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带着俘虏,悄无声息地摸进敌军岗哨所,换上洋人的轻袭甲,然后大摇大摆进入西洋驻地所在,在钟老将军制造的机会下,趁乱劫持两条西洋蛟,毫发无损抵达江北大营。
感受着脚下坚实土地带来的踏实感,顾昀长舒一口气,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那边还在摸着操作台依依不舍的葛灵枢,心中十分后悔。
早知道就去阿赫玛尔那条蛟了,稳重且不失迅速。反观葛晨这混小子,由于阿赫玛尔的国度建在沙漠中,根本用不着船,没研究过也就帮不上太多,所以这西洋蛟他垂涎已久,如今一朝得手,兴奋地活像草丛中撒欢的幼犬,丝毫不顾船上人的死活。
“长庚,虽然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被顾昀惦念着的阿赫玛尔停蛟靠岸,拍拍长庚的肩膀,雁王殿下面上云淡风轻,实则早已在惊涛骇浪中神游天外。
“但我还是想说一句,船到桥头自然直,该来的总要来,别想那么多。还有,该下船了。”
看着长庚愣愣点头,阿赫玛尔也想叹气。
方才混乱中长庚三两步跳上他开的这条蛟,阿赫玛尔还正奇怪呢,毕竟正常情况下这孩子都是黏糊着顾昀才对,碍于状况紧急没多在意,长庚倒是主动开口。
“我用木鸟联络钟老的事,他在徐令面前揽到了自己身上……”长庚紧盯着前面葛晨开得横冲直撞的西洋蛟,声音很低,带着难以察觉的轻颤,却足够阿赫玛尔听清。
“子熹他知道了。”
“哦……啊?”
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后,阿赫玛尔道:“知道多少?只单是此番误入敌营,还是……?”
长庚轻轻摇头,没再吭声。
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者,接到要跟着一起南下的任务时,阿赫玛尔就已经做好了会被这两人猝不及防塞一嘴狗粮的准备,却没想过会在快要到地方时,被告知这样的事。
于阿赫玛尔而言,喜欢便去大胆追求,昔年也曾与娜布度过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如今回望能看出当初她对他掺杂了不少利用,但不可否认,那段记忆现在也色彩鲜明地留存于他的心中。时过境迁,曾经的一对爱侣换了个世界,在死去又复活之后还能和和气气做挚友。
只是魔神的感情与人类到底还是有些许不同,阿赫玛尔认为将自己的经验套在长庚顾昀身上可能并不适用。布耶尔提起过,长庚希望对顾昀隐瞒他们的谋划,一向擅长揣测人心人性的娜布听后,觉得顾昀大抵并不会在意,布耶尔与她的想法大差不差:顾昀很在乎百姓,却不一定会在意他侍奉的君王。
纸是包不住火的,终有一日会被顾昀察觉出来,但就算得出这样的结论,三神也没有轻举妄动——那毕竟只是推测,顾昀到底还握着大梁的军权。人心易变,冒然将事情挑明是痛快,那万一顾昀就是个愚忠的人呢?到时候咋办,让布耶尔催眠控制他吗?真走到那一步,且不说布耶尔根本无法下得去手,就算能狠下心,长庚也绝不会同意,因为这跟他闹翻了,他们上哪儿再去找这么一个合适的人选?
阿赫玛尔跟着长庚沉默下来,一边驾驶西洋蛟,一边思绪翻飞,难为他心中组织了好几种说辞,临到开口时觉得不妥又给咽了回去,一直拖到快要下船时,才终于将安慰的话说出了口。
揉了揉脑袋,他忍不住想:若陪他们来的是阿树或者娜布该多好,怎么偏偏是他撞上了这事啊!
雁王与安定候亲临江北大营,钟蝉与姚镇这两个当家人无论如何也是得亲自来迎的,先前钟蝉接到长庚木鸟着