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赋格与沉沦 第3章 你愿意和我约会吗

“你竟然没告诉我你爸爸的真实身份！”我哀怨地瞅了一眼卢卡。我们正坐在冷饮店外的椰子树下吃着冰淇淋，“我们还算不算好朋友了？”

卢卡腮帮子鼓成仓鼠模样，含糊不清地说：“我们从一开始就没瞒着你呀，是佐伊姐姐你不认识我们嘛！”

“我又不看球赛，也不追足球明星。”我嘟囔道。

原本以为他爸爸只是个普通的球员，没想到……

我赌气似的将视线钉向玻璃窗，冷饮店里，人群簇拥着那个挺拔身影，签名本与闪光灯在他周围汇成彩色浪潮。各种念头如同搅碎的冰淇淋，甜腻又酸涩地掠过心头。

尽管不愿承认，但我必须意识到，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心动，可能马上要无疾而终了。他是卡卡，是大球星，是被热情与崇拜包围的人，他必然对这一切司空见惯。他站得那样高，那样远，底下是无数的美人，无数的倾慕者，而我变得越来越渺小，就连那份刚刚萌生的情愫，也显得黯淡无光。

但很快，胸腔里腾起一簇倔强的火苗，烧得眼眶发烫。可是，抛开他的职业光环，他也只是一个身材很棒、脸蛋漂亮、性格很好的男人。他令我心动的瞬间，难道与聚光灯有关吗？我凭什么不能喜欢他呢？

为什么要因为他光芒万丈，就熄灭自己心里的火？

“你的冰淇淋快化了。”卢卡提醒我。

我回过神来，暂且把脑海中的念头搁置一旁，狠狠舔下一层奶油。

卢卡看了我一眼，突然间，他竟像个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明天我和爸爸就要回奥兰多了，后天我就得回妈妈那儿去。”

“这么快！”我惊讶道，“假期还没结束，怎么不在萨市多玩几天呢？”

卢卡轻轻摇了摇头，他的冰淇淋已经吃完了，他就把两个胳臂肘支在盘腿而坐的膝上，双手托着下巴，显得有些发愁。

“妈妈想要我快点回去，爸爸也要去踢下一场比赛了。妈妈总是在埋怨爸爸，他们告诉我要心疼妈妈，站在妈妈这一边。可我觉得爸爸对我也很好啊，爸爸每天都会抽出时间陪我玩，给我讲好多有趣的故事。爸爸也很可怜！”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眼神中透露出迷茫。

“要是我能分成两半就好了。他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很清楚，他们是怕我和爸爸待得太久了就不和妈妈亲了……”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卢卡，你有这样的烦恼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你有没有考虑过，和爸爸妈妈坦诚聊一聊呢？”

他有些犹豫，“我不知道，佐伊姐姐。我担心他们不会听我说话，会觉得我只是个小孩子，不懂大人之间的事。”

“怎么会呢？”我握住他的小手，柔声道，“你比你想象的要成熟得多，能察觉到爸爸妈妈的想法，还能为他们着想，这已经很了不起了。去表达你的感受，说你同样爱着他们，失去任何一个都会令你心碎，爸爸妈妈会理解的。即便他们分开了，但对你的爱是不变的。”

卢卡安静听着，神色逐渐变得慎重。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说：“谢谢你，佐伊姐姐，我会试试看的。”

随后的一段时间里，卢卡的情绪明显好转了一些，我们沉浸在一款猜词游戏中，直到球星先生和他的球迷们终于肯结束这场见面会。

“嘿，佐伊，”布洛迪一路小跑着来到我跟前，“我们今晚在海边安排了一个烧烤派对，啤酒和冰饮无限畅饮！你一定要来加入我们。”

“谢谢你的邀请，不过我已经和卢卡约好了。”我婉拒道，冲卢卡挤挤眼睛，卢卡立刻心领神会，一本正经地冲他点了点头。

“好吧。”布洛迪的脸上掠过一丝遗憾，但很快又恢复了那股热情劲儿，“那我们能交换一下电话号码吗？我们可以加个WhatsApp。说不定明天我们还能一起来海边散散步，喝喝咖啡之类的。今天真是太尽兴了，不是吗？真没想到你居然认识卡卡！哈哈，今天真是托了你的福。他还在AC米兰的时候，我就已经是他的粉丝了，那时候我才八岁，他真的是那种让人疯狂着迷的球员……”

“那我们手机上联系，佐伊。”布洛迪心满意足地冲我晃了晃手机，又跑到正朝我们走来的里卡多身边，依依不舍地和他说话。最后，他总算肯在他同伴们的簇拥下，像一只羽毛华丽的大公鸡一般，昂首阔步地退场了。

