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发生在土方回武州前的对话。
距离检票还有三小时,土方在歌舞伎町碰到心情不错的久夏。
对方双手插兜目中无人,走路连下巴都抬起来,看起来拽的厉害。
正常人根本不会有向他搭话的念头。
很巧,今天的土方不是什么正常正经土方,他要去干曾经自己无法想象的事。
人甚至不能共情未来的自己。
面对土方最后的犹豫,也许是想好人做到底,通常只给别人话疗一遍的久夏提起几分耐心:“比起怎么样对她来说更好,你应该更关注她想要什么吧?”
“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我其实……做不到。”土方垂头,视线在手中刀上“我只希望她好好的。”
“…嘛,本来无所谓啦,再怎么遗憾也没有弥补的机会,三叶小姐很快就会解脱,只有你一直深情纠结下去,而我对男人的辛苦没兴趣。”
“后半句是什么,反讽?冷幽默?明明性别男爱好男?”
“哈哈,要是你在三叶小姐面前的口才和现在一样厉害就好了。”
“……说话好难听。”
“土方君哟,这是投你所好,临阵找我就是找骂。搞清楚现状啊,现在三叶小姐身体相当健康,再续几十年不成问题,不在一起对你们两个都没好处吧。”久夏无奈耸肩“好歹打交道这些年,你知道我讨厌重复同样的话。只想坏结果,不会有好事发生。”
“你……”
“难道希望喜欢的女人一辈子都将你视为遗憾,愿无法释怀么,心机好深沉,重男。”
离谱的污蔑,把性别一改明明是他自己自我介绍。土方的惆怅让吐槽欲冲淡了:“胡说八道,我向蛋黄酱之灵发誓这辈子都不可能干那种事!”
“难不成你要说幕府当你们是消耗品?哈哈哈,我没好心到为无关紧要的人费劲。”久夏突然笑意盎然,很开朗的拍土方肩膀“你欠我这辈子都还不清的人情,以后要在江户工作到老死。放心去恋爱结婚吧。”
土方:“……?!”
什么玩意儿?!
灵光一闪,土方终于明悟:“你唯一的弱点,从告诉我你儿子时起就有这打算了吗。”
而五条久夏笑得更欢:“你们的入职考核,不是松平公委托我哟!有没有觉得上贼船后回老家告白轻松很多?”
“怎么可能啊!可恶!我讨厌心思深沉的家伙!!”
关于欠人情的孽缘,要从攘夷战争结束第四年末,近藤勋带着近藤道场所有人上京时说起。
幕府苦浪人妨碍治安已久,战争损伤的元气让新规无从落实,松平片栗虎提了个好主意,用问题解决问题。
于是,浪人组志愿者会所成立了。
愿意通过效忠,合法合规留下武士刀的浪人,从全国各地聚集在江户。
土方是其中之一。
浪人组三个月才度过磨合期,近藤以人格魅力服众,将人聚集在他周围,原本一团散沙的浪人组众人熟悉起来。
身为江户本地人的大山杀鬼,本名山崎退的未来真选组监察,在许多次闲聊中八卦不少事件,比编的故事还夸张。
例如,活着战败的攘夷志士,要么身手不凡要么身怀绝技。
近几年各行各业突然冒出的小有名气之人,八成都是洗心革面安稳度日的攘夷派。
幕府对他们曾经的成分心知肚明,但现在闹事的都抓不明白,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土方本来以为是假说,在江户待了小半年才隐约感觉——是真的。
巡逻的半年间,土方亲眼见一个身份登记为孤儿,年龄将近青年的少年,以阅历可怕的娴熟手法杀猪切鱼。
无论是百斤的猪还是百斤的金枪鱼,他都能在十分钟内肢解成方便配货的样子。
土方偶尔关注几次,正巧目睹剃骨刀扎不穿此人掌心茧的实况,越发觉得江户深不可测。
除此之外就是上层近几年的动荡,在江户混的人都有所耳闻。
曾经光鲜亮丽的大宅夜间哀嚎声可止儿啼,留下的人足不出户,活得比死了更阴森。宅内惊悚事件层出不穷,在八卦心理的发酵下口口相传。
有人传说,在攘夷战争中死在天人手里的“战犯”,来向当初秒跪明哲保身的孬种讨债了。又有人传说根本没有鬼神,一切都是夺权手段,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浪人组讨论的热火朝天,乐子人和唯物主义者疯狂辩论:到底是世上有鬼还是人搞鬼。
仅仅两层纸门之隔,土方捂着耳朵沉默躺平,眦目欲裂,紧盯天花板。
黑暗中的视野并不是全黑,隐约可见的天花板纹路……在黑漆中扭曲出一张脸!
