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德里安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到卧室的。
是哥哥抱他回来的吗?大概不是,因为直到早上奥古斯特才被发现醉倒在了大厅那棵圣诞树下面,他眼睛上盖着不知谁丢下的红色圣诞袜子,等他看清楚时手里的东西时,脸庞涨得比袜子的颜色还要红。
那就是爸爸了,毕竟艾弗里先生一直是个有节制的人,似乎任何时候都能保持清醒和理智。甚至连圣诞节这样的欢快气氛都无法让他多喝一杯。他虽然十分配合地穿上了德拉瑟斯夫人送给他的圣诞礼物——一件家常样式的棕红色巫师长袍,但比起巫师,他依旧更像个麻瓜界那种能随时拉到经济类杂志首页的商界精英。
亚德里安的房间里,从壁炉前到窗口处都堆满了圣诞节礼物,阻碍了亚德里安想越过它们去喝水的脚步。
他索性穿着睡袍,跪坐在地毯上开始拆礼物,有十几本书、大量的新款羽毛笔和各种稀奇古怪颜色的墨水、可以堆成小山高的猫咪玩具让亚德里安一时分不清楚是自己过圣诞节还是他的猫过节、以银绿色为主色调的装饰品和袍子,以及数不清的糖果。
这其中,父亲们送给他的是防恶咒的胸针,并且附带提醒他不要忘了跟家人联系的定时魔法;哥哥送给他的是魔药学笔记和一支可以纠错的羽毛笔——不能用在考试中。
唯有海因茨的礼物留在最后拆——亚德里安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比有家徽的戒指更“惊世骇俗”的礼物了。
他送给海因茨的礼物是一套飞天扫帚保养百宝箱和一本他自己亲手抄的草药占卜学的书,他听哥哥说海因茨一直很反感占卜类的课程,即使选了数字占卜也经常逃课。尽管如此,他仍旧担心自己准备的礼物不够用心。
万幸海因茨的礼物并不重,亚德里安晃了晃,好像能听到一点声响。
盒子里面是个巴掌大的缎盒子,打开后,是一片单片眼镜。
亚德里安的视力不错,至少不必戴眼镜,他不禁满怀好奇地将单片眼镜夹在鼻梁上,眼镜自动调节好了位置。
这是片平光镜,戴上它后,两只眼睛的视野并没有什么不同。
海因茨的纸条压在盒子底部,是有点凌乱的草体字,这可和以往不同,不免使亚德里安内心升起些许担忧。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圣诞快乐,愿做你的眼睛,探寻世间真相。”
“真相”,亚德里安好奇地重复这个词,他戴着眼镜跑到梳妆镜前打算看看自己的新造型如何,但双眼看到的不同情景让他发出短促的惊叫,倒退两步小腿磕到了床沿上。
整个圣诞假期,亚德里安都舍不得将单片眼镜摘下去,他很快适应了偶尔出现的两眼不同的景象,能淡定而快乐地看着出现在家人身上的各种奇怪影像。
虽然具有一定时限,这种魔法道具确实十分难得。
他一直拖到圣诞假期的最后一天才启程回学校,为此甚至不惜选择最不喜欢的飞路粉。
在霍格沃兹的学生们身上,他看到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影像,为此乐此不疲,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斯莱特林只有一堂魔法史课程,剩下的时间,他就戴着眼镜在走廊里到处晃悠。
直到他贪看一个高年级拉文克劳身上若隐若现的有着亮银色动人皮毛的大型魔法生物时,不小心撞到了前面人的身上,把那个人撞得一个踉跄。
亚德里安连忙低头道歉,再抬起头,才发现撞到的是魔法防御课的奇洛教授。
奇洛教授好脾气地磕磕巴巴说着没关系,然后亚德里安却仿佛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瞪大眼睛手脚发软无法动弹。
等稍稍回过神后,他慌忙躲过了奇洛教授的手,慌不择路地转头便跑。
他全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到斯莱特林的休息室的,泪水把他的绿眼睛都糊住了,眼镜片上也全是水渍。
“谁欺负你了,亚德里安。”
此时休息室的熟人只有潘西和达芙妮,正在壁炉便逗弄猫咪的女孩们都被亚德里安反常的表现吓了一跳。
亚德里安向她们摇头,拒绝了她们的靠近,慌不择路逃往宿舍时还差点撞到了一旁装饰用的石雕。
浑浑噩噩扶着墙走回屋子的亚德里安躲在被窝里发抖,他根本拿不起笔给家人写信,等到手指恢复点直觉后,就摸索着枕头边的双面镜呼唤海因茨。
他自认为已经很努力地发声,然而发出的声音其实又细又轻。
这样徒劳地不知呢喃了多久,双面镜那边才传来海因茨满是狐疑的回应。
亚德里安连忙举起镜子,他满是泪水的可怜兮兮的脸就出现在海因茨面前。
镜子那头的少年惊讶地几乎维持不住一贯的灿烂笑容,亚德里安从小娇生惯养地在和睦的家庭中长大,在海因茨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让这个小王子可怜兮兮地哭成这副模样。
满心担忧的海因茨急促地询问道:“亚德,你在宿舍里吗?奥古斯特说过你在节后第一天并没有什么课程,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亚德,深呼吸,回答我你现在是否安全,点头或者摇头,我这就去找奥古斯特。”
亚德里安勉强地轻轻点了下头。
海因茨并未因此放松,他好像随手抓起了一把飞天扫帚,风声立刻从他四周呼呼地传来,将他的金发吹得乱七八糟。
“佩戴好你的防恶咒物品,我知道你有项链和胸针,还有那个戒指,对吗?现在你要保证它们都在你身上。”
海因茨的声音被风声裹挟地有些模糊不清,他极力地大声吼出来以确保亚德里安能听清。
“不要害怕,亚德,我现在就去找你的哥哥!”