“一群热情洋溢的年轻人。”里卡多走到我们身边，目光停留在他们远去的背影上，“布洛迪是一个帅气的小伙子，他对我说了很多你的好话。”他的视线落回到我身上。

我心里莫名有些慌乱，不禁解释了一句：“其实我和他们今天才刚认识。”

我留神他的反应，那微笑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丝冷淡？我琢磨他的话，试图解读其中的含义。这感觉就好像自己摇身一变，成了一名手持放大镜、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的私家侦探。

倏忽间，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自认为捕捉到了他的言外之意。难道他在意布洛迪对我的夸奖？他在暗示着什么？

于是，我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若无其事地问他：“他都说我什么啦？”

“漂亮，高挑，充满异国风情，还有一双美丽的蓝眼睛。”里卡多已经摘掉了墨镜，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让我感到脸颊发热，“他很好奇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那你是怎么说的？”

“我告诉他，你是卢卡的朋友。”

“哦。”我轻声应了一句，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

卢卡开始在沙滩上跑来跑去，我和他爸爸默契地沿着沙滩漫步。

我偷偷瞥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目光没有焦点，似乎沉浸在某种思绪里。

这对父子明日就要离开了，如果我现在不采取一些行动，或许我们之间就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或许我也只会是他旅途中偶然邂逅的一个普通女孩。更糟糕的是，我们甚至还没交换过任何联系方式。

“我以前听过你的名字，我是指——‘卡卡’。”我终于打破了沉默，“那还是我读中学的时候，每年暑假我都会去马德里的外公外婆家。我舅舅家的表哥挺喜欢足球的，他提过皇家马德里、西甲、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卡卡之类的词。嗯，不过我倒是没见过你的海报，只见过C罗的，因为我表哥算是C罗的球迷。哎，要是知道几年后会认识你，我当初应该跟着我表哥去看一场皇马的球赛的。”

里卡多偏过头，专注地听着我讲话，当我提到想去看他的球赛时，他的神色瞬间恍惚了一下。

“其实那个时候，我因为左膝盖半月板受了损伤，状态并不理想。很多时候，我不是在养伤，就是坐在替补席上。即使你当时去看了比赛，也不一定能见到我上场。”

“真的吗？”我惊呼道，“那现在呢，你的腿恢复得怎么样了？”

“起码你没见我坐着轮椅。”他幽默地说，“现在恢复得还不错。只是岁月不饶人，我的体力和速度都无法像二十多岁时那样了。”

“现在的你也有属于现在的风采啊！”我冲他眨了眨眼睛，“我敢保证，你依然保持着二十岁时的帅气，甚至更加成熟，更有韵味了。至少，依然能让年轻女孩为之倾倒！”

他微微一笑：“谢谢你的安慰，佐伊。你的话让我心里好受多了。”

“我说的是真心话。”此刻，我的心脏为即将出口的话语而狂跳着，我下意识地咽了咽唾沫，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手心却一片濡湿。他注意到我的激动了吗？

“我向来不擅长花言巧语，至少在你善于吸引女孩这一点上，我说的完全是实话。因为，你要是没有什么特殊的魅力，怎么能让我神魂颠倒呢？”话语落下，我的呼吸似乎都停止了一瞬。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微风也停下了它的轻抚。不知何时起，我们两个人都像被无形的力量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我侧过身，想瞧一瞧他的表情，却实在没有勇气和他对视。

他身材高大，至少超过185厘米，我的视线恰好与他的脖颈平齐。我注意到他的喉结上下颤动了一下，难道他也在紧张吗？

“佐伊——”他的声音低得难以听见，却带着某种魔力，直直钻进我的耳中。

我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目光与他交汇。

我敢发誓，他此刻的表情真是怪异极了：令人沉醉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显得十分吃惊；眉毛蹙起，叫人说不好那是生气还是忧愁；他的双唇颤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哽在喉间，难以出声。

我的一颗心噔地一声沉了下去，整个身子都僵直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意识到接下来他要说的话可能并不是我所期待的。

不对头，他不应该是这样的态度，他难道不喜欢我吗？不，不可能，他明明动了心，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悸动不会骗人。昨天沙滩上他的眼神，欲说还休的目光，今天他光彩焕发的模样，他对我的态度，那些温柔暗示……

是我太莽撞了吗？不该这么快诉说心意？可我现在必须得说些什么，在他开口之前，我必须得说些什么，我得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立刻，赶紧！

