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暖,第一场短暂的雨季过去,人们卸了厚衣裳,待摘了槐花烙饼后,春花逐渐零落成泥,徒留一树绿叶高高挂着,显得单调且笨重。
选择了这条路,便能预感未来满是雨疏风骤,此时还能偷得浮生半日闲,赵启想整些闲情雅致的玩意。他瞧着飞云醉后院只剩下了深深浅浅的绿,便偷摸回家问管家要了花鸟鱼虫市场上赵家要货的那家,又顺走了老爷子好些名贵的花种。
栽种的那天阳光很是柔和,赵启卷好袖子,拿起铁锹,就开始在预留的地处刨坑。
自从乔媛来飞云醉后,乔知再也没让周泠上门,都是他主动找去。如果有一天,若真走到了穷山恶水,那几百个姓乔的都未必比这一个姓周的靠谱。乔三爷与周大当家交好是全颂城人尽皆知的事情,那帮指手画脚的乔家人也不必比寻常人家多知道些什么。
这天午后,乔知刚从码头回来,就听见后院一阵喧闹声,秦昭告诉他,赵启正在后院栽树呢。乔知想起被赵启压死的那片棣棠仍心有余悸,快步去了后院探望那些剩下的花花草草。
“你在干嘛!”乔知左右一看,地上摆了好些树苗,原来的花草还都活生生的。
周边围观的人这些日子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见老板来了,也就自觉地退场了。
赵启见乔知气冲冲地从外头进来,赶紧解释道:“我瞧着正是春花已败夏花未开的时候,便想寻些稀奇种来补点色彩。额……翻过黄历了,今天可以动土。”
院子里尚余一半土地未垦,乔知也曾想过再养些什么,一懒好些时日就过去了,赵启想栽就让他栽吧。
乔知蹲下来看那紫红色叶片的小树苗问道:“这是什么?”
赵启侧头一看,回道:“樱桃李。”
“到底是长樱桃还是长李子……”乔知盯着那叶子看了半天,小声嘀咕到。
“哈哈,”赵启扔下手里的工具,抬胳膊随便擦了擦汗,蹲到乔知身边说,“既不长樱桃也不长李子,这是新疆过来的品种,我见它叶子的颜色不错,就想栽来几株给你瞧瞧。”
“还有这个,从蒙古那移来的,说是叫……叫,珍珠梅,花期很长。这样你一年四季就都有花看了!”
乔知低下头,不敢去看赵启的笑容,他又喜又哀,有如此之人,他如何配得上呢……以后么,想来多半是无望的。
“赵少爷这次是怎么讹来这些的?不是没钱了么。”乔知搓了搓手。
“什么叫讹啊……我这就是先赊着,下月发了工资马上结账。”赵启感到蹲得有些腿麻,便站起身来,跺了跺脚,又伸手去拉乔知起来。
“哦对了,还有这些,”赵启掏了掏口袋,拿出来了几个小锦囊,“这些是小三色莲的种子,这个是杜鹃红山茶,还有这个,天女木兰……”
乔知手里被塞了一堆花花绿绿的锦囊,整个人都呆滞住了。这些花他都没见过,有的甚至没听说过,这根本都是有钱也买不到的东西啊!
乔知缓了缓神,质疑道:“你……真的不是去打家劫舍了?”这孩子要是不学好了他还真有点慌。
“没,这都是我爷爷的。”赵启说得义正言辞的。他知道乔知和他爷爷相互看不对眼,没敢说这些种子是他瞒着老太爷偷偷拿出来的。
乔知想着这人也挺惨的,好歹给点零花钱吧,又看见赵启脸上糊着已经干了的土,心里叹了声“真糙”,便让赵启继续栽树,他去拿点零钱和湿毛巾。
“无文呐,虽然我觉得你发脾气的时候也挺好看的,但是你刚刚吓跑了好多人,而且气大伤身……”赵启看见乔知回头瞪他,便渐渐撒气没了声。
让人火大的在后头。
等乔知回来的时候,发现乔媛正拿着一块雪白的毛巾递给赵启,赵启犹豫了片刻还是接过来象征性的抹了抹脸。乔媛勤快的接过来毛巾,又递过去一杯茶。瞧着旁边的托盘里还放着小点心。
“让你干活你当是度假呢!”乔知攥紧了藏到背后的滚烫的热毛巾,冲着赵启就是一顿嘲讽,“美人在侧,整个人都娇嫩了几分啊!”