忍无可忍!土方面目狰狞,轻手轻脚去了隔壁。
围成一团的众人争的大脸红扑扑,山崎掌握线索最多,却是个乐子人鬼神派,叽里呱啦用各种典故给鬼神说添油加醋。
背后传来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睡不着滚出去跑圈,别逼我砍死你们。”
所有人安静的闭嘴了。
次日,及时闭眼的浪人组众人精神良好,土方强撑精神,眉头紧皱,眼下黑眼圈明显,满面憔悴声音紧绷的喊练刀号子。
看上去还在思考,实际脑子已经因为昨晚失眠发木了,看什么都像见鬼。
休息间隙,中断土方状态的是人还很矮小的冲田总悟,看上去不比刀高多少,将与身形相比很长的木剑搭在肩膀上,声音不小的:“土方,那家伙怎么比你还装。”
顺着总悟示意,土方扭头看到一个极显眼的,却在总悟提醒前完全没注意到的男人,正半靠在墙角下看他们练刀。
见鬼、哦不对,有影子。
十分有九分的诧异,还有一分警惕。没等土方去问,深色衣着的高挑男人主动走过来,视线扫过所有人,仿佛一切完全收入眼中。
对视的刹那,土方没在他眼睛里看到任何多余情绪,任何琐碎凌乱的念头都化为对此人的排斥,冷漠而深不可测。
使人联想到这座城市。
随着入场脚步,他的存在感节节攀升,增长到无法令任何人忽视的地步。
走出墙角阴影,泛光布料上鼠灰色山水纹路在行走动作中荡漾,不紧不慢,带来一股令人感到陌生的厚重感。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跟他动作一起安静下来。
等走到都能看见他的位置,男人视线没停留在任何人身上,以环视的姿态朗声自我介绍:“五条久夏,你们的剑术考官。”
气氛被他的出场压倒,一片无所适从的寂静,只有土方身后没被唬到的总悟小声:“你看,就说比你还装吧。”
土方真的很需要总悟注意场合,他的音量一般人听不清,考官五条可是向他的方向扫了一眼,那副没态度的态度让人摸不着头脑。
万幸是五条视线下移,在他背后看到比别人矮一截的总悟,眼睛微睁大,浮现能轻易看懂的诧异。
五条:“那个十三岁童工,家里人同意了吗?”
总悟不爽:“别随随便便拿别人的年龄当话题,你比起考官更适合当牛郎,大叔。”
近藤用一生一次的闪现越过人群捂住总悟的嘴:“抱歉!这孩子没坏心,只是让我们宠坏了,请不要和他计较……”
土方的冷面之下已经有些许崩溃。
他们上京找出路最大的危机居然是冲田总悟的嘴!
