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古勒斯做了一整夜噩梦,最不愿想起的回忆在脑海中不断重复,浑身烧灼的痛楚就像把他整个人扔进火中焚烧,为了洗脱他的一身罪孽。
当那些画面从脑海中消失殆尽时,他睁开眼睛,并没有看到预期中的国王十字车站,而是躺在老邓肯斯街的起居室里,珂洛莉斯坐在地毯上睡着了,手里紧紧握着魔杖。
胸口的灼烧感已经消退了不少,雷古勒斯起身,注意到她头发上挂着一绺海藻,那股咸腥的味道告诉他她去过那个岩洞。他心中疑窦丛生,不可避免地开始用摄神取念读取她的思想。
于是他看到了一切,她进入岩洞,用厉火几乎烧光了洞里的阴尸,带他来到这座位于老邓肯斯街的房子里,为房子设下保护咒语,还给他熬了一锅魔药。
一种不真实的感受在他胸口升起,他从未设想过自己能从那个岩洞中活着走出来,因此当他再一次看到天光从窗子里透进来时,就像从地狱重新回到了人间。
考虑到他为黑魔王效力时犯下的那些罪孽,他以为自己死后会下地狱,可是他曾经向他的妻子递出过一颗葱头,她便去往地狱,用那颗葱头把他重新拉回了人间*。地狱之火洗尽了他身上的罪孽,从那一刻起,生命于他而言便产生了全新的意义。
他看着沉睡中的珂洛莉斯,她已然成为了他的神女,这是特里劳妮预言中的事情,她把他拯救出来,摧毁了伏地魔的一片灵魂。
他挽起她左手的袖子,解开绷带时,珂洛莉斯被这个动作惊醒,手里握着的魔杖立即戳到了他的胸口,看清是雷古勒斯,她才松了一口气,放下了魔杖。
黑发的巫师半跪在她身边,望着她,烟灰色眼睛像清晨的一道薄雾,雾气里掩藏着无数难解的谜题。
她的大脑还没有办法思考,任凭雷古勒斯把她拉起来,坐在沙发上,他用召唤咒召唤出一瓶补血剂递给她,“喝下去。”珂洛莉斯乖乖照做。
那个人却没有更多的话语,继续着先前的动作,解开绷带,露出一道创面平整的伤口,手腕以下遍布蜿蜒的血迹。雷古勒斯皱了皱眉,用清洁咒把伤口处理干净。黑魔法会阻止伤口愈合,愈合咒也不管用,他只能往伤口上滴一些白鲜香精,然后才重新给她缠上绷带。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虔诚得像一个信徒,在擦拭明镜台上的灰尘。
他仿佛没有什么话要问,珂洛莉斯想到,如果他读了她的思想,或许他已经知道了一切,她不需要再解释,但是他需要。
她抓住了他的手,碧绿的眼睛望进那双躲闪的灰眼睛里:“你答应过我,不会死的。为什么你要自己去喝那个毒药?”
他心里沉了一下,那个问题还是被摆在了他们眼前。即使他活了下来,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继续活下去。他仍旧被绑在黑魔王的绞刑架上,很快就会被处死。
雷古勒斯在她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黑魔王命令我杀了小天狼星,否则他就会杀了我。我不能让自己落到他手里。”他望着她,每个字落下来时他都能感觉到她的眼中轻微的颤抖。
她张了张口,试了两次才发出声音,“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没办法把自己从绞刑架上解下来,所以,我不想把你也卷进去。”他几乎不带任何感情的陈述,似乎并没有打算获得到她的谅解。“即使是现在……我也,我也没有任何办法。那个法阵或许能阻止黑魔王立刻找到我,但是我不知道,我们在这里能躲多久。”
珂洛莉斯用召唤咒把挂坠盒从门厅里取回来,她把它递给雷古勒斯,“我想,或许我们可以向邓布利多求助。用魂器作为交换,凤凰社应该还没有搜集到这条情报。”她握着他的手,望向他的目光里充满了信任和期许,雷古勒斯在那双碧湖一样的绿眼睛里再度迷失了自己,他怀疑总有一天他会在那里面溺死。
“你知道吗,你出现在特里劳妮的预言里。”雷古勒斯悠悠开口,“黑魔王在全国搜捕你,虽然他们都认为那是莉莉波特,连我也不相信你会亲手摧毁黑魔王的灵魂碎片——我想邓布利多应该不会拒绝向你提供庇护。”
那天是圣诞夜,爱丁堡天黑得更早,入夜后空中飘起了雪花,不久整个街道都变成了一片白色。彩色的霓虹灯透过玻璃窗照进来,珂洛莉斯不由得想起了她在瑞士见过的那种驾着驯鹿雪橇在缆绳上滑行的迷你圣诞老人,到了夜晚鹿角和雪橇的轮廓会被灯点亮,雪橇后面拖着一串白色的火花,在夜空下就像真的有精灵飞过一样。
她正在厨房里做柠檬烤鸡,锅里煮着热红酒,雷古勒斯在用变形术把一根红萝卜变成冬青花环,好把它挂在壁炉前。食品间里的食材还算充裕,因此他们渡过了一个算得上愉快的圣诞夜。但是他们找遍了所有的房间都没有找到烛台,雷古勒斯不得不把一对银杯变成了银烛台,点上蜡烛摆在长桌上,这似乎源自某种不变的浪漫传统。晚餐很丰盛,珂洛莉斯为他们准备了柠檬烤鸡,黑松露奶油意面,意式海鲜浓汤,圣诞花环沙拉,饭后甜点是堆成松塔状冰淇淋蛋糕。
