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有些冷的过分了。
禅院絮雪蹲在只剩下半截的门槛里面,看着外面飘飘扬扬的雪,感受着身上的冷意,小大人一样的叹了口气。
脑袋晕晕乎乎,现在一定是傍晚。
这低烧反反复复,每当天色将晚就开始起热,在晚上**点的时候烧到最高点,再在晚间持续——最终把她变成一个热乎乎的火炉,在寒风中颤抖两下。
这座屋子实在偏远,年久失修很正常,连最低等的仆役一般都不会来这边——
因为就算是仆役们,也是有固定工作的。
住在这里的,不是“杂种”,就是“废物”。
大家都是打短工,比如主家有需要,就出去为大人们服务,主家不需要,他们就要被丢在门外,一步都不得踏入那道刷着黑红色漆面的平整又干净的大门。
“小雪?”
靠着半截门槛,把自己的身子缩在后面的幼童,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呼唤声,往前蛄蛹了两下,费力的把自己的小脑袋搭在了门槛上。
这门槛太高啦,幸好坏掉了一半,不然他们回“家”,都要费好大的力气。
“哎!”絮雪大声回答,但在风雪中还是弱的像只小猫,“絮雪在这里!”
“哎呦喂!”老太太左右看了看,没找到人,又靠近两步,才看见门槛上的小脑袋,“怎么睡在这里!穿堂风一过,冻得要死嘞!”
老太太絮絮叨叨,费力的蹲下来,把小小一只,瘦弱的完全不像正常五岁孩子的絮雪抱起来,拄着拐往后面走。
风吹过老人蓬草般的头发,露出一张遍布刀伤的可怕面庞。
但絮雪一点都不害怕。
这里可没什么卧室厨房的划分,一个布帘子就是分割,帘子后面就是兄妹两人睡觉的地方。
不怎么透光的窗户难得的透了点雪色出来,星星点点的,比有时候顺着房顶的洞洞看星星要好看一些。
黑乎乎的房间染上一层冰光。
“蒲生嘞?”老太太看着被雪盖了半截的“床铺”,又看见被勉强抢救出来的一张破被,知道这里暂时是住不了了,于是转过脑袋问絮雪。
女孩年岁不大,聪明又伶俐,住在这里的大家伙,都还挺喜欢这两个孩子的。
“哥哥出门找吃的去了。”絮雪乖乖回答,眼皮却忍不住因为高烧的困意耷拉下来,“还,还要找一点药……”
“今天可能活很多哦,哥哥还没回来呢……”絮雪强打精神,笑着对老奶奶说,“锅婆婆,你那里还需要螺帽吗?哥哥带了一些回来,就在那边,我给你拿——”
“哎,要,都要!”锅婆婆看着眼前的小孩,心中满是叹息,这么乖这么懂事,哪里来的丧良心的,就这么把孩子丢在这!
“有多少我收多少!我给你们拿两个馒头去……这被子都沾了水了,今天晚上怕是用不成了,我给你们再取一条袄子!”
“只有五个……太多了,锅婆婆,只湿了一点点。”女孩比出个小小小小的距离,“我和哥哥挤一下,没关系的。”
“婆婆家里的小弟弟还在长身体,馒头还是留给弟弟吧。”絮雪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上次婆婆就给了我们足足三个大馒头,那时候我们都说好了的,等螺丝螺帽拿回来就给婆婆。”
上次他们就沾了婆婆的光,没有道理这次还占便宜的。
小小年纪,絮雪就知道,住在这里的人,过得大抵都不怎么容易。
这里的冬天,是真的会死人的。
躺下去,就爬不起来了。
锅婆婆靠给人修小东西维生,她年纪大了,里面做活的人都不要她,三个黑面馒头,那可是她一周的饭食。
絮雪知道感恩,哪怕从来没有人教过她这些。
熊孩子能诞生,是因为有人疼。
絮雪吸了吸鼻子,觉得好像有两块热铁堵在鼻孔里,呼吸的时候烫烫的疼。
他们没人疼,不能要太多。
锅婆婆听她这么说,看着外面的风雪,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没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她,“那要不要去婆婆家里等?”
“这里风大,瞧你凉的……哎呦!”锅婆婆一把手放在那张小脸上,脸色就变了,“怎么烧成这样啊!”
“锅婆婆,放我下来吧,我给婆婆拿东西。”絮雪挣扎了一下,锅婆婆怕摔着她,赶忙把人放到地上,“没关系的,哥哥晚上会带药回来的。”
“这就是螺帽,一共五个,还有一个螺丝,一共六个,您数数。”絮雪指着这些东西,口齿清晰的说道,“都是通用型号,就多了这几个,哥哥都给带回来啦。”
“蒲生可真是能干,六个,不多不少!”锅婆婆把东西拿了出来,对着雪光仔细一瞧,确实都是通用型号,正好适合。
“等着,婆婆给你们拿馒头去!”
