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鲁克的夜风格外凛冽,即使躲在偏殿厚重的石墙后,宁松仍能听见风穿过廊柱时发出的呜咽。她蜷缩在铺着羊毛毡的石床上,头下垫着的亚麻布包硌得后颈生疼——那是用晒干的灯芯草填充的简易枕头,硬度堪比城墙上的砖石。
「还是现代的记忆棉枕头好啊……」她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石枕边缘磨损的线头。来乌鲁克半个月,最让她难以忍受的除了饮食,就是这硬邦邦的寝具。羊毛毡虽暖,却无法替代记忆中柔软蓬松的触感,每夜醒来都觉得颈椎像是被石板敲打过。
「公主殿下,还没睡吗?」侍女伊南娜端着夜灯走进来,灯光照亮她眼中的关切,「可是石枕太硬了?」
宁松猛地坐起身,看着伊南娜手中摇曳的灯火,一个念头如星火般闪过。她指了指自己的石枕,故意露出委屈的表情:「伊南娜,这个……睡着脖子好酸。」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补充,「有没有像云朵一样、软软的枕头……」
伊南娜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为难的神色:「殿下,神殿里只有这种灯芯草枕和少量的羽毛枕,羽毛都要进贡给王室……」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而且羽毛枕也不够软……」
宁松的心沉了沉,但很快又燃起希望。羽毛不够,那就找别的材料!她想起现代用碎布和棉花做抱枕的经历,目光落在角落里堆积的旧亚麻布上——那些是缝制新衣时剩下的边角料,一直没人处理。
「或许……可以用布来做?」她低声呢喃,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第二天清晨,宁松趁侍女们忙碌时,偷偷收集了几块干净的旧亚麻布和一捆晒干的柔软干草。她躲在偏殿的储物间里,模仿着记忆中缝沙包的样子,笨拙地将布片拼接起来。亚麻布粗糙的纹理磨得她指尖发红,针线更是数次扎破手指,但想到柔软的枕头,她咬着牙坚持下来。
「先缝成口袋形状,再把干草塞进去……」她小声嘀咕,舌尖抿着下唇,神情专注得像在进行什么神圣仪式。当第一个歪歪扭扭的布包成型时,她忍不住将脸埋进去——虽然干草的味道有些刺鼻,但触感比石枕柔软百倍!
「这是什么呀,殿下?」伊南娜端着水盆进来,看到宁松抱着个奇怪的布包,不由好奇地凑过来。
宁松吓了一跳,慌忙将布包藏到身后,脸颊泛红:「没、没什么……就是随便缝着玩的。」
伊南娜却眼尖地看到了布包边缘的针脚:「这是……枕头?」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眼睛瞬间亮了,「好软!比灯芯草枕舒服多了!」
在伊南娜的追问下,宁松只好「害羞」地承认这是她做的「布枕」。侍女们闻讯纷纷围过来,好奇地传看着这个新奇的玩意儿,啧啧称奇。
「殿下真厉害,这样缝起来就变软了!」
「靠着这个看书,脖子就不酸了吧?」
「我也想做一个!」
看着侍女们兴奋的样子,宁松心中涌起一股成就感。她假装不好意思地说:「如果你们不嫌弃,我可以教你们怎么做……」
三天后,宁松的「布枕」在神殿侍女间掀起了一阵热潮。原本无人问津的旧亚麻布成了抢手货,晒干的软草也被收集一空,甚至有人开始尝试用棉花状的植物纤维替代干草。偏殿的储物间成了临时工坊,侍女们围坐在一起,叽叽喳喳地缝制着各式各样的布枕。
「这个边角料还能再利用!」
「我在里面加了点薰衣草,闻起来好香!」
「殿下,你看我这个方形的,靠着正好!」
宁松看着她们热情高涨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她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抱枕竟然能带来这么大的改变,更没想到自己无意间的举动,竟然成了乌鲁克「寝具革命」的开端。
这天,负责神殿家具修缮的老工匠乌图路过偏殿,看到侍女们抱着布枕闲聊,不禁停下了脚步。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这种软乎乎的布制寝具,好奇心驱使他走上前去。