人很装的五条脾气倒也不差,没揪着不放,而是对近藤说:“你们交的刀我带来了,在门外,麻烦分发一下,之前没刀的拿鞘做白色标记的。”
等浪人组众人真刀到手,五条轻松平常的:“我赶时间,一个小时,你们所有人一起上,有刀碰到我就算合格,头发衣袖都包含在内。”
而他自己走到篓子旁边拿了一把竹刀,这考试内容玩真的。
一片哗然。
土方顿悟厚重感的本质。
哪怕没有丝毫攻击倾向,五条只要站在那里,压迫力已扭曲了周围空气。
大部分人都在质疑中犹豫,近藤先商量着开口了:“这个,五条先生,我知道你很强,但竹刀对真刀本来就劣势,何况这么多人、一个一个来更好吧。”
“我不想重复一遍。”五条久夏将竹刀横在面前“十二年前开始,江户已经没人能在比试中触及我。单挑没有意义,也违背成立浪人组的初衷。”
“如果过了考试,未来你们就是一个团队,解决问题不限方式方法,个人做不到的事那就所有人一起上。”
五条久夏在他们面前露出第一个笑:“如果这么多人一起上也做不到,你们哪有资格继续当武士?老老实实回乡下种地吧。”
在露骨的讽刺中,武士刀出鞘声不绝耳。
土方有一瞬间质疑自己的眼睛。
因为站在无数刀尖指向中心,五条却一副满意又怀念的表情。
那怀念也许不是错觉。五条久夏迎着刀尖,竹刀挥动,来不及看清他的动作,最先挥刀攻击的一片人轻易天旋地转。
有人被打到武器脱手,他用竹刀钝尖击中几人的颈动脉,让这些水平差的可有可无的家伙晕死过去。应付盲区攻击也信手拈来,在破空声落下前,五条久夏立刻反手用竹刀接下斩击,后踢膝盖,对方立刻半跪在地失去战斗力。
五条转身踩着他肩膀空翻跳出包围圈,竹刀一卷又挑飞几把刀,这次捏起拳头干晕了两个,短短十几分钟,倒下的人越来越多,逐渐铺满庭院。
他的一切动作,敏捷,娴熟,无人能敌。
难以想象怎样厮杀才能练出这样的反应,被顺手瞬间击败,任何人都会忍不住想:根本不可能合格吧?
开始还以为竹刀单挑他们近百人是狂妄,现在他们发现……
江户,真可怕。
转机出现在所有人都被五条久夏打了一遍,一般水平已经筛选掉,倒地不起的时候。
土方双手握刀,第一个接下五条久夏一击。游刃有余的考官吹了声口哨:“还不错,你这程度的再来四五个,说不定能合格。”
有多年默契在,总悟悄悄摸到久夏身后,土方立刻投去鼓励的眼神。
谁知冲田总悟直接使用突刺技,中了会把他们俩串成一串,五条使力他卸力,自然而然连连后退几步,成功躲过突刺。
土方骂骂咧咧:“你要杀人吗?能不能看看场合啊!现在是考试!!”
总悟一脸无辜,五条突然收力收刀,还站着的人也停止了攻击。
摸不着头脑的土方只见五条转身,把不到他肩膀的总悟一把举起来,莫名哈哈大笑,还往上抛了两下。
已经很久不让人举到高处的总悟无辜脸破碎,企图掰开五条的手。土方看出他不讨厌五条,因为无论是挣扎还是动作都没什么攻击力,比起不情愿,更多的是难为情,叽里呱啦说什么“不要小看我!放开啊”。
近藤过来给他解惑,拍他肩膀往下指,地上多了一缕漆黑的头发,近藤又拿刀做了个突刺转刀上挑的姿势,一切明了。
话又说回来:“这样就喜欢总悟么,真是让人意外的处事。”
近藤:“看起来是喜欢小孩子吧,没想到会因为总悟沾光。”
“松了口气啊,无论在哪里,人其实只是人而已。”
近藤用力拍他:“哈哈哈!你太容易把事情想复杂啦,十四!”
