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 第36章 想象力害人！

彼得听了这话，简直要晕过去。

他当然不是不知道詹姆家的台阶有多短，但他先前抱着侥幸心理，觉得这是詹姆开给他的另一重玩笑。之前已经那样窘迫了，起码现在，他不能表现得自己很害怕似的。

但是当詹姆开始施魔法的时候又是另一个问题了！詹姆再无法无天，也不会冒着被开除的风险和他开这种玩笑的！除非，或许他并不是詹姆？

不管是什么原因，后果都是彼得无法一个人承受的。恐惧缠绕着黑暗一波又一波敲打着彼得的心脏，耳边传来的呓语声、摩擦声也越来越肆无忌惮。饶了他吧——彼得想，他现在甚至能听清呓语的内容，有声嘶力竭的祈祷，极力压抑的哭声，还有天真无邪的童声在一遍一遍地问：我们是什么人？我们到哪里去？

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想象力。彼得尖叫一声，开始不辨方向地跑起来，他感觉恐惧在身后紧紧追赶着他，试图找到间隙后潮水一样把他吞没。

“彼得！”詹姆尚未弄清楚发生了什么时，就看见彼得带着马灯踉踉跄跄地往上跑，很快就只剩下一个光点。他颇为恼火地大声喊：“别瞎跑了！”

真是蠢货！他愤愤地想，跟我在一起难道不比自己乱跑安全得多？他有九成把握是自家维持空间的魔法太过老旧，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马上就到饭点了，爸爸妈妈发现他们不见了肯定马上就会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詹姆甚至不愿放弃这仅有的探寻空间魔法奥秘的机会。

他没有浪费时间去追赶彼得，反而饶有兴致地举着魔杖，开始一一查看隐藏在黑暗中的阶梯、密不透风的石头墙、一副老旧的、泛黄的挂画……画？

詹姆将魔杖凑近，看到那张画的内容是：一张七条腿的桌子有条不紊地翘起二郎腿，好让一只拿着扫帚的土拨鼠扫走它脚下的灰。

“这是什么？”

詹姆有些愕然地自言自语道，并试图把魔杖放得再近一些。银白色的光芒照亮了画的一角，画上的桌子“哐当”一声翻了个身，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抓住了那只土拨鼠。随即，詹姆发现画上有色彩的部分似乎渐渐被一只看不见的橡皮擦擦掉，它们的身影越来越淡。

“别走！”詹姆伸手去抓它们，却好像碰到了一团轻飘飘的云一样的触感，他的手被这种温柔的力道拉扯着……整个人被吸进了画里。

“詹姆，詹姆！”

詹姆·波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艾谱莉焦急的脸。卢平在一旁支撑着他半个身体，看他睁开眼睛，拿手指在他面前轻轻晃荡：“认得我们吗？”

“别把别人当成傻瓜，”詹姆咕哝着，把那只手拍开，然后抬头看了一眼。

就一眼，整个人就凝固在原地。

这不是他熟悉的任何地方。眼前是一片金灿灿的麦田，麦子们迎着风自由伸展，每株都有约一人高。但是，如果再仔细看一看，就会发现像麦穗一样的东西实际上是一瓣一瓣的橘子。长尾巴松鼠勾着麦秆跳来跳去，所有的松鼠胳膊上都别着写了字的红袖章。细细的河水是五彩斑斓的，好像一位画家随手倾倒的调色盘染料，旁边不怕死的、长着犀牛角的河马打了个大大的响鼻，开始有节奏地汲取水源。甚至天空也不再是他们认知中的湛蓝，而是像个巨大的镜子，完完本本倒映出麦田、松鼠、河水、河马和他们三个人。

“……这是哪？”詹姆费力地从自己的脑子里拽出相对不那么失礼的疑问，他其实想问“他们是什么”。

“谁的幻想成真了？”艾谱莉看起来不怎么害怕，甚至还在开玩笑，“这个世界还不错，虽然比不上爱丽丝去过的地方。”

“爱丽丝去过什么地方？”詹姆随口问，他还在看那些松鼠。

“我想想，爱丽丝掉下了兔子洞……”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艾谱莉讲了有那么十几分钟。这时他们已经从原地爬起来，向麦田深处走了。他们认为彼得应该也在这片麦田里。路上他们又遇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比如一辆红色的、半人高的铁皮火车从麦田中开过，上面载满了各种各样的植物。