他专门打了热水烫的毛巾,刚刚还不觉得手有多痛,现在在这风里一吹竟如此刺骨,都有些分不清冷热了。
“表哥你别误会,我就是看子兴哥一个人挺累的……我,我不会耽误他干活的……”这姑娘说着说着又待哭。
其实飞云醉所有人都不待见她,面上大体过得去就行。都是从生死离别处走了一遭的人,如今温饱无忧已是满足,还有什么可哭的呢?想得再多,自己没本事去改变,也不过就是空自神伤叹怜。可你还没法冲她发脾气,连平时最不顾情面的杨晔都觉得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乔知一细想,自乔媛在飞云醉住下以后,最喜欢找的可就是赵启这个老好人,帮忙这事有来有往,他不能无故耍小性子吧?乔知气得牙痒痒,心里已经在盘算着怎么整治整治那帮横行霸道的老油子了。
“没,我没什么可介意的,你们继续。”
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乔知转身就要走,一回头却发现邢朝云扶着邢暮雨出来了。
乔知赶紧上前仔细瞧了瞧自己大病一场的小师妹,整个人都瘦了几圈,那双眼睛显得更大了,却没什么神韵,气色也不是很好,乔知心疼地说不出来话。
邢暮雨勉强扯了个笑,有气无力地说道:“三哥哥……我没事了,你让我多吃几顿,我一定能好的。”
赵启大老远的看到那小姑娘的身形有些怀疑,直到走近才确定那就是敢骗小李逵钱的那个小鬼,虽然心里惊叹,但还是赶紧换上了笑脸问道:“暮雨……你想吃什么,哥都带你去吃!”
“嗯……现在还没想好,等想吃了再说,可以吗?”
“好……哥随时等着……”
乔知曾多次逼问过邢朝云,邢暮雨得的到底是什么病,邢朝云纠结了大半天才松了口。是个挺严重的病,传染,还有后遗症,怕因为这事鸿兴班舍了她两姐妹,便偷偷瞒下保守治疗。现在见邢暮雨能出来走走了,应当是没什么大事了。
“暮雨,这是你乔媛姐姐,在你生病的时候来的,要在我们这里住一段时间。”邢朝云介绍到。
邢暮雨笑着礼貌地打招呼:“媛姐姐好,姐姐也姓乔啊……”
乔媛一改刚刚的凄苦像,温柔地回道:“暮雨妹妹好,无文哥是我的表哥。”
“乔家的人都很好!你和婉姐姐,还有三哥哥,都长得好看!”童言无忌,听者心里却不知会扯出几分酸涩。
“她病了太久没下楼,听说赵少爷在院里栽树,我带她来看看。”邢朝云说。
乔知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在乔媛面前不要暴露赵启的身份。邢朝云了然,便改了口:“子兴哥,你这都是种了些什么啊,能酿飞云醉吗?”
赵启将乔媛送来的点心拿给邢暮雨吃:“这都是些花树,等结了花可以试试能不能创出新品类的飞云醉。”
“好的品牌在精不在多,这酿酒的方子是我母亲祖上留下来的,定是尝试了千百种花,就算是创新也不在原料上。”乔知说。
“那就酿点别的什么醉呗,玲珑醉如何?‘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刚说完,赵启就感觉到自己的后腰处被人狠狠扭了一把。
还没来得及哄哄媳妇儿,赵天咏就强制要求赵启出去跑个大商单。当初老太爷信誓旦旦地说不逼他,可这世上有什么事情能是绝对的呢?赵旭离开了,那些偏房和一表三千里的也不能指望。赵老太爷终究是把这全家的希望寄托到他身上了。
赵启实在是不想管这些买卖,可赵老太爷发话了,要是他不去,老太爷必定追究那些宝贝种子被他那瞎包孙子拿去讨好哪位姑娘了。
就这样,赵启被赶鸭子上架地赶去了隔壁省,乔知怕他被坑,还打包了个姓秦名昭的经商天才送去。
第一天,乔知硬着头皮当起了临时老板,一整天过得头昏脑涨不情不愿。
第二天,乔婉的医学履历不被认可,说白了还是看不起小姑娘,乔知气得想去医院打架。赵启寄来一封信,里边是一颗玲珑骰子,一张字条写着“入骨相思知不知”。乔知翻了个白眼,未回。
第三天,乔媛直接了当地告诉乔知她喜欢赵启,希望乔知能帮她和赵启逃去别的地方。乔知没说什么,但幸好乔媛敢说真话了,以后也不必与她虚与委蛇。赵启又寄来一封信,里头又是一颗玲珑骰子,一张字条写着“入骨相思知,不知。”后头还画了个哭脸。乔知看着那奇丑无比的哭脸,喜忧参半的心情疏解了些。回复:“入骨相思知不?知。”
第四天,赵启来信说货物质量出了些问题,需重新商谈,可能晚归,具体时间不知。信中还有一颗玲珑骰子。乔知正和周泠打谱给乔婉开家医馆,本就费了些心力在妹妹的人身安全上,乔家又传来消息说乔延回来了,望他来主持事务的再分配。
这次秦昭和赵启都不在,但他即使孤身一人也得走出当家人的气势。
乔知换上了一身玄色长袍,大褂上用密实的金红黑三色绣线绣了巨大的穷奇恶兽,从左腹处一直延伸至右肩。照例戴上夸张的大扳指。
正要出门,乔知又捎上了乔媛。既然昨天乔媛敢和他谈“私奔”的交易,他就不怕以后拿真面目示她,最起码现在,相比于乔媛的那位干爹,他要更得乔媛的信任。
乔知打扮地庄重富贵,却要求乔媛着素衣不施粉黛,像个丫头一样低声下气地跟在后头。他就是要气气那帮老头,你们挑出来的人,现在可还满意?
