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双层巴士在拥挤的人潮前停了下了,前方就是查理十字桥,鼎沸的人声伴随着可怕隆隆巨响。珂洛莉斯探出头,感受到了空气中流淌着危险的黑魔法气息。
查令十字桥坍塌的消息从逃难的市民口中传来,乘客惊叫着纷纷跑下公交车,珂洛莉斯逆着人潮,来到了泰晤士河边。
她猜到了这是食死徒的手笔,垮塌的桥墩正缓缓沉入河底,断开的铁索使桥身开始垮塌,倾斜的桥面把桥上的行人和汽车纷纷甩进河里。
桥面上仍有幸存者。
珂洛莉斯告诉自己应该立刻转身走掉,她也确实这么做了——但走出五步后她不能控制地再次转过身,魔杖尖端对准了正在垮塌的桥身,用无声咒释放了一个“统统石化”。
时间恍若被冻结,正在垮塌的桥身停止了崩塌和下坠,裂纹的蔓延停止了,桥面上崩溃呼号的麻瓜抓住机会狂奔到河岸上。围观的麻瓜惊讶地望着这一切,仿佛是古老的桥墩终于支撑住了大桥的重量,终止了可怖的下坠。
预期中的毁灭被中止,站在楼顶观望的食死徒一眼就锁定了人群中的珂洛莉斯。她隐没在人流中穿行,低头走过那些伸长脖子看热闹的麻瓜,企图藏匿自己的踪迹,可贝拉特里克斯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那个莎菲克家的小表子,一定是她挑唆雷古勒斯忤逆黑魔王的。
珂洛莉斯终于拐进一条无人的窄巷,正当她想要幻影移形离开时,一道黑雾缠住她,空间开始扭曲,然后是沉重的坠落。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已经被扔到一个狭小的空间里,黑色卷发的食死徒站在她的面前,手里的魔杖指着她的心脏。
“钻心剜骨!”
无数刀刃开始切割她的皮肉和骨骼,剧痛几乎要将她淹没,她尖叫出来,光线从她的视野中消失,她的意识沉入一片黑暗,脑海中却像接入了一部放映机,连续不断的画面开始在她眼前重现——
莱斯特兰奇庄园的场地上,贝拉尖笑着大喊:“雷古勒斯背叛了黑魔王,他死有余辜!”
“你住嘴——”站在她对面的女巫,满面怒容的沃尔布佳,颤抖的手射出了一发诅咒。
贝拉轻松拨开,在噼啪作响的烟雾里,一发诅咒击中了沃尔布佳的胸口。
珂洛莉斯记得,在那之后不久,沃尔布佳就因为悲痛在疯癫中病逝了……
钻心咒停了下来,视线渐渐恢复清明,珂洛莉斯用疑惑的目光望着站在那的疯女人,似乎想弄清楚她在濒死时回光返照的画面究竟是不是预言。
贝拉的魔杖戳在她的下巴上,厚重的眼皮垂下来,尖细的声音叫喊着:“是你挑唆雷古勒斯背叛了黑魔王?”
“我没有。”珂洛莉斯嘴唇颤抖着,绿眼睛倔强地看着她。
“你同情麻瓜!”
“我没有。”
“你破坏了食死徒的行动!”
“我不知道有食死徒在场。”
“撒谎!”一道无形的利刃劈在珂洛莉斯脸上,脸颊上立刻绽开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喷洒出来,溅在地板上。
眼泪落下来,流到伤口里,那时她心里在想,雷古勒斯会来的,他一定会来的。
她不想死,她不知道他需不需要——但是她还从来没有告诉他,她爱他。
就像一头嗜血的野兽尝到了血腥味,贝拉愈发的疯狂。钻心咒已经不能满足她折磨珂洛莉斯的**,她要见血,这个高傲的女巫就像一件精美中国瓷器,只有砸得粉碎才能让她尝到毁灭的快感。她要亲手把雷古勒斯最心爱的玩物毁掉,只给他剩下满地碎片,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他怒不可遏的样子。
“你毁了他。”贝拉用尖细轻曼的调子说,“你像玩弄猎物一样玩弄他,让他背叛黑魔王,让他建立的一切功勋一夕之间倾覆殆尽!”她的魔杖在空气中缓缓划过,一道长长的伤口从珂洛莉斯左肩延伸出来,割开她的脊背,割开她的手臂,直到再也无处附着时才消失在空气里。长裙的布料被割破,整片垂了下来,殷红、粘稠的血顺着光洁的脊背流淌下来,她申吟出来,颓然倚在墙壁上喘息,闭着眼睛,声音颤抖,却无比平静。
“他不会被我这样的人毁掉,贝拉。如果能把他从毁灭中拯救出来,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绿光再一次闪过,在钻心咒里,胶卷被不断拉长,她再一次直面自己心底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悔愧与悲痛。她已经濒临绝望,她想要见到雷古勒斯,她还有话想要告诉他。现在他还活着,她不想再一次错过,她害怕那些遗恨再一次吞噬她。