“我就在这儿下车，”火车冒着气停下来的时候，一支桔梗一边拖拽着行李箱，一边说，“我的孩子大概希望在这样的土地上长大，这里足够宽阔，可以让他们随意生长。旁边也没有松鼠，邻居是一些爱打瞌睡的芒果，他们会跟它学会如何入眠。”

漂亮的昙花在座位上拢了拢头发——假如她有头发的话，“我就不一样了——我要去一个充满阳光的地方。”

但是邻座的郁金香说：“你已经坐了十几趟火车，根本没有那种地方。”

“会有的，我妈妈的妈妈是这样说的，”昙花小姐坚决地说道，“尽管现在被黑暗笼罩的地方越来越多，我也始终相信，光明和黑暗是始终守恒的。极致的黑暗到来了，极致的光明还会远吗？”

后排的天堂鸟吃吃笑着，“做你的梦去吧——我只希望能找到一片土壤，让我的孩子平安、健康地长大，其余的我们谁也管不了，毕竟我们只是花。”

詹姆、艾谱莉和莱姆斯屏住呼吸，看着蒸汽火车再次鸣笛。他们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现，他们居然能够听懂这些奇妙生物的交谈。

“打扰您了，请问这是哪儿？”

艾谱莉上前，看着那朵刚刚下车的桔梗花：“我们好像是迷路了。”

“是啊，看得出来，”桔梗花小姐扒拉行李箱的叶片不动了，花梗微微摇动，似乎在上下打量他们，“你们长得真奇怪，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个品种。”

“是啊，嗯——我们是人类，”艾谱莉说，“我注意到，你们这边确实没有我们这类物种。”

“人——类，”桔梗花费力地重复了一遍，“这名字真怪，我好像在哪听过，得好好想想。人类，人……天哪！”

她忽然惊叫起来，惊跑了一只试图滚过来偷听的芒果，“你们是人类！”

桔梗倒退三步，整朵花都肉眼可见地萎靡下来，“怪我出门时没有找人占卜，但是，天哪，谁能想到会遇上人类？”

莱姆斯惊讶地看着她，和其他两人对视一眼，用尽量温和的语气问：“人类怎么啦？”

“人类怎么了？这话你问我？”桔梗指了指镜子一样透明的天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他们看到一道不明显的黑色间隙，“那里——本来——是完好的！就是你们，到来的时候把那一块变成了空洞和虚无——”

“我的朋友的灵魂被你们偷走了！她变成了一个不会说话不会动的、每次使用都在消耗自己的橡皮擦——你能想象那种橡皮擦吗？我是不能！我不想变成那样！能不能就当做没有见过我，求你们，我还有家要养，我的孩子，我那未出世的孩子——”她伤心地哭起来，露珠沿着花瓣啪嗒啪嗒往下落，

“对不起——”艾谱莉最看不得别人哭，赶紧胡乱道歉，“您的朋友是哪位？也是花吗？为什么说是人类干的？”

“什么，当然不是！莫贝卡当然是橡皮擦。”

“但是——恕我冒犯——”詹姆忍不住开口，“橡皮擦本身就是不会说话也不会动的。至于每次使用都在消耗自己，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不然怎么能擦干净铅笔的痕迹呢？”

“看呀，人类的傲慢！”桔梗花小姐激动得面色通红，她连眼泪都顾不得擦，抽噎着说：“没有谁……没有谁生来就是被消耗的！”

“就算是人造物，我也并不觉得她和我有什么不同。我们谈论天空，谈论童话，谈论育儿，谈论保养，莫贝卡最近还计划着一场长途旅行，我本来要和她一起去的！”

“我也觉得你们没有什么不同，”詹姆带着一丝困惑和好奇，蹲下来看她，“毕竟在我的认知里，桔梗花和橡皮擦都不该会说话。”

桔梗瞪大了眼睛，仿佛詹姆说了什么决计不能说的话。

她的花瓣不由自主地颤了颤，红色小皮箱从她的叶子上滑下来。

然后，向后摔倒在了泥土中，像一朵真正的花那样，直挺挺地躺着，再也没有一丝动静。

“怎么了？”詹姆茫然地看了看他的同伴，“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他又试探地戳了戳那朵花，“喂，到底是怎么回事？”

桔梗没有任何回应地躺在那里，玻璃天空倒映着她，好像倒映着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