「这是什么东西?」乌图皱着眉头,拿起一个绣着简单花纹的布枕,手感的柔软让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咦?怎么这么软?」
伊南娜得意地解释:「这是公主殿下发明的布枕!用布缝起来,里面填上干草,比原来的石枕舒服多了!」
老工匠翻来覆去地看着布枕,粗糙的手指摩挲着针脚,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妙啊!真是妙啊!」他突然一拍大腿,「用布和草就能做出这么舒服的东西,我怎么没想到呢!」
他顾不上多说,抓起布枕就往自己的工坊跑,嘴里还念叨着:「坐垫!对!可以改良坐垫!还有椅子……」
老工匠的动作很快,三天后,他就带着几个改良后的坐垫来到了偏殿。新坐垫用结实的皮革做面,里面填充了混合着羊毛的软草,边缘还用铜钉固定,既美观又耐用。
「公主殿下您看!」乌图兴奋地展示着坐垫,「我在您的布枕基础上改良了一下,用皮革做外套更耐磨,里面加了羊毛更柔软!」
宁松摸着柔软的坐垫,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太棒了!乌图大师,您真厉害!」
老工匠被夸得满脸通红,连连摆手:「不不不,还是公主殿下您的创意好!我还要回去研究带靠背的椅子呢!」
看着老工匠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宁松心中充满了成就感。她没想到自己一时的念想,竟然真的推动了乌鲁克工艺的进步。
然而,这份喜悦并未持续太久。当天傍晚,吉尔伽美什如同幽灵般出现在偏殿门口,手中把玩着一枚金色的纽扣,目光落在侍女们怀中的布枕和地上的新坐垫上。
「哦?本王的神殿什么时候成了杂修的手工坊了?」他的声音冰冷,红瞳中闪烁着审视的光芒,「杂修,这就是你最近捣鼓的玩意儿?」
宁松心中一紧,连忙低下头:「我……只是觉得石枕太硬,随便做做……」
吉尔伽美什踱步上前,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坐垫,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用碎布和干草塞满的玩意儿,也配称为『发明』?杂修的脑袋里果然只有这种低级趣味。」
他的话语像冰锥一样刺来,侍女们吓得纷纷跪下,大气不敢出。宁松攥紧了衣角,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却只能低声应道:「是,王兄说得对……」
「哼,」吉尔伽美什冷哼一声,转身离去,「别让本王再看到这些碍眼的杂修东西,拉低了神殿的格调。」
金色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宁松却敏锐地捕捉到,在他转身的瞬间,目光似乎在那个改良后的坐垫上多停留了一秒,红瞳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异样。
他是真的不屑,还是……
宁松看着门口的方向,心中疑窦丛生。吉尔伽美什的态度总是如此矛盾,一边嘲讽她的「杂修行为」,一边又似乎在暗中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而老工匠那句「还要研究带靠背的椅子」,又会在乌鲁克掀起怎样的波澜?当吉尔伽美什看到更舒适的座椅时,又会作何反应?
夜幕降临,宁松抱着自己缝制的布枕,躺在石床上。窗外的风声似乎比往日更响了些,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金色王者的低语,飘进她的耳中。
这场由一个布枕引发的「革命」,显然才刚刚开始。而她这个「杂修发明家」的身份,又能在吉尔伽美什的眼皮底下隐藏多久?
远处的王宫中,吉尔伽美什靠在镶嵌着宝石的王座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侍女悄悄呈上一个绣着狮头纹章的布枕——那是伊南娜特意为他缝制的,据说「公主殿下亲手教的」。
他看着布枕,红瞳中光影流转,良久,才低声嗤笑一声:「哼,杂修的小把戏……」
但无人看见,在他转身将布枕扔到一边时,嘴角勾起的弧度里,除了惯常的傲慢,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