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Daylight 第14章 Chapter13 辛维娅与吉奥

到了木屋，辛维娅没有让我帮忙。我无事可做，便待在边上看她收拾东西。她从那张堆着书的木板床床底掏出一团编织袋来，捡出几只塞进她随身背来的黑色登山包。登山包很大，背上后一直垂到她的腿窝。

装好编织袋，她拿起保鲜膜包好的三明治和一大保温杯热水，跟着放了进去。

“你要出去挺长时间？”我问她。

“嗯，”她多说了几句，“估计要待到天黑。”

“我们到底要去做什么啊？”

“淘旧货。”

“诶？”我踢小腿打发时间的动作一滞，“淘废品？”

“怎么，你不想去了？”

“那也不是……就，你为什么要去淘废品？零花钱不够？”

“算是吧。”说着，她示意我也从冰箱里掏点吃的装进包里。

壁炉的火无人看护，很早就熄了。辛维娅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盒引火绒，用火柴把火重新点上。前几天新劈好的木柴没来得及处理，还带着潮气，辛维娅就从桌上的笔记本上扯了几张纸下来，把火引得大了些后才添上柴。

“现在不走吗？”

“走，火是给别人点的。”

“别人？”

“嗯，森林里的守林员，他们今天会来拿点食材。”她把冰箱里一堆一堆的蔬菜和桌上一大包奶油饼干指给我看，“他们在森林更深处，不方便到镇上采买。如果不生好火，他们进来后会很冷。”

安排好一切，辛维娅踩着凳子将备用钥匙塞进门框上方的空鸟窝里，我则乖乖跟上她向南的脚步。

这几天没下雪，上次来还覆盖着地面的积雪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地表的亚寒带树木的针形落叶暴露出来，在泥泞中呈绿黄相间的斑驳，踩上去像方糕一样松软。不过，林间的其他地方就没有木屋前的路那样好走了。

辛维娅穿的是那种便于在林地间行走的平底束腿靴，而我毫无准备，踩着崭新的刚穿上一天的圆头皮鞋，没走多少路，体力没见底，脚就开始不舒服了。这鞋还是带坡跟的，一不留神就会陷进雪泥之中。更别提辛维娅走的很快，完全没等我的意思，我也不熟悉地形，只能闷头努力跟上她。

她把那杆长筒单管的猎|枪留在了木屋里——我估摸着这林子里可能有野兽——领我绕着树林边缘前进，不再深入。

我努力越过那些盘综交错的树根，偶尔会被某种鸟类或松鼠入冬前藏的橡子硌到脚底——也许藏它们的主人都忘记了藏匿点。辛维娅娴熟地走在前面，如履平地，她清楚地懂得如何消耗最少的体力最快地行路，知道哪些地方可以落脚、哪些地方不可以，明白快速行进的途中该怎样避免被横生的枝茎勾住长发。

不清楚走了多久，就在我体力隐隐见底的时候，辛维娅忽然停住了。彼时我正专注于从泥坑中拔出皮鞋，寸劲下毫无防备地一头撞上她后背。辛维娅往前倒了几步，稳住了身形，没什么情绪地看了我一眼。

“到了？”我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到了。”她抬了抬下巴，让我看前面。

离开森林，我们正前方就是小镇出入口。红漆面的老旧公交车站安静地矗立在小镇岔路，仿佛一阵稍大点的风就能把它吹垮。

车站那儿已经等了人。

带无框眼镜的男孩儿剪着寸头，瘦高个儿，穿着半旧不新的白体恤和多口袋牛仔裤。他看见了辛维娅，边向她招手边往这边跑，口袋里似乎沉甸甸装了很多东西，跑起来哗啦啦作响。当他靠近时，我闻到他身上有股难以忽视的机油味儿。

他叽里咕噜说了一串本地话，辛维娅也拿本地话回她，我听不懂。

发现辛维娅身后还跟着个我后，他惊讶地打量着我，目光在我领口的绿宝石胸针上明显地停留了半晌。过了一会儿，他用一种令我很不舒服的、讥笑的表情和辛维娅说了些什么，然后发出一种口哨一样尖利的嗤笑。

辛维娅没管他，推了他肩胛一把，让他往车站那儿走——一辆同样破旧的公交车正呼呼地开过来，轮胎转动间泥水四溅。

“跟上吧。”她用英语和我说。

我咬了咬下唇，心底那点因自己行程而耽误别人急事的愧疚虽然还在，却另生出了一种委屈。我想，不会有人在走了大半天路程后面对如此不加掩饰的排斥，还能保持平常心。

“……哦。”也许我该转头就走，从镇子的街道回到威斯玛的别墅应该不是大事。可最后，我还是没说什么，安静地跟辛维娅上了那辆巴士。

辛维娅掏零钱给我和那个男生买了票。

车上很乱，五颜六色的编织袋横七竖八拦在过道里。抽着烟的、带酒气的、蓄胡子的、留胡茬的陌生人用同样陌生的语言大声对话。整个车箱嗡嗡作响。

记忆里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就像是——我未曾接触过的另一个世界。

辛维娅嫌弃我太磨蹭，拉起我去后面随便挑了两个挨在一起的座位坐下。男生在右前方，转头又说了几句，被辛维娅不耐烦地堵了回去。

“……他是？”我找到机会，小声问她。

“吉奥，附近孤儿院的。”

“哦、哦……”

我原本想靠在玻璃上眯一会儿，结果车身颠簸得厉害，人没睡过去，头先在玻璃上磕了好几下。

开始后悔跟着来了。

最后，我硬是发了十几分钟的呆，除了偶尔因为颠簸和辛维娅肩膀相撞，我们再没有其他交流。

公交车是到不远的小镇的。

辛维娅原本打算把我扔在奶茶店等她，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她的决定。抬手把领口的胸针摘下来收进背包底层，我说：“我跟你们去吧，还可以帮一下忙。”

她似乎在思考。

“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体力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那就一起。”她点点头。

我知道一开始和辛维娅认识时，她并没有把我当做能深交的朋友，又或者说，我们的关系只是浮于表面。我不是真正了解她，她也没有兴趣了解我，顶多在旁人问起时，说一句“算是朋友吧”。

等我们亲密无间时，我问起她，才知道她真正正视我的友善就是在那一天。

我跟着她和吉奥钻进肮脏的角落，穿着崭新的皮鞋和麻瓜背带裙，书包里装着绿宝石胸针。

我没有自己想得那样善于掩藏负面情绪。吉奥看不出来，但辛维娅却能，但她不在乎。她只是感到——疑惑？不，或许更像是好奇。

“为什么她在委屈和恼怒的驱使下还愿意跟上我？”大致就是这种想法。

对我来说这没什么可思考的，我习惯在人际交往中更偏向他人，这是我成长环境里他人细枝末节的照顾与善意所决定的。

而对于辛维娅，我们尚且稚嫩的世界观并不相同。

她会为此好奇。

一段深入的关系大多始于此。

我跟着他们到处跑，捡螺母、废金属、塑料等等等等。坐在一家关了门的商店的石阶上吃午饭时，辛维娅破天荒地把吉奥的话用英语和我解释了一遍。

“我们要把东西送到废品站去，他说这次赚的会比上次多得多，”她告诉我，“你很擅长这项工作。”

这是一种夸奖吗？

我向她笑笑。

可能是赚了钱的缘故，吉奥也不像一开始那样刻薄了，但言谈举止依然让我不舒服。

“不用管他，”辛维娅说，“把他看成流氓混混就好。”

吉奥也不会英文，却也猜出来辛维娅说的不是什么好话，笑骂着挥了挥拳头。辛维娅一拳把他的拳头锤了回去。

两个人交流了几分钟，吉奥先是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然后指了指我。

我一头雾水。

“我让他好好听听孤儿院的英语课——他说那不可能，根本听不进去，”辛维娅接着转述，“他说该犒劳一下你，钱里有你的一份。”

我摇摇头谢绝了，我跟来也不是为了犒劳和那点钱。

辛维娅又和吉奥说了我的想法，吉奥笑得更开心了，甚至毫不吝啬地向我竖了个大拇指。

当然，最后三个人还是拿钱一人买了支原味甜筒。

……我好像猜出来辛维娅冬天吃圣代的习惯哪来的了。

回到小镇已是黄昏，吉奥拿了一点钱，把剩下的全留给辛维娅攒着，我们在公交车站分道扬镳。他主动和我说了再见，之后吊儿郎当地往东去了，影子斜长地压在他身前。

我问辛维娅说孤儿院经济条件怎么样。辛维娅说挺好的，怎么突然问这个。

“吉奥的衣服不太合身……补丁也很多。”而且还要出来赚外快。

辛维娅嗤笑着道那和孤儿院没关系，单纯是他自己作的。

我半知半解地点点头。

“我们看上了一台二手投影仪，”辛维娅看我没明白，难得多说，“零花钱有限。”

所以是不愿意麻烦费西贝利先生，要自己攒？但我总觉得辛维娅和费西贝利先生不是这种看重这种事的人。

不过，再深入就是他们家庭内部的事了，问也太礼貌。

这样就很好。

不知不觉间，和辛维娅相处时，我已没有先前的忐忑了。

争取下下章写到一年级入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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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Chapter13 辛维娅与吉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