囚室的门再一次被打开,如天光亮起……
雷古勒斯带珂洛莉斯回到格里莫广场12号,她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但仍紧紧搂住他的后颈,伏在他肩膀上。他感觉到她的眼泪打湿了他的斗篷,但她没有哭出声来,他想她大概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他把她放在起居室的沙发上,炉火在壁炉中熊熊燃烧着,她望着他,碧绿的眼眸含着泪水,湿漉漉的,里面好似藏着千言万语。
雷古勒斯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她,他不敢抱她,只能轻轻抚了抚她头顶的鬈发,有一绺被凝固的血液粘在脸上,他感受到了自己心上的颤抖。她带着满身狰狞的伤口,安静地坐在那,雷古勒斯知道那是贝拉对他的惩罚。她极其享受折磨猎物带来的快感,玛琳·麦金农就死在那间囚室里,事后她伤痕累累的尸体被抛在对角巷,那是光天化日之下对所有人宣告与食死徒为敌的下场。
但愤怒和悲伤是最无用的情绪,雷古勒斯用大脑封闭术把这些情绪推开,对珂洛莉斯施了一道诊断咒。
钻心咒,利刃咒,还有一些失温症。
他召唤出药箱,拿出缓和剂、止痛剂和补血剂喂她喝下去,然后开始用愈合咒治疗她身上的切口。那种咒语像是在低声吟唱,当他不得不面对那些狰狞的切口时他必须承认贝拉得逞了,她打碎了他的白瓷瓶,染上血污,这在他脑海中留下的创伤超过了任何一个血腥的战场。
治疗完成后他在刚刚愈合的皮肤上滴上白藓香精,用清洁咒清理掉血污,然后给她穿上一件宽松的睡裙。
“不会留疤的。”他低声安慰她,把她抱进怀里。他没办法清理掉空气里的血腥味,她整个人都好像是刚从血水里捞起来的一样,这让他感觉到一种源自无力的悲伤。
珂洛莉斯握住了他的手,他感受到她双手轻微的颤抖。
“我还没有告诉过你,雷古勒斯,我爱你。”她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带着颤抖。“我不知道你在不在乎这个,我不知道你是否允许我这样的人爱你……但是雷古勒斯,我爱你。”
他缓缓低下头,烟灰色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惊愕,显然是在消化这些话背后蕴藏的信息。时间恍若凝滞了,很久之后,那张英俊的脸上冷峻的神情才松动了一下,他张了张口,那听起来几乎不像是他自己的声音:“我在乎。珂洛莉斯。我已经接受了你的忏悔,现在你与我是同样的人,请不要看轻你自己。”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重新让自己发出声音:“你是我认识的最高尚的人,雷古勒斯,我害怕我没有机会告诉你……”
他以为是因为恐惧才使她说出了这些话,他重新抱紧她,抚摸着她的额发,“都过去了。别怕,我在这里。”
可是珂洛莉斯脑海中的那些画面是那样的清晰,她看到他死了,被无数枯手拖入水中,贝拉亲口证实了这件事情,沃尔布佳在不久后因为悲伤过度而死去,而她则活在无尽的悔恨和遗憾里。这些情绪在梦境中反复重现,她觉得自己快要在悔恨的潮水中窒息了。
“告诉我你不会死。”她挣扎着发出声音,那声音已经哽咽,她恳求着:“你保证。”
“我不会死,珂洛莉斯。”他违心地说,以至于珂洛莉斯都听出了话语里的轻慢和敷衍。但是他却叮嘱她,“这段时间不要独自出门了,贝拉恐怕会盯上你。”
黑魔王的惩罚来得总是恰如其时。
当雷古勒斯再次被召唤时,仍旧是小巴蒂·克劳奇陪在黑魔王身边,稻草色头发的男孩看见他时脸上得意的笑容已经宣告了他的命运。
这一次,雷古勒斯直接到了一道指令:杀掉西里斯。
有可靠情报称,西里斯是波特夫妇的保密人。只有先把西里斯干掉,才能找到莉莉,黑魔王似乎仍旧坚信莉莉就是预言之女。
“如果你实在干不掉他的话,”小巴蒂在一旁补充道,脸上的笑意称得上是狡诈阴险,“我们可以试试看,如果被折磨的人是你,西里斯会不会冒险来救你。”
