里压榨别人,或被别人压榨的人们。
甫一下车,苷州张狂的风便吹得苏明祯有些瑟缩,上一次来这里的经历可不怎么样,故地重游,她还是老样子,这里看起来却是更糟了。
黑车司机早冲破站台,直等乘客下了火车,成为招揽的目标,各色摊贩大声叫卖,站台的工作人员有些收了钱不愿管,有些不敢管,就愣愣站在旁边看着,偶有乘客投来求助的眼神和话语,他们就移开视线装聋。
人潮就像涌入渔网,大量被拦截住,只有少数人挣脱幸免。
“美女,走哪里啊?”
苏明祯耳边也不断传来各色口音,好在她身边还有个身材高大的陆雁何,否则这群人非直接上手不可。饶是这样,他们也想探探陆雁何的底线,瞅准了这对花枝招展的小夫妻,一路尾随着。
苏明祯小声说:“还跟着。”
陆雁何紧了紧她的手,意思是不要担心。
苏明祯也想,这次任务这么紧要,警方一定会做万全的准备。果不其然,过了闸机,外面更是密密麻麻的人潮拥挤,其中冲出两个人来,径直走到陆雁何面前。
一个寸头圆脸,浓眉大眼的年轻人,一个看上去年龄稍长,江湖气颇重的男人。
“哎哟我的哥,可算到了,辛苦辛苦。介绍一下,我表哥邹权,哥,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屠总。”寸头男人笑起来一团和气,相当熟络,陆雁何也笑起来,和他深深拥抱,然后又握了握姓屠的人的手。然后才把身边的苏明祯让出来,介绍:“屠总,我老婆,曹石榴。”
苏明祯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跟着摆出礼貌的微笑:“屠哥好。”
这个姓屠的人五官倒是长得对位,就是眼神和畜牲一样,光有凶性,没有人性。
他头发略长,皮夹克,黑牛仔,气质比古惑仔里的演员还要逼真,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兜里掏出一把西瓜刀乱砍,他对陆雁何,是很用力握了握他的手,面对“邹权”的小娇妻问好,则是从胸膛里憋出一声嗯。
车站外,停着一辆小面包车,寸头男坐上了驾驶座,姓屠的在副驾驶位,夫妻俩则和行李一起缩在后座。
苏明祯屁股都坐麻了,路上唯一的乐子,便是听陆雁何滴水不漏地应付姓屠的男人。
“从浙园沟来?”
“对。”
姓屠的人通过后视镜盯着苏明祯:“结婚多久了?”
陆雁何笑呵呵:“刚结半年。”
“结了半年,就出来了,没打算要个孩子再说?”这话他是透过后视镜盯着苏明祯说的。
苏明祯在心里啧了一声,脸上倒是尴尬地微笑:“我倒是想呢,没钱敢生吗,生下来也是和我们一样。”
陆雁何也适时发出尴尬的笑声。
“哈,那倒是了。现在都是在乎小孩的人不生小孩,不在乎小孩的人一个劲的生小孩。”姓屠的男人终于说了句人话。
寸头男把话茬接上:“所以啊,表哥,你们俩就跟着我屠总好好干,啊,争取明年就让咱家抱上大孙子。”
“诶对了,还没吃饭呢吧,咱们等会先停镇上吃个饭,到村里得晚上了。”
苷州地广人稀,很久之前,是除了原住民以外根本无人问津的荒原。这几年,反而是因为暴利的黑色产业,让这里涌入了大量的外地人。
苏明祯上次来是冬天,漫天大雪,仿若天罗地网,她穿着被浸透的裤子在雪中逃跑,得救时两条腿冻得已经没知觉了。
现在正值夏天,天气却一样的难熬,日头不要命的往下晒,尘土被车轮扬起来,谁要是这时候顶着日光走上五百米,保准目眩头晕,然而这样的炎炎烈日,苏明祯看见远处大量的空地仍然运行着施工队。
被搭建起来的脚手架上,黝黑的工人像蚂蚁一样穿梭其间,这样的高温作业,肯定是方方面面都不合规的,而且他们行驶在大路上都能明明白白的看见,完全没有要遮掩的意思,想来是经过了某一层的许可。
苏明祯心里沉了沉,她忽然发现,这次行动的根本目的,或许还为了铲除一些早就腐烂的残根。
而如果是那样,她们的行动就远远不是卧底找到一个郑荣杰那么简单了。
这个姓屠的男人,她不认识,但从气质便看得出来,他是当地颇有影响力的人物,手上可能还掌握着某种产业的命脉,但他肯定也不是最上面的人,否则不会跟这个混不吝的寸头来接他们俩。
本想埋怨陆雁何没有充分地告知情报,她又不会畏难而退,这点信任都没有么?然而转头一看身侧的陆雁何,谈笑风生间,手背的青筋鼓起,她才恍然发现,可能情况也同样超出了陆雁何的信息范围。
他们俩就这样被车到了苷州的洱宁乡,一座座鼓起的山坡上没有植被,正在被施工队团团包围,扒皮抽筋。而远处幽闭的深山也远没有青山绿水的娴静,反而死气沉沉,苏明祯还是头一次觉得远山的密林有怨鬼的气质。
这个洱宁乡,就是所谓屠总的产业基地,因为车上男人们吹着牛逼,不经意就透露出,这个洱宁乡几乎百分之六十的居民都是屠总手下的工人,这是一个很可怕的比例。
相当于他一个人,就掌握了此地数百上千人的生计。
更让苏明祯意识到不对劲的是,车没开出火车站多久,他们便在一家兰州拉面馆停下吃饭。店主显然认识这个姓屠的人,见面便叫屠总,神情微妙,但热情招呼了他们。
虽然舟车劳顿,但毕竟一路上不是泡面就是包子,难得端上热乎乎的现炒面条,苏明祯还是忍不住胃口大开。
只是吃完饭,一行人已经起身,姓屠的人没提给钱的事,寸头亦是没有动作,神情自若地往外走。陆雁何踌躇两秒,反身准备掏钱,老板娘从后厨冲出来制止他:“不用不用。”
姓屠的人走在前面,嘴里叼着牙签,也回过头来打点陆雁何:“不用给。”
他说这话时,脸上露出了微妙的自得,仿佛他在夫妻俩面前展现了特权。
寸头一把揽住陆雁何的肩膀,表情戏谑:“傻了吧?屠总在我们苷州吃饭不用给钱。”
吃霸王餐的特权分两种,一种属于亲戚熟人,出于面子或情谊,让老板主动免费提供餐食。另一种则是出于威胁和压迫,让老板不得不免费提供服务。
从进店开始的观察看,显然不是前者。那么,苏明祯心里就有些打鼓了,重新回到车里,陆雁何问出她想问的问题:“我们离洱宁乡还有多远?”
“接近三百公里呢,嫂子在车上睡会吧。”寸头一边剔牙一边回话。
此言一出,苏明祯和陆雁何不约而同变了变脸色,一个人若是在村庄附近横行霸道,这叫村霸,尚可理解。
但若是一个人在几百公里外随便一家饭店都能横行霸道,想不给钱就不给钱,还让店家不敢收他的钱,这叫什么?
这个姓屠的人,势力版图横跨之远,根本不像是个不入流的喽喽,在他手下卧底,恐怕是很难脱身的。
从这一刻起,苏明祯和陆雁何便做好了,不久后的将来,要和这个人鱼死网破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