乔家怕人多眼杂,大型集会从不在颂城内城召开,那些蛀虫又看不惯外城的简陋,每次都要将地方约到老远的地方。这次也不例外。乔知坐在后排闭眼养神,半晌突然开口:“你喜欢他什么。”
乔媛听了先是一愣,又觉得这是在考验她的决心和诚心,便说道:“我喜欢他朝气蓬勃,阳光帅气,善良温和。最重要的是,他不会耍心眼拒绝我。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飞云醉的人都不喜欢我。”
乔知略微将眼睁开一条缝,透过后视镜正好对上乔媛那双乌黑的眼,那瞳仁里闪着狼子野心。是了,她从小可是被当作继承人教导的,父亲如此,女儿再反感也会带了些同样的脾性。
乔知没说话,扭头看着窗外飞速向后奔去的景,一眼望不到头的灰,深的浅的层层叠加,闪的他眼晕,便又闭上了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停了下来,司机出声提醒到:“少爷,到地方了。”
乔知缓缓睁开了眼,整了整自己的领子和衣袖,又在下车后弯腰往下摆上一扫,也不管门外侍奉的人,瞄了乔媛一眼后,极其严肃地跨过两道门,直直走进那正对着的门口的前厅。
见外头有个身着玄色穷奇长衫的男子进来,两侧坐着的身着各色锦绣珠玉的堂亲表亲们,老的拄拐,女的靠丫头扶,小的由大人拽着,都站起来将乔知迎到了高位上。
七叔抬头瞥了一眼自己那穿着粗衣紧跟在乔知后头的闺女,心里有火不敢发,只是咬紧了后槽牙。他没想到乔知能把这事做得这么绝,当众打他的脸,这是把送去的大太太当丫鬟呢!
乔知低头抬了抬长衫的下摆,盘起二郎腿坐定后,两手搭于膝上,目视前方:“既然决定未经允许私自逃到北岸,又何必再回来腆着脸要东西呢。”
一身着西装的年轻男子从右边走了出来,站在了乔知面前。正是刚从晏城回来的乔延。他面色略有些憔悴,眼里也无神:“抱歉……我真的不能不去。但我已经解决好私人的问题了,从今往后,绝不再犯。”
乔知站起来走到乔延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睛盯着他道:“表哥,你应该知道,北岸现在已经不受控制,到处都是钉子了。你要是出事,乔家二百七十四口人,我一人可怎么养活?”
这话说得充满了对乔延的期望,简直不把在场的长辈放在眼里,自然引起了不满。
“不能这么说呀,几十年前我们乔家那可是住在皇城根下的,个个都留着贵族的血,自是福大命大,也不必依靠他人苟延残喘!”
“哦?听您这意思,您不需要我乔无文的嘘寒问暖,是我多事,让您在这小城里苟延残喘了呐!”乔知嘲讽到。
那些想为了孩子与乔延争上一争的人瞬间低下了头,也不知是谁惹了这位霉神,惹得他今天这般大的火气,好脾气的秦昭也不在,现在露头不是找死么。
乔知干脆利落地重分了乔家剩有的田产,那些重要的又尽数回到了乔延的手上。
“乔延私自回晏城,必须受到惩罚,他不能得到那么多!”