那是威胁,更是通牒。如果西里斯没有在黑魔王预期的时间内死去,雷古勒斯会以更加痛苦的方式死去,他可不会指望贝拉因为他姓布莱克就放弃虐杀俘虏。事实上,贝拉对待家族叛徒只会更加心狠手辣。
绞刑的绳索已经套在了雷古勒斯的脖子上,只等时间一到,黑魔王扳动机关,他就会被绞死。
如果雷古勒斯愿意的话,他还可以在眼前变出一个只有自己才能看见的倒计时,以便他能充分利用被虐杀之前的时间安排后事。
他不会杀西里斯的,这条毒计大概率出自小巴蒂之口,他对雷古勒斯的性格再清楚不过了,他宁可选择自己去死也不会杀自己的亲哥哥,或者让自己成为诱捕西里斯的诱饵。
尤其是在雷古勒斯的信仰已经坍塌,而西里斯坚定地站在反对黑魔王那一方的情况下。
接下来的事情似乎变得简单了。他只需要回到那个岩洞,喝下毒药,命令克利切销毁挂坠盒,然后放任自己被阴尸拖到水下淹死。
他原本还在思考,取回挂坠盒后如何避免被黑魔王发现他正在遭受那种毒药的侵蚀,所以才一再拖延去那个岩洞的时间。但现在这一切都已经是多余的了,他不必再费心遮掩,只需要喝掉毒药然后等死就行了。
其实他想过把母亲和妻子都送出国去,把珂洛莉斯送到已经到达美国的莎菲克先生身边,这样她就能重新过上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而他则会留下来,亲手促成黑魔王的覆灭。
可是沃尔布佳不会离开布莱克老宅,尤其是,如果她知道自己必须要走的原因,或许会不惜一切代价亲手抹杀西里斯。又或者,她会从床上跳起来,冲到起居室去把雷古勒斯从挂毯上烧掉,就像当年西里斯逃走后她亲手做的那样。
或许只有他死了,才能结束这一切。
生命依然是如此值得眷恋,但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有了不得不孑然赴死的理由。
临近圣诞节前,珂洛莉斯午睡醒来,夕阳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她慵懒起身,拉开窗帘,金色的夕阳扑面而来,铺满了整个广场。灰色的鸽子在夕阳里起起落落,她看到广场上一个人影,逆着夕阳,黑色的影子在他脚下被拉长。
雷古勒斯。
他蹲在地上,把手里的苞米撒在广场上,鸽子纷纷落下啄食,有一只停在了他的手肘上。
珂洛莉斯走出布莱克老宅,来到广场上,这一个月她几乎都没有出门,她是如此想念阳光照在脸上时那种苍白的温暖。
她走向他时,鸽子惊飞了,雷古勒斯于是回头看到了她。他递给她一把苞米,“你也来试试,它们会飞到你手上。”他说着,往地上撒了一把苞米。珂洛莉斯脱掉手套,用手抓着望地上撒苞米。
“听说麻瓜用鸽子来送信,真不知道这些没有魔法的生物是怎么把信送对地方的。”他自言自语起来,像个幼稚的孩童在研究一个有趣的谜题,珂洛莉斯注意到他与平时不太一样,她几乎没见过他有如此放松的时刻。
“你是不是很久没出门了?”雷古勒斯问道。
珂洛莉斯点了点头。
“你喜欢麻瓜伦敦。”他指出了这个事实,在那之后雷古勒斯一直没有跟她谈过她在查令十字桥做的事,她有些惶恐,下意识往后退开一步。
“没有关系。”他已经撒完了苞米,把双手插进了黑色长大衣的口袋里,仰头望着即将消散的那一抹夕阳。“有时候,我其实希望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过魔法。”他说这话时轻轻笑了一下,像是嘲弄,珂洛莉斯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烟灰色的眼睛里被夕阳染上了苍凉。
雷古勒斯回头看了她一眼,说,“我一直觉得你很好看。从上学的时候就开始了。”他的嘴角还带着笑,是很轻很轻的、温柔的笑意,珂洛莉斯的脸红了,她轻轻牵起了他的手,他回握住,于是她对他笑了笑。
她碧绿色的眼睛很好看,在夕阳下就像橄榄石一样闪闪发亮。
“陪我去看看吧,”他说,“麻瓜的戏法。”
他们一起坐上红色的双层巴士,去摄政街看天使灯,然后去了一家麻瓜餐厅。珂洛莉斯只记得她喝醉了,雷古勒斯送她回来,可是第二天她的酒醒了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雷古勒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