飞行的速度极快,海因茨的飞天扫帚很快就悬停在三楼高度,他左手握紧扫帚,右手将双面镜暂时揣到袍子里,然后迅速甩出护腕上固定的魔杖对着窗户念了咒语。
有重重防护魔法的窗户震动了一下,窗户另一侧正在写论文的奥古斯特猛地抬起头,看到了窗外的海因茨。
海因茨向奥古斯特比了个手势,两人于是同时念出咒语,玻璃这才碎裂开来飘散到空中。
冷风灌进图书馆里,海因茨扔掉扫帚,敏捷地从玻璃裂口处翻滚进室内,取出双面镜递给奥古斯特。
几乎同时,穿着黑色毛皮斗篷的七八个巡查队队员也整齐地由远而近骑着扫帚飞到图书馆窗外。
为首的是个有着银灰色短发的英俊青年,他和奥古斯特对视一眼,彼此都皱起眉头来。
他们沉默地对峙着,自知难逃一场禁闭的海因茨轻轻拍了奥古斯特一下,对着为首的巡查队员做了个轻声的手势。
海因茨将吹散的头发抓了抓,向奥古斯特指了下双面镜里的亚德里安,示意别让亚德里安看到,然后乖乖地上交手里的魔杖,配合地向巡查队员们摊开双手。
他这一系列动作做得简直行云流水,根本不像个从未被关过禁闭的优等生。
巡查队员们倒也没有如何为难海因茨,毕竟海因茨向来还算是个很遵守校规的学生。
奥古斯特此时的心全在无故哭泣的弟弟身上,他丢下写了一半的论文,其他什么都顾不得,匆匆离开图书馆安抚不对劲的亚德里安。
奥古斯特早知道亚德里安收到了来自海因茨的双面镜,普通的双面镜根本无法在霍格沃兹使用,这种高级的魔法道具只有历史悠久的家族才能拥有。艾弗里先生固然是纯血统出身,但身为次子又被剥夺继承权,纵使身家不菲,也总是缺少所谓魔法界古老家族的“底蕴”。
还在抽抽噎噎的亚德里安向哥哥讲述着自己刚刚看到的可怕一幕,关于黑魔法防御课教授奇洛身上附着的极其狰狞的那张脸——面色像墙壁一样白,眼睛却红得发出慑人的光芒,眼睛下面没有凸起的鼻子,只有两道蛇一般细长的鼻孔。
镜子另一面的奥古斯特听得很仔细,他在脑海中勾勒出弟弟口中的形象,但实在想不出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魔法生物。他只得不停地温声安慰自己的弟弟,又仔细回忆起霍格沃兹那位黑魔法防御课教授的过往经历。
“亚德,听哥哥说,那位奇洛教授曾经在罗马尼亚遭遇过吸血鬼的攻击,或许他隐瞒过一些残忍的细节,附着在他身上的或许是被他用某种方法杀死的吸血鬼。”奥古斯特尽量根据已知的情况临时编造些看似合情合理的解释。
亚德里安心里知道那影像并非是吸血鬼,但他终于逐渐找回了理智。
看着镜子另一面担忧得眼睛发红的哥哥,亚德里安使劲抹了一把眼睛,勉强笑了下:“哥哥,我不那么害怕了。”
奥古斯特耐心地安慰着亚德里安直到他含着未落的眼泪睡着。
镜子从亚德里安手里滑落,奥古斯特也扣下了手中的镜子。
奥古斯特当然清楚自己的弟弟不可能被吸血鬼吓成这个样子,亚德里安整个圣诞节假期都戴着那副单片镜玩得不亦乐乎,看到的东西比吸血鬼“可怕”得多了。
可是霍格沃兹的黑魔法防御课教授身上到底会附着什么样的魔法生物,以至于能让堪称见多识广的亚德里安害怕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