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不请自来的士兵身上的装备印有沃特安保的徽标——沃特。他怎么一点也不意外呢?
士兵男孩举起手,但没有把手举过头顶。
“别开枪,行吗?”他好声好气劝说他们。
普通子弹射到他身上会被弹开。他可不想毁了维克多的家。
领头人与身旁的手下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摆头示意身后的士兵进去。两名士兵先后进入,绕到士兵男孩身后,把他举在半空的手掰到后背。
“你要跟我们走一趟。”领头人对他说。
“看来我要回家了。”士兵男孩回道。
冰凉的手铐拷上了士兵男孩的两只手腕,随后他被人用力往前一推,踉跄着走出家门。
穿过士兵们深色的防弹头盔,他望见隔壁的琼·戴维斯站在篱笆的另一侧注视着他。琼那干瘪的嘴唇张得老大,似乎被眼前的一幕吓坏了;金色小猫咪在她臂弯中连连叫唤,抓挠着她的衣服,试图挣脱主人的怀抱。为了安抚这位无知的老姑娘,士兵男孩冲她笑了笑,并成功看到对方脸颊浮现比其嘴唇颜色还要深的红晕。
道路边停靠一辆黑色运输车,好奇围观的群众都被士兵们用简单的挥手赶走了。在持枪士兵的包围下,士兵男孩被护送进了运输车里。
领头人目送士兵男孩上了车,然后抬手打开耳机,向上级汇报情况:“正在运送目标。”
他微微皱眉,似乎收到了难以理解的命令,“——不回沃特塔?”
士兵男孩坐在运输车的隔间座位上,观察车外背对自己的男人。对方身姿挺拔,行事利落,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八成是军人出身,士兵男孩想道。
“——收到。”领头人结束通话,然后坐上了运输车。
车子在道路上行驶。士兵男孩坐在隔间里,时而因颠簸晃动身子。他的左右两边各坐一人,对面则坐着这支小队的队长、此次行动的领头人——看上去身经百战、对他威胁最大的黄种人。看来沃特真的变了。
窄小的隔间挤满了五大三粗的男人,各式各样的臭味充斥整个封闭的空间,令他回想起当年参军的日子——那段曾看不见希望的灰暗岁月。
硝烟、炮火、战壕上凝固的血液、背上死去战友的汗味……
“你永远都不可能像他们一样。”上战场前,他的父亲这么对他说。
“因为你是个懦夫,只会让人失望。”
父亲错了。他不是懦夫。他是二战英雄、美国的救星、所有男人争相模仿的对象。
“打了血清,你就以为你能强得过别人?”
父亲坐在办公桌后,把归国的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随后,父亲的喉咙发出直达士兵男孩心底的哼声。
“你不过是走了捷径,小子。你依旧是个懦夫,配不上我的姓氏。”
士兵男孩用力呼出口气,试图把不美好的回忆赶出脑外。他扭动了下被拷在身后的手,缓解这种姿势给胳膊带来的不适,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领头人带有戾气的眼睛锁定了他的脸,用严厉的眼神警告他不准轻举妄动。
他慢悠悠挪动眼珠,让视线落在对方眼角处的浅淡疤痕上,随后扬起下巴,“那是什么?”
车内的其他人纷纷带着好奇的目光看向同样的目标——他们的队长。对方被他这么一问,眼中闪过耐人寻味的诧异与惊慌。
那人很快恢复冷静,回答道:“意外。”
“流弹?”士兵男孩继续问。
“不关你的事。”
“你曾是个士兵,对吧?”士兵男孩虽在问话,语气却十分笃定,“你一定知道我是谁。”
对方似乎并没有多少闲聊的想法,总是给出言简意赅的回答。
“我不为你们的国家效力。”
“但你为沃特效力。”
“有钱拿就行。”
“哦?”士兵男孩不依不饶,在晃动之中往前倾身,紧盯着他。
“告诉我,他们付了多少钱,能让你们把命都给搭进去?”
