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步凶巴巴的,啃凉也指节的动作,像极了饿了几天的小狗啃肉骨头,那叫一个猛虎扑食,惨不忍睹。
如果不是因为动作太大,牵扯到了微微红肿的牙龈,恐怕他还得多留几个牙印才能解气。
一边生气,一边还不忘把那个塞满点心的零食藏进袖子里。
凉也看着自己手上的痕迹,也来不及憋笑,轻轻捧着乱步的脸,让他不要动。
“难怪外面传你胖到一胎怀十个,原来是牙龈发炎肿了脸。”
“你还说!!”乱步的后槽牙又开始痒了起来,眼珠盯紧凉也的手腕,企图再上去啃两下。
凉也察觉到危机,轻轻点了点乱步的脸颊,疼得他到抽一口凉气,只得连连道歉。
乱步眼眶的泪水都被疼出来了,干脆双手把脸挡住,不让凉也继续折腾他:“你该不会是在报复乱步大人吧,怎么这么小气。”
凉也失笑:“什么报复,小孩子嘛,控制不住想吃甜的又不是丢脸的事情,我小时候也老偷吃巧……咳,糖果。”
这话终于让乱步满意了,脸上恢复了神气的笑容:“哈!你也是个贪吃怪,所以就不要对乱步大人说那些大道理了!”
凉也好脾气地点头:“是是,我不说,但是在你牙疼缓解之前,甜食点心还是得少吃才行。”
乱步的眉头蹙在一起,看凉也说得认真,倒也没说什么反驳的话来,反而看他起身要离开,抓住机会捏住了凉也的脸,还不忘扯上一扯,又搓圆搓扁,玩得凉也向来带了些苍白味道的脸,变得红润起来,这才满意得松了手。
“哼,妄想教育大人的小孩子就该被惩罚!”
唉,是是,小孩子总喜欢把自己当大人,凉也在心底叹气,这样一来乱步应该不算在生气了吧。
说起来以前倒是没发现,这样躺在草堆上还挺舒服的,要是再点一篝火,放上两三个红薯和小米汤,看着炊烟袅袅消磨一下午,倒也惬意。
一只用草编成的小蚱蜢落到了凉也的鼻子上,小蚱蜢身上的那一长根绿芽被牵在乱步的手里,他正晃着蚱蜢在凉也面前骚扰。
这样小巧的东西凉也没见过实物,只在书里听说过民间的艺人会制作这样的小玩具,活灵活现的,很受小朋友的喜欢。
没想到乱步也会编这个。
凉也有些新奇,张开手掌,让蚱蜢停在他的掌心里。
虽然它细看并没有书里说的那么精致,甚至脑袋有两个屁股那么大。
凉也不遗余力地称赞:“你竟然会做这个?不愧是乱步大人。”
乱步干脆松了手,让凉也自己去玩这个小礼物,随手拔了根野草叼进嘴里,说:“我也是刚刚发现我会的。”
凉也:“嗯?”
乱步神色淡淡:“哦,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这个可能是我的父母教我做的吧。”
不记得了?
凉也一愣,早些时候听芥川说,乱步是将军身边的人,原以为二人应当是父子关系,看样子事情应该比他想象中复杂一些?
他偷偷瞄了一眼乱步。乱步叼着一根草,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绿色的眸子闪烁着稀碎的光,温柔的阳光将他的侧脸映出一圈朦胧的光晕。他看上去似乎一点都没有因为“不记得过去的事情”而感到困扰。
乱步突然扭头,两人平躺着对视,他问:“干嘛一直看着我?”
“没什么,”凉也斟酌了一下言辞,“其实我最近也记不太清以前的事情了。”
乱步:“哦。”
凉也:“诶!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
乱步眯着眼睛,盯了凉也好几秒,理所当然道:“因为你见到我的时候,自称是厨子嘛,虽然我们没有正式认识过,但还是遥遥打过几次照面的,还是你想说你根本没有注意到乱步大人的存在?!”
眼见面前还没有自己高的少年,又要伸出魔爪折磨自己的脸,凉也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只是当时的情况太突然了,我脑子一抽随口找了个理由罢了。”
乱步哼了声,也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
凉也心下安定了些,忍不住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
皇帝小时候住的宫殿离这里不远,走上个百来步就到了,虽说起过大火,但工匠们早已将那里修缮好了。
“啊,”凉也坐起身,手里需握着乱步给他做的小蚱蜢,“乱步,那边的殿里也许还有些好东西,要不要一起去寻宝?”
乱步对寻宝的兴趣不大,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那里能藏什么宝贝?”