他们不闻不问期间,无法反抗的总悟终于让放下来,着地就冲过去给了土方几脚。
收起笑容的五条朗声宣布结果:“所有醒着的人都是正式队员,组长,副组长,番队队长自行决定,晕倒的入预备役,三个月后重新考核。”
自此,浪人组志愿者会所正式入编,改名真选组。
入了幕府编制,近藤的字经常被现任顶头上司松平公挑剔不够体面。
老大不顶用当然下属顶,土方这个心思相对缜密的,基础更好些的副长干起了双面文书工作。
哪怕之前没有相关经验,他为了大家的前途尽力思考,咬文嚼字,于是在任务和命令不寻常措辞露出的蛛丝马迹中,察觉到江户暗潮涌动的痕迹。
权力在变动。
真选组经常被指派将人护送到江户外,这些人以中老年人为主,护送距离最长不过几十公里。
土方送过两次,所以确定他们都是辞官的幕臣,更多的他没地方知道,不是没尝试过打听,是幕府留下的人都缄口不言认真做分内事,管理层气氛谨慎压抑,很难看透。
幸好足够耐心,时间久了,压抑的人吐露只言片语,土方刻意去听,终于发现:他们有着共同的忌惮。
变动来自一个秘而不宣的人,他用尽手段,在幕府内建立了威慑。
真选组成立约一年。
工作模式逐渐稳定,对外小有名气,似乎像模像样了,松平公突然来说最近不会有护送任务。
土方明白,这是提醒。
能走的人和会走的人离开,剩下的人上权力的角斗场,真选组一不留神就会成为某人手中的棋子或筹码……
那天到的比他想象中快。
松平公不在江户,一项本不该有的护送任务越过松平,直接指派到他们身上。
临行前,土方开会郑重提醒所有人紧张,护送时却还是吃了经验少的亏——他也没想到会有人让孩子对付他们!
大城市真是上限和下限都突破认知的极限。
天真无邪、笑容灿烂的孩子玩着球靠近时,没有任何人警惕。
一真选组组员捡起球,和蔼的递去。
土方发觉不妙,迟了半步。
孩子们毫无杀气,只是知道要怎么做,单纯怀有目的的行动反而更容易躲过厮杀锻炼出的直觉。
那时他只能眼睁睁看,孩子大睁着清澈空洞的眼睛,勾起嘴角在视线盲区从袖子中摸出短匕首……
远处竹刀飞来,从背后将行凶的孩子砸倒在地,险些遭殃的真选组成员下意识要扶,掉落的匕首让他醒悟了。
来人脚步急促,神色凝重,出现在这里比刺杀还可疑。
明明一年前的考试后再没有其他交集,五条久夏却像个未卜先知的救兵,突兀的提醒他们这次危机。将所有刺杀的小孩捆成一串后,扩大搜索的真选组成员还在树林中捡到一群晕倒的忍者,也是五条的手笔。
土方没问五条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帮他们,只认真的说:“多谢,真选组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不违背本职与本心的事情尽管找我们。”
能把他们这群草根当一回事的人不多,只有这位从一开始就给了他们尊重。
五条久夏用很明显的眼神打量他神情,突然刁钻:“你们的资格由我考核,在别人眼里也是我的面子,万一因为我得罪人于是被牵连呢。”
土方巧妙回答:“我们真选组有资格挡别人的道,不用那样认为。”
出乎意料的答案容易合五条的心,他听完一愣,之后笑出声来,摆摆手,拎着一串儿孩子离开。
也是那时候起,五条久夏经常来真选组逗留。
土方一开始是觉得五条久夏本性豁达开朗,喜好似乎很好懂,容易来往,以实力和气质气质来看地位也是不低的。
和他结交轻松简单,还能多知道些什么,方便以后为真选组将来打算。
而现在,逐渐猜出那个不可言说威慑暴君就是他眼里好懂的五条久夏,土方回忆起最初的感叹——
“江户,真可怕。”
※重男:二次元语境中指让人感到感情沉重的男性角色。
“唯一的弱点”——第十章向近藤土方透露云野的相貌。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话说回来,久夏留长发的理由只有一个:我爸让留。
没说百分百是短发久夏啊,又多又硬的头发很难打理来着、但是那种厚重的皮毛感,披开毛茸茸的好可爱,简直像自带皮草一样……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中不知天地为何物了私密马赛!!
今天或明天还有一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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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人甚至不能共情未来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