锅婆婆不容拒绝的出了门,消失在风雪中。
絮雪打了个哈欠,靠着墙比靠着门槛冷,絮雪决定努努力,把自己挪回那里去。
这样,她既能看到雪,也能第一时间迎接回家的哥哥。
锅婆婆是个好人,但是絮雪不准备要她的馒头。
今年的冬天实在太冷啦。
絮雪看着依旧在飘扬的雪,外面的天空含着死寂的灰,生命的气息在这里是看不见的。
不过,絮雪也在冬天看到过绿色。
在某一次被征召去内院,服侍一位少爷的时候,在他的房间里,见到了还挂着果子的橘子树。
想吃橘子啦。
絮雪数着时间,数到十就重来,继续等待着兄长。
她叫絮雪,因为出生的那天在下雪。
哥哥叫蒲生,因为下雪的石头旁边,有一根蒲草。
很简单的名字,简单到没有任何期待。
可能是因为母亲被他们拖累,早在他们诞生的时刻,就被死神带走。
死亡与诞生同时出现——再加上一岁多也依旧毫无咒力的现实,对于这对双胞胎兄妹,禅院家主的不在意,逐渐让两人沦落至今。
嗯……或许是因为一步一步掉下来,所以絮雪知道禅院家的阶级,总是会和衣食住行的一切挂钩。
就像那次去服侍的那位少爷——就曾经是他们兄妹的“邻居”。
点她进来,大概是为了炫耀一下自己如今的地位什么的……
不过也不重要,去内院她得到的工钱能有两倍呢!
被炫耀一下罢了,没有钱重要的呀。
小孩子的幼稚心理,让让他好了。
明明自己比那位“少爷”小的多,哪怕那次“服侍”差点要了她半条命……
迷迷糊糊之间,靠着门槛睡过去的絮雪,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一个孩子。
绿色的头发,也窝在雪里。
啊……
雪里很冷的。
等等!
这样子栽在雪里——
人,人没事吧?!
这样的姿势,这不是离世就是历史了啊!
这这这,这还能救一下吗?
下意识的伸出手,絮雪熟练的把手放在小孩鼻孔下面,试图判断他到底是死是活。
提心吊胆的等了好几秒,终于感受到了一点微微的热气,扑在她手上。
活着的活着的!
还能抢救一下!
絮雪拍拍胸口,先安慰了一下自己,赶忙把紧张和高烧一起逼出来的眼泪都抹掉,找了个能发力的姿势,先挖了挖周围的雪,确认没有埋很深,又找到了绿色头发的小孩的腿,拽起他,往不远处的大石头后面拖。
她有经验,之前就是这么把晕过去的哥哥拖回家的。
小姑娘咬着牙,本以为又要累的气喘吁吁,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好像大了不止一倍,居然轻轻松松就把人拖到了地儿。
难道是发烧已经好了?
絮雪惊喜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不烫耶!
真的不烫耶!
她好了!她真的好起来了!
哥哥可以不用去费力工作买贵的要死的药啦!
本来烧的蔫耷耷的小姑娘此刻原地蹦哒了两下,喜上眉梢。
完全没发现被拖着走的小孩的脑袋已经在地上弹弹弹了好几下——
等小夜叉被腹部的疼痛和脑袋的眩晕叫醒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快笑成小哈巴狗的半透明小崽子。
小夜叉:?
是……鬼怪?
还没等他出声,脑后突然又是一痛。
晕晕的,脑袋像是被人拿去拍皮球,装回来的太匆忙,还有点余震。
但是,小夜叉的战斗本能一绝,如果需要配乐,这会绝对已经放起了战斗的小曲儿。
有敌人的气息!而且很近!
还没等小夜叉仔细感知,他靠着的这块“石头”,竟措不及防的动了起来——
这哪里是什么大石头!分明是他本来要去讨伐的魔神的造物!
谁都知道,岩之魔神实力强横,祂的造物的力量当然也不会弱。
小夜叉握着手里的武器,心知肚明,这估计又是一场苦战。
看着还在高高兴兴的捡点柴火,准备和他一起生火取暖的小姑娘,还有身后因为肚皮太过圆滚,没看见他却看见了小孩的怪物——
小夜叉咬了咬牙,理智告诉他,这会他应该放任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孩去死。
他应该逃跑。
但是。
小夜叉毫不犹豫的强撑着伤体,踉跄几步,把自己暴露出来。
他比小姑娘长得大些,肉多,还受了伤,再加上是敌对魔神的眷属——可谓是debuff拉满,不愁不被追杀的。
杀了他,就不能再杀小姑娘了哦。
小夜叉攥紧手里统一分发,但依旧被用卷刃的刀,对准庞大的石人。
“快跑!”小夜叉一嗓子喊出去,却被风雪吞没了余音,只剩下一声听不清的呜咽,消磨在风中,被呼呼的吹散了。
小小只的幼崽,撅着屁股从雪地里拔出一根长树枝,目光里带着喜悦和兴奋,旁边还积累了一小堆——风雪太大了,想要传话,大概得cos一下拍人肩膀的小鬼,面对面才能说清楚。
不能让她就这么死去。
小夜叉握紧武器,充满战意的目光,锁定了突然起身的岩之魔神的造物。
杀了它!
造物:天杀的!它明明就是睡了个觉[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