乔延似乎毫不在意,倒是乔知站出来替他说话:“交给你你担得起么?要是赔个血本无归,你是去卖血还是卖肾来补这些亏空?”
“既然说到经营,那就不得不提孙乔氏了。”一老爷子捋着自己的羊角胡细细说道。
乔家一老爷唯一的闺女嫁给了孙家,家产就当嫁妆都陪嫁过去了,后来孙家破产,靠妻子的这点薄产吃饭。乔氏南迁,孙家也跟着到了颂城,哪怕是乔家女病死了,也依旧本分,不腆着老脸再想赖点什么。
“孙乔氏离世已久,但也是我乔家的闺女,那些东西都该收回来,决不能姓了孙去!”
乔知垂眼听着,面上没什么表情,袖下的拳头却是攥得老紧。乔家的闺女!话说的真好听!当年他小姑姑乔霂执意下嫁,这帮人是怎么说的?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从此乔霂与他晏城乔家再无关系!
原来人是远是近是亲是疏都无所谓,钱才是亲的,在手里抓着就行。
“哎呦,赶紧让妮子把孙老头带走吧……”
“他那个儿子也不是什么精明人,活着也是碍事……”
两旁响起了各种人的声音,男的女的,说话快的说话慢的,声音大的声音小的,无一例外都在咒骂孙家。
乔知心中不禁冷笑道:“可真是我的好叔伯,我乔家的好儿女啊!”他完全能预想到,这些咒骂的主角也完全可以换成他自己,等他转身离开之时再被念叨一遍。
他赶紧转了话题:“七叔啊,您这女儿不错,是个当大夫人的料,可惜,我不喜欢。今天就卖个人情,让她去跟了乔延吧。”
本是一句不大不小的玩笑话,却惹得当堂惊异,那年龄最大的老人撑着拐杖带领全体,当即给乔知跪了下来。从爷爷辈的,到子侄辈的,全体都跪在了他乔无文的面前!
乔知与这帮老油子斗了好些年,却是第一次产生如此紧张的摩擦,惊得他也往后退了两步:“干什么,当我是皇帝老儿吗!”
“这种玩笑开不得!让这女人做大夫人,再让乔延这小子娶了她,你乔知打得什么算盘?是嫌弃我们这些老不中用的,耽误了你乔三爷的光彩前程吗!”
乔知是有将乔家交给乔延的打算,毕竟王八斗狐狸也没什么不好,可这想法甫一露头,就受到了强烈的抵抗,还将他乔无文说得如此不堪!
三句话不离乔家的利益,他就是背负着全族希望的大少爷;稍微有了停下的念头,就成了抛弃族人的无情无义之徒。敢问他乔无文在这场漫长、宏伟的大业中究竟得到了什么?几百人的痴心妄想为什么要靠他一个人的孤军奋战来支撑?
他大概就该变成一尊金像,也不必留什么心跳意识的,感觉也不要,就拿锋利的锯条活生生地切割成一个个小块,按照地位声望什么的称上几两带走。你拿颗心,我拿只手,也不知能挥霍多久。
乔知故意舍下乔媛,自己坐车回去了,可哪怕再耻辱,乔媛也得忍着。她想尽办法回到飞云醉,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截住乔知气急败坏道:“不是说好要合作吗?你这又是做什么!”
“呵,我什么时候和你说好了?合作讲究利益相等,你带走赵启,我不用娶你,这买卖不划算。你真以为他们能随便主宰我的人生,我告诉你乔媛,这世上没人能逼迫我。”说罢,乔知转头来到后院下了地窖,去最里头拿了坛存了七八年最烈的飞云醉夏品。
夜在凉风的指尖上跳动,可这时的风已经撑不起这般浓厚的夜色了,一不小心将满盘浓墨泼得到处都是。染没了天上的每一颗细碎的星子。只有一个大玉盘高高挂着,撒下一地清辉,给世间万物都披了层银纱。
从前乔知也常登高望月,饮几杯小酒,吹几两小风,但他从来不喜那些“明月何时照我还”之类,他不想回去,一点也不想。他自认不是什么大善人,也不稀罕留得一世英名。事实是,乔氏早已破败,可那些人不信,充足了贵族的面子,在一针一线的分配处斤斤计较。他们一致决绝地痛骂舍弃那些阻挡他们奢靡生活的人,又把乔知推到最高位,每个人心里都敲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算盘。这样的一群人,任谁一腔热血,最后怎能不寒了心?