凉也捧着脸:“说不定有呢。”
见乱步没什么反应,他继续补充,企图让对方明白这份宝物的珍贵:“话本里不都这么说嘛,看似无人居住的宫殿里,说不定就有什么藏着武林至宝的密室。”
“就算没有至宝,就当单纯去探险也很有意思嘛。”
凉也领着乱步进入那座无人的宫殿。
两人走进正厅,发现里面的灰尘不大,应当是有人固定在清扫,只是来得不勤。
“我去别的地方看看,”凉也看看周围,挑了个方向出发,“不走远,有什么事就大声喊我,不要害怕。”
乱步敷衍应了声,摸着下巴开始在大殿里绕圈圈。
这里的确是像孩子住过的地方,周遭都是些颜色鲜艳的摆设,几副笔迹稚嫩的墨宝,连尚未收起来的茶杯碗筷上,画着的都是些可爱的动物图形。
他随手摸了摸放在桌上的那本书,摸到了一手灰尘。
书的封面写着“资治通鉴”四个大字,其中的内容却不似想象中那样晦涩难读,乱步随意翻了几页,挑眉,将整本书捏在手中抖了两下,书皮便脱落了下来,露出了真正的封面——《掉下山崖后我竟寻得武功秘籍成为一代江湖大侠之奇遇》。
乱步:“……”
这名字一看就是套路爽文的无聊话本子,凉也竟然喜欢看这个。
乱步心情复杂,把话本收进袖子,在大厅里看了几眼便没了兴致,窝在软榻上,手里捏着凉也给他的野鸭子锦囊出神。
也不知过去多久,再抬眼时,正好看到凉也抱着小茶壶,喜滋滋地朝他跑来,像个得意洋洋过来讨商的小孩。莫名的,他把捏在指尖的话本子往深处藏了藏,一嘴“你竟看这种东西”莫名变成了“这茶闻着味道还不错。”
他们找了两个椅子,搬到了屋檐边,在阳光下一人捧着一个茶杯,看着就像颐养天年的老人家。
乱步趁凉也不注意,把话本子扔回桌子上,这才嘬了一小口,皱着脸:“苦,你是不是不会煮茶?”
凉也也喝了一小口,被从喉咙散发至全身的热度,熨得整个人都缩进了椅子里。他笑道:“你再喝两口,这茶刚入口的确苦,多品品便有回甘。”
乱步盯着茶杯,伸出舌尖再舔了一下液面,满嘴仍是苦涩的味道,可是听凉也这样说,他又觉得似乎唇齿之间的确慢慢弥漫出了一股淡淡的甜意。
比起喝茶,他果然还是爱御膳房煮的甜酒。
得想个法子把凉也骗去给他做点好吃的才行。
凉也看乱步这样子,便没想给他续第二杯,没想到乱步竟然主动要了杯,像是灌药一样一饮而尽,瘫倒在椅背上吐起舌头,似乎想用这种方法减轻嘴里的味道。
果真是小孩子,可爱得紧。
凉也用茶杯挡住嘴角的弧度。
“找到密室了?”
“没有,翻了书架也挪了青花瓷瓶,只找到了个陈年普洱茶饼,”凉也语气遗憾,眼底却全是笑意,大拇指与食指比了个极短的距离,装模作样道,“我就挖了那么一点点下来,泡出来味道果然不错。”
“茶啊,”乱步仰着头,思索了几秒,眼睛一亮,“那岂不是刚好能做茶叶蛋吃!”
陈年普洱你用来做茶叶蛋是不是过于浪费了些?
凉也护紧了胸口的小袋子。
他真的就挖了一点,打算等下次挑个时间再把剩下的茶饼带回去,这么一小包茶叶还不够他喝两次呢,哪能给乱步去煮什么茶叶蛋。
而乱步已经站到椅子上,跨到了凉也的身前,两只爪子迅速探到了凉也的胸口,翻找被藏起来的宝贝。
“等、等等!乱步!”凉也攥着乱步的手,哭笑不得。
这家伙平日里看着懒洋洋的,怎么一碰到吃的事情就变得如此敏捷?
“你要煮茶叶蛋,去寻些平常茶叶就可以了!”
“不行,我就要你身上的!”
“这可是放了十多年的普洱,你——嘶!”
凉也到吸一口冷气,愣在原地,被乱步偷走了小茶包。
“哈!这局是乱步大人赢了!”
“乱步……”
“现在求饶可没用,除非你能哄乱步大人开心!”
“乱步,你的点心。”
乱步一愣,摸摸自己的野鸭子锦囊,想起来为了避免把里面的糕点挤碎,便顺手把它放到椅子上了。
他还未回头,就见凉也脸色更加梦幻。
随后便是一阵吹拂到他耳边的气流。
一个漆黑的马头越过乱步的肩膀,凑到了两人中间,正试图将乱步手里的小茶包叼走。
它嘴上还有没吃干净的点心屑。
椅子上只剩下一个瘪瘪的野鸭子锦囊。
看上去可怜又凄惨。
“这是——”乱步瞳孔剧震,“乱步大人的点心!!!”
余音袅袅,绕梁三尺。
把停在屋檐上的麻雀都吓得一头栽进了草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