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是硌人的石板,万晴蜷缩在一片漆黑中,即使摔下来的高度应该并不高,但她还是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快因为这一次坠落,而摔得粉碎。
她正想强撑着站起来,耳边却传来鞋跟敲在石地上的脚步声,刺眼的光线跟着一声“荧光闪烁”直直地伸到的她的脸前,闪得她眼睛都要瞎了。
一只枯骨般的手抓住万晴的头发,提着她的头皮将她的脑袋抬起,万晴眯着眼,看向魔杖的主人。
一张陌生又只剩皮包骨的脸。
或许是眼前的这张脸太过苍白,又太过枯瘦,那双浑浊又死寂的绿色眸子被凸显出来,在刺眼的荧光下,一眨不眨地散发着玻璃样的光泽。
他看不见吗?
这是万晴的第一个想法。
“你把这样美丽的眼睛,当作是看不见的摆设品?”沙哑的声音从眼前人的口中冰冷地吐出。
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他在对我用摄魂取念?
万晴的脑里瞬间冒出了这个猜测,但下一秒,她就没有办法,沿着猜测,分出精力去思考了。
像是被人拿勺子搅了搅的恶心感,瞬间涌了进脑子,万晴曾经的记忆不受控制地自眼前闪回,她咬着牙,比起冲上心头、被窥探的恐惧感,那丝新诞生的愤怒在她脑子更加清晰。
谩骂正要同她的愤怒随着张开的嘴说出,身前的人就拽着她的脑袋,狠狠地压下将万晴的头磕在地上。
“窥探魔法的泥巴种,你应该对我尊敬点。”
额头上有血液流下,染红她的视野时,万晴听到这家伙这么说着。
愤怒冲上她的脑海,那与额头上的疼痛交融的愤怒,达到顶峰,让万晴的脑子再度充满冰冷的镇静。
说实话,或许是因为诅咒的原因痛苦了太久的时间,而一见面这人就疯狂踩在她的雷点上。
万晴只想说,她真的第一次,第一次那么想除掉一个人的存在。
但头上的伤口和诅咒的疼痛,灼烧着她的灵魂与身体,视野也随着头上那只抓住她的手离开而旋转,万晴脑里旋转着闪过家人在餐桌旁的脸,闪过在寺庙的大佛前祈福的朋友们的脸。
世界旋转着走入寂静。
而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打开和哈罗金聊天的文字框,哔哩啪啦地用意识敲到——
“这个老疯子!我要搞死他!!”
世界彻底漆黑前,万晴的最后一个想法是,要是她还能活下来,她要这个疯子给她跪下来,为她这段时间吃的所有苦而道歉。
…… …… ……
再次从黑暗中醒来,万晴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昏暗的铁牢里,三面是铁栏杆构成的墙,身后是一面没有窗的墙,而笼里只有铺了一地的杂草,让人毫无在这里长期生活的欲/望。
身上的疼痛仍散发着存在感,她用力地做了些怪表情,不适地感受着脸上凝成血块的鲜血。
万晴挣了一下身上的绳子,绳子却栓得更紧了,抬头看着用链子锁着的铁门,从铁栏的缝隙,隐隐看见对面也有几个身影缩在地上,昏暗的烛火悬挂在中间通路的天花板上。
她打开自己的地图面板,从地图的构造来看,意识到自己恐怕是在一个地窖或地牢里。
而这个地牢里,有着很多个房间,也被关着很多的生物。
“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刺耳的尖叫声从不远处传来,万晴的心慢慢下沉,那是属于小孩的声音,很像是她曾听过的黑龙的惨叫声。
但她仍只能动弹不得地跪在地上,身上的绳子似乎非常牢固,即使她拿出来自己的匕首,也完全划不开。
在她看到地牢的大小,和零零散散地走来走去,没被关在笼子里的小点后,万晴就意识到那个把她抓来的这个巫师,绝对是有团伙的,而这个团伙很有可能是和那群盗猎者合作的黑巫师团伙。
那,如果那家伙是个亡灵法师,而他又需要神奇动物,那——那家伙需要神奇动物的原因也很明显了。
杀死他们,让他们成为自己的亡灵,或者,更差地用来做一些惨绝人寰的实验。
甚至,两者都有。
万晴张了张嘴,却意识到自己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原本能控制亡灵的魔力,此刻,沉寂得如死水般,存在于她的身体中却不在流淌。
被禁魔了啊,万晴心想。
她无力地在那声逐渐削弱的惨叫声中,弯下了身子。
额头的伤口抵在潮湿的杂草上,而不知道半跪了多久的膝盖,被杂草下的石地隔得生疼。
惨叫声彻底衰弱下去,隔壁的牢房中传来两声微弱的抽泣,万晴微微抬起头看去,只看见两个小小的影子。
她看着不远处的黑影,微微发抖着,血液几乎毛骨悚然地倒流起来——那个大小的黑影,比起她在纽特手提箱里见过的神奇动物,更接近人形。
万晴的嘴唇被她死死地咬出血来,她艰难地在心里,问可以探查附近一定范围的K509道,“旁边的铁栏里,关的是没有隐形的隐形兽吧?”
可她也清楚,即使是较为似人的隐形兽,在这种艰苦环境下,也很难长到那么大。
狼人?吸血鬼?还是媚娃?
万晴不安地继续询问沉默的系统,想知道一个确切的答案,“刚刚惨叫的是神奇动物吗?是因为我有全语言精通,才听起来像是小孩吧?”
“你希望是那个答案呢?”系统平静地问道。
我都不希望……
无论是神奇动物,还是勉强作为同族的这个世界的人类与巫师,万晴都不希望——
这两个答案,她都不希望自己听见,但她其实很怕。
她很怕,她很怕,系统给出的那个答案,是属于第三个答案……
“巫师为什么也要对巫师下手呢?他们不是同族吗?”从头顶隐隐传来谈话声,顺着万晴的耳朵飘进她的脑子。
“他们对其他动物下手还不够吗?”那声音这么说着。
另一个声音回道,“不知道,但那些人不都是巫师,巫师貌似不把那些被叫做‘麻瓜’的人类当作同族。但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也对同组的小孩下手。”
第三个声音说道,“好像是因为,他们想要默默然?我前段时间听见他们是这么说的,但默默然又是什么啊……”
僵硬得快化作石像的万晴,似乎听见了系统叹息,她机械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睛看见那三个说话的主体——三只骷髅蝙蝠。
它们不知合适飞来,倒挂在天花板的凸起上,属于眼睛的部分是诡异的蓝色火焰,万晴用力地眨眨眼,眼泪没忍住地从眼眶中滑落。
她想,一定是看见的蓝色火焰,把她的眼睛烧疼了。
“她醒了,用不用告诉主人?”左侧的蝙蝠开合着自己带齿的颌骨,这么说着。
“不用吧,主人只让我们盯着她,别让她跑了,”中间的骷髅反驳道。
“还是别给自己和主人添麻烦了,她醒不醒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只要没跑就行,”右侧的也发表了意见。
“唉,”万晴又弯下身去,沉重地叹息着,她被心中的悲伤沉压得有些喘不过气,便试着叹气,把那些悲伤一次性地吐出去。
脑子冷静下来了,但心口还泛着疼。
作为霍格沃茨之遗的玩家,她应该无所不能,她应该打倒敌人,拯救神奇动物和其他人。
可在玩游戏时,即使任务不去接,人暂时也不去救,但任务的时间都是禁止的,那些需要拯救和帮忙的人也一直在哪里。
他们不会因为玩家是在完成主线前接任务,还是在完成主线后接任务而有所不同。
她可以试着等待,等待一定知道她位置的哈罗金来拯救她。
她相信他肯定能很快地找到自己,也相信以他的实力,能解决这里的所有巫师。
只要她安安生生地,在这里再苟活一段时间——
但现在。
万晴不是在玩游戏,而是切实地来到了这个世界。
有人正经历痛苦,有人正面对生命危险,这都是她正在经历的现实。
她不是一个完全的局外人。
她不再是玩家,不再是读者,不再是听见某个地方发生了什么惨案的新闻八卦者。
一切就发生在她的身边,没有距离的沟壑。
与她生活重叠的灾难近在手边,她不能只忽视,她不能只观望,她不能只发声。
她甚至没有多余的时间,去为一切的残忍和恶意痛哭,因为在她犹豫之时,不远处就有可能存在一个生命,正要流干自己属于生机的血。
可,她也不能和玩家一样存档复活,也并非无所不能。
当自己的客观武力扭转不了局面,客观的条件只带来无力,那万晴只能利用理性的思考,疯狂地搜索,自己最快能够借助和启用的资源与人脉。
万晴打开商店,平静地在心中问系统道,“你说的那个‘救助’资金贷/款怎么申请?”
比起因为迟疑和逃避,而后悔一生。
比起因为视而不见,而苟活下去。
比起因为避免麻烦与责任,而放任伤害与恶行横行,健康的生命被人为地肆意剥夺,在痛苦中变为白骨、和备受控制的工具。
万晴宁愿给公司打一辈子的白工!
让这些汲取他人生命,才活得潇洒的家伙,见梅林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