就这么拖着吧,等着老一辈都逐渐离去,年轻的就不会总嚷嚷着回去了。回哪呢?谁又还认得呢?就这么拖着吧,反正他有一辈子的时间能熬死那些老油子。
乔知抱过酒坛,仰头痛饮一大口,几滴酒顺着他的嘴角向下滑入脖颈,最后隐入玄色的衣领。他想也没想,抬起衣袖擦了擦自己的脖子。甚觉痛快!优雅的乔三爷默默认可了赵启和武励这些大糙汉的不雅行为。
今晚的月亮简直要贴到脸上了,比上次震撼不少。“可惜啊……”乔知低头轻抚那酒坛的沿口,嘟哝道:“你回不来……”
满打满算才四天,可是赵启走后的这四天,他又回到了当初不温不凉不喜不哀的状态,以精明对抗乔家,用冷漠反馈贾商老板,留最后的那点力气安飞云醉众人的心。
饮进去的是琼浆玉液,吐出来的是无尽的辛酸。失而复得有多喜悦,得而复失就有多痛苦,在触到了一丝温度后,他还怎能心甘情愿回那苦寒之地?其实他心里一直和自己较真,一边告诉自己要冷静,学会放下依赖,万一有分道扬镳的一天,他也绝不能垮掉;一边又想紧紧抱住他,哪怕是用绳子绑着,也不想他离开一步。高傲如乔知,也有如此卑微魔怔的一面。
想到此处,痛苦突增了几倍,开始没完没了地往下灌酒。他酒量很好,平时喝的也都是较为清冽的小年冬品,但今晚,他想把自己灌醉,特意寻来飞云醉最烈的酒。
乔知真的醉了,迷迷糊糊的好像听见了赵启的声音。他是不是要走了……乔知双颊发烫,可身上却冷得打了个寒颤,将整个人都缩在一起,自己温暖自己。
突然,他感觉到身后有人抱住了他,熟悉的力度,熟悉的气味,熟悉的声音,温热的气流一股一股喷在他的耳朵里:“怎么喝醉了?要不是我自己提前赶回来了,你今晚可怎么办。”
酒精延迟了大脑接收信号的速度,乔知眨眼也慢了半分,眼前的赵启有好几道重影,他定睛看了许久,真的是他,他回来了。
他反身抱住了赵启的脖子,有些焦急地哭道:“你可回来了,我,我想你……”
醉酒的乔知嘟着嘴着实可爱,赵启轻笑一下,拍了拍乔知的肩膀,低声说道:“我回来了。”
乔知现在听不得什么“来去“的字眼,他愣着看了赵启几秒,随即大喊道:“不行!你不准走!”说罢,便像疯子一般抓着赵启的脑袋亲了上去。其实两人的吻技都奇差无比,以前都是赵启主动,小火慢炖,可这次乔知直接就是撕咬,活像是一匹狼肆意妄为地享受猎物,啃得赵启嘴唇发麻,牙框子磕得剧痛。
直至喘不上气,头晕眼花,乔知才呼吸紊乱地松了嘴。赵启想,这夜深露重的,闹够了该安慰安慰回去睡觉了,正打算把乔知扒拉下来,乔知又自己贴了回去,这次他顺着赵启的脖颈子从锁骨一路边舔边啃到耳后,吓得赵启不敢动弹,吞咽困难。
“不能吧……”赵启有些心慌。
还真能。
乔知抬起头来,一双含着薄雾的眼睛对着赵启微眨,那浓密的睫毛扫过的是赵启的心田,红肿的唇轻启,带着十足的**哑声撒娇道:“阿启……”
赵启哪还受得了,整个脑子里都是连串的宇宙大爆炸,他弯腰抱起喝成烂泥的人下了楼,又从后院转去乔知的卧房。
赵启好歹顾虑到了这座楼里其他人的睡眠,忍着乔知吸吮他脖子的苦,轻声轻脚地关了门,借着月光绕过许多东西,一路飞奔将乔知放到了床上。
……【其实肽也很痛恨省略号】
“无文,我爱你。”赵启将额头抵上乔知的额头,动情地说道。
“我,也爱你。”一滴晶莹的泪珠由眼尾凝出缓缓隐入云鬓。乔知耗尽最后的力气,用这最简单的四字回答将人永远囚禁在了自己身边。
在这片砖瓦下,红帐中,一对有情人灼热的心跳足以慰藉这世间凉薄。
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有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