“我知道你很受欢迎，也从不缺追逐者。”我语速飞快，仿佛一旦慢下来，就会被这难熬的气氛吞噬，我能感觉到血液正猛烈撞击着我的耳后根，“即便昨天没有认出你，刚刚我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我发誓，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有了一种奇异的悸动，这种感觉对我来说是全新的，它与你的名气和成就无关，只关乎你本身。里卡多，你……愿意和我约会吗？”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我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那双褐色的眼眸却如同一个满溢怅惘的漩涡，将我的所有期待尽数卷入。

“佐伊，你听我说——”

我在听，我冷静地想。我现在只顾盯着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似乎在听到答案之前，所有纷纭的心绪，所有东方人的羞怯、矜持，都是可以被抛诸脑后的。而来自我母系血脉的那副直截了当、勇敢无畏的西班牙脾气大步走到台前，展露无遗。

“你才十八岁，青春逼人，大好年华。”他移开了目光，盯着地面上那些闪耀的光斑看，“我在你这个年纪时，也曾有过狂热的爱恋。但如今，我三十三岁了，刚刚结束了九年的婚姻，我有两个孩子，一个七岁，另一个四岁……没有人能永远年少，佐伊，而你，正处在最美好的青春时光，你应该尽情享受它，和你的同龄人共度这些日子。即使要挑选约会对象，也应该是像布洛迪那样讨人喜欢的小伙子。”

我听完了他的话，头脑里简直有一万条反驳的言辞在横冲直闯。一阵强烈的委屈和不甘涌来，凭什么？凭什么要用年龄、用这些冠冕堂皇的“为你好”，就轻飘飘地打发人？

我恨不得冲上去摇晃他的肩膀，告诉他年龄在感情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压根就不该成为瞻前顾后的理由！但我强压下这股冲动，告诫自己不要急躁。

“你真的觉得布洛迪那样的男孩很讨人喜欢吗？”

他显然没料到我会这样回应他，惊讶地瞥了我一眼。“我只是拿他举个例子。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总爱用些夸张的把戏讨女孩欢心，除此之外，他确实阳光开朗，和你……也很相配。”

“可我难道会喜欢这种幼稚虚浮的男孩吗？看看我身边的男生，不是健身镜前炫耀肌肉的蠢货，满脑子只有美女和黄色废料，就是满嘴理想主义的空谈家，连件小事都做不好，还想着一步登天。抱歉，但恐怕他们身上找不到半点值得我欣赏的地方。”

“你对他们过于严格了。”他摇了摇头，“对于年轻人来说，幼稚和浮夸并不令人反感，有时候倒显得可爱。”

“显然你见多识广，但我想你并不懂得女孩儿的心思。”我冷冷道。话一出口，我就对自己语气中的气恼感到惊讶。

你说得太刻薄了，佐伊，保持理智，保持理智。

他苦笑着叹了一声，“你有太多的选择，有无数的男孩渴望与你约会。你可以在他们之中挑选一个你喜欢的，聪明体贴的、热情直率的，总能找到契合你心意的人。”

“可他们都不是你。”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即使有一个完美男孩出现，我也不喜欢。”

“我不值得你这样。”他终于又抬起眼来看我，“别把我想得太好。除了一些过去的成就以外，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更何况，我对你来说，年纪实在太大了。”

“你所说的‘过去的成就’，是许多人穷尽一生梦寐以求的。你站在人群的中心，拥有了这一切，却依然真诚、温柔，充满善意，有多少人能做到这一点呢？更别提你的外表和气质，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更具魅力。里卡多，你告诉我，我怎么能不为你着迷呢？”

我的话在湿润的海风中停留了片刻，矛盾在他眼中迸发着。他抬起手，仿佛想要落到我的肩上，却在半空虚晃了一下又无力放下。我凝视着他，希望能从他的眼神中找到一丝松动的迹象，直到他看向别处为止。

“抱歉，佐伊。”他沉默了很久，终于艰难开口，“我不能……”

我无法理解他的反应。

“为什么？”

恐慌如同硫酸一般，在我的血管里流淌、沸腾，逐渐渗透全身。

我不明白。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愿意试一试？”

他垂下眼眸，双唇紧闭，没有再说话。

“里卡多，我能感受到，你对我并不是没有好感。年龄不该是枷锁，彼此的共鸣、我们的化学反应，日后逐渐的了解，都要比年龄重要的多。”

我还有很多逻辑清晰的论点，我还有很多没说出口的话……我焦灼地想着，在心底疯狂翻检，那些话语如同整装待发的士兵，挨个排好了队，只等破喉而出——只要能让他动摇，只要能撕开他的防线。

但当我惴惴不安地观察他时，却看到他脸上浮现出的痛苦神情：一种空洞茫然的，马上就要溺毙在汪洋里的窒息感。

“我不能，佐伊，你是个好姑娘，但我只是不能。”他的声音甚至有些嘶哑，“你不明白，我只是不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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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你愿意和我约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