那个阴森的岩洞似乎已经是上世纪的事情了,从藏书室一本发霉掉皮的古老魔法书里读到的一个他人撰写的冒险故事。这个圣诞夜实在是宁静得美好,比在格里莫广场那口古棺材里渡过的任何一个夜晚都要美好。
现在他们坐在壁炉前的扶手椅里喝煮好的红酒,麻瓜教堂里圣诞颂歌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进来,于是珂洛莉斯开始拉着雷古勒斯的袖子给他讲那个会飞会亮的圣诞老人。
雷古勒斯无数次怀疑过莎菲克的血统,他搞不明白为什么祖祖辈辈都是巫师的女巫会对麻瓜那些骗人的把戏感兴趣。他摸遍了全身的口袋,却连一枚铜纳特都没有摸到,于是只好摘下胸针,用魔杖敲了敲,把它变成了一架小雪橇。在珂洛莉斯惊喜的目光里,他把手帕团起来塞进拳头里握紧,为了制造她喜欢的把戏效果“砰”的腾起了一缕白烟,再摊开手掌时,一个穿红袍的圣诞老人站在他的掌心,扭动着胖肚子把自己塞进了雪橇里。
珂洛莉斯用期待的目光望着他,雷古勒斯寻找着适合变形的东西,巫师的房子里没有老鼠,但是松动的地板下有一窝狐媚子蛋——就像麻瓜爱讲的那个撒豆成兵的戏法,狐媚子蛋在地上滚了滚,长出角变成了驯鹿。
珂洛莉斯高兴地喊了起来,圣诞老人把驯鹿套在雪橇上,拉了拉缰绳,在一串鹿鸣中雪橇飞到了空中。
啊,对了,还需要一点魔法雪花。
雷古勒斯一挥魔杖,细小的雪粒子从空中落下来,冬青花环里的曼陀铃也奏起了圣诞歌。
珂洛莉斯从扶手椅里站了起来,欣赏着真正能在空中飞舞的驯鹿雪橇,雪橇的轮廓正在缓缓点亮,一点魔法雪花落在她鼻尖上,她打了个喷嚏,愉悦从胸中升起,她低下头,看着为她缔造这篇童话的人。
雷古勒斯靠坐在扶手椅里,微笑着,目光追逐着空中飞舞的驯鹿,跟随曼陀铃哼着圣诞歌,烟灰色眼睛里从未有过如此愉悦的神情。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垂下眸子看她,他的妻子端着高脚杯,倚在壁炉旁笑盈盈地问他,“告诉我,雷古勒斯,你究竟收到过多少女巫的爱意?”
他意识到她在吃醋,她以前可从没关心过他的情史。毕业前成沓的情书被丢在休息室的桌子上,他在壁炉里烧的时候她刚好从外面进来,抱怨着闷热的天气和让休息室变得更加闷热的炉火,但从始至终她的目光都没有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眼。
“我不知道。”雷古勒斯坦诚地回答。
“那么,你给多少女孩子变过这样的戏法?”她端着酒杯试图坐下,但扶手椅里坐不下两个人,于是她坐到了他腿上,左手勾住他后颈,绿眼睛里衔着的笑意和一年前一样风流不羁,让他再次回想起了这个女巫的危险。
她醉得不轻,他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却无法解除目前他面临的困境。他觉得他应该认真回答她的问题,但她不知道的是,现在她只想吻他,其他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被用来当幌子的借口。
“没有……”
她吻上他,那是一个缠绵而甜蜜的吻,带着红酒和煮透的苹果甜烂的香气。
她抬起头时,“你知不知道,你变的戏法这么有趣,会让很多小女巫爱上你?”
雷古勒斯觉得大脑封闭术已经离他而去,他醉倒在她眼睛的柔波里,对她的控诉供认不讳,“啊,我知道。但是我只爱你。”
然后他又得到了一个更绵长的吻。她抬起头看着他时,双颊已经红成了一颗熟到烂掉的苹果。他很自然地把她抱起来,在毕波作响的炉火里回到了卧室。
从此,这个圣诞老人的戏法变成了布莱克家每年圣诞夜的保留节目。
*从前有个非常非常凶恶的老太婆,她一生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好事,死了以后魔鬼把她抓去扔进火湖。可是她的守护天使站在天国里心想:我得想出她的一件好事来告诉上帝。天使终于想起来了,便向上帝报告:她曾经从菜园子里拔一个葱头给了一个女乞丐。上帝对天使说:”你就把这个葱头递进火湖让她抓住。要是你能把她拉出火湖,就让她进天堂;要是葱头断了,她只得留在目前所在的地方。“
——陀思妥耶夫斯基《卡拉马佐夫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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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魔法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