对方皱起眉,隐约察觉到士兵男孩话中的暗示。在他反应过来抄起枪之前,士兵男孩挣脱了镣铐,给左边士兵的脸颊来了一次肘击,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揽住另一边士兵的脖子,把人拽到自己跟前。
“别动!”领头人震声命令他。
车上的其他人同样将枪口对准他,枪膛的子弹蓄势待发。
士兵男孩收紧了卡在人质喉咙上的胳膊,逼出对方挣扎的吸气声。
“认真的?”士兵男孩反问道,“你觉得子弹会把我、还是把你的手下打成筛子?”
“给你们一次活命的机会:叫司机掉头,把我送回去。”
要是以前,士兵男孩绝不会跟这群炮灰废话。也许这几天的经历真的影响到了他,让他变得心慈手软了。
领头人望着被挟持的士兵,几秒后垂下了枪口。他示意其他人收枪,随后走向隔间的小窗口,对司机说:“掉头。”
窗口另一边传来司机的询问声,“什么?”
“我说掉头——”
“砰!!”
车身突然剧烈晃动一下,所有人都站不住脚根,纷纷失衡往士兵男孩的方向倒去。与此同时,士兵男孩推开人质,夺过领头人手里的枪,朝对方脑门砸去。
在解决掉威胁最大的男人后,他给仍未起身的喽啰们都来上一脚,确保他们能一直躺在车里。然后他抬腿跨过一副副躺倒的躯体,仅凭双手砸开车门。
士兵男孩跳下运输车,绕过背面,顺着车身冒出的烟看到了一辆卡车。卡车车头抵着运输车的车身,驾驶座的车门向外打开,一个身穿漆黑作战服的人跳下卡车,脑袋被黑色头罩包裹得严丝合缝,仅能通过覆面面罩上观察到其大致的面部轮廓。
虽然看不到对方的长相,但对方的这身打扮,士兵男孩可再熟悉不过。
“玄色。”士兵男孩悠然开口,“你胆子挺大,还敢送上门来。”
运输车的司机推开车门,一边咳嗽一边逃跑。他还没跑出几步,背部便被一只飞来的匕首扎中,重重倒下。
玄色收回扔出匕首的手,将那只手放在腰间的口袋,再次取出相同的匕首,并把它正握在手中。他站在卡车边,隔着运输车冒出的黑烟遥望士兵男孩,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
士兵男孩把玄色杀死司机的全过程看得一清二楚。
“准头有提升啊。”他的语气十分轻松,仿佛在跟一个许久不曾谋面的老友聊天。“说说看,这个飞刀把戏你练了多少年?”
玄色一声不吭,只是握着那把匕首。
“这里没别人。”士兵男孩换上了嘲讽的语气,“你再怎么演戏,也不会有观众给你鼓掌。”
玄色依旧无言,仿佛自始至终都是士兵男孩在自言自语,而这也激怒了士兵男孩。
士兵男孩沉下脸色,命令对方:“说话。”
“还是说,你的脑子在尼加拉瓜被我砸坏了?”
听到这句话,玄色猛地握紧匕首,冲向士兵男孩。挥出的匕首划破士兵男孩的制服,在上面开了一道口子。玄色的袭击只为他争取到了片刻上风,因为士兵男孩迅速抓住他那只拿着匕首的右手,将人拽至身前,向上膝击他的腹部。
即使腹部遭到重击,玄色也没有发出声音。他的另一只手拔出腰间携带的匕首,反手朝士兵男孩的喉咙划去。
士兵男孩向后闪躲,拽着玄色的右手凭借蛮力把对方摔到地上,然后跪到玄色的背上。他的手依旧抓着玄色的手腕,这使得玄色的胳膊扭转了将近半圈。
“你想跟我近身格斗,嗯?”士兵男孩俯视玄色的后脑勺嘲讽道,“你有哪一次不是我的手下败将?”
粗重的喘气声从玄色的面罩里传出。玄色向后挥动那只落空的匕首,试图反抗背上的士兵男孩。见状,士兵男孩直接将玄色的胳膊反折压下,并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咯吱”。
“唔!!”
玄色发出沉闷的痛呼声,疼得身体不停发抖。在这之后,士兵男孩轻松夺过他左手的匕首,思索该怎么折磨他。
对付这位最大的叛徒,士兵男孩最初的打算是能有多狠就有多狠。他把玩匕首,食指抵在锋刃处。那根食指逐渐变成了另一个人沾上土豆丝的手指——
士兵男孩心中一惊,食指宛若触电似的从锋刃上弹开。
该死,别在这时想起那小鬼。
他将异样感甩出脑中,随后握住匕首,刀锋抵住玄色的后脑勺。玄色感知到了脑袋上的威胁,瞬间停下颤抖。
“如果今天你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士兵男孩不紧不慢地说,“我就把你的脑颅撬开,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脑子。”
玄色一动不动,唯有上下起伏的脊背表明他没疼晕过去。
“你知道我一向说到做到。”士兵男孩将刀锋往下压,捅穿了玄色后脑勺的头罩,这时玄色才用力点头。
“告诉我,我的儿子——”
问出这个问题时,士兵男孩紧张得喉咙干涩。
“——我的儿子,是维克多吗?”
玄色没有出声,也没有动作,他似乎正在思考士兵男孩口中的“维克多”指的是谁,抑或在思索该如何欺骗士兵男孩。在刀锋接触到头罩内的头皮后,他将仍能动弹的左手放到嘴边,由下往上拉起面罩,从士兵男孩的角度只能看到被疤痕扭曲的嘴角——那是士兵男孩的“杰作”之一。
当初在尼加拉瓜,玄色联合所有人背叛他时,他用自己的盾牌把玄色的头砸了个稀巴烂——盾牌……他的盾牌到哪去了?
熟悉的怪异感油然而生。这次士兵男孩依旧没时间深思,因为玄色用牙齿摘下了他的手套,然后咬破手指,在地面上写下一个单词。
“‘HOMELANDER(祖国人)’……”
士兵男孩念出了地上的血红色单词,然后问他:“这关祖国人什么事?”
玄色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写下新的字母——蛇形、圆圈、倒置闪电。
“‘SON(儿子)’——”
士兵男孩拼出玄色书写出来的单词,大脑瞬间明白对方想表达的含义。
“不……不可能!!”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惊恐状态,拒绝接受玄色的答案,“你他妈竟敢骗我——”
玄色握住拳头,左拳不断捶打自己写下的单词,像是在强调自己说的是事实。
那个哭鼻子的祖国人是他儿子?他的基因怎么可能会诞下那种弱逼?!
【“不管过了多久,你依旧是个懦夫。”】
耳边再度响起父亲无情的话语,士兵男孩恼羞成怒,高举匕首就要捅穿骗子的脑袋。这时,一个圆柱体的罐子从前方滚来,开口冒出白色气体,那气味他再熟悉不过——正是俄罗斯人最喜欢用来对付他的氟烷。
罐子滚到玄色的脑袋边上,很快玄色便停下捶打,正脸贴着地面昏迷过去。
士兵男孩却一点影响都没有。他嗅着这个折磨了他三十多年的气体,冲天的怒火渐渐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他已经逃离了原生家庭,逃离了俄罗斯人的魔爪,为何他还是会变得如此脆弱……
士兵男孩把匕首扔到一边,抬头看着从罐子滚来的方向走来的风衣男人。
有过一面之缘的威廉·布彻尔站在他们面前,身后跟着一个瘦瘦高高、拿着一块弧形金属的男人。他们都用手帕捂住自己的口鼻,眼中怀着对士兵男孩的警惕。待氟烷散去后,布彻尔拿开手帕,把手帕折好塞进风衣口袋中。
“Oi,Oi。”他对士兵男孩打了声招呼,“打得真火热。你不介意抽空收个礼物吧?”
说完,他往身后别过脑袋,示意另一人上前。跟过来的男人把手里的金属放到士兵男孩眼前,然后飞快退回布彻尔身旁。
仅需一眼,士兵男孩便看清了那块弧形金属究竟是何玩意。
那是一块雕刻老鹰的盾牌碎片——被他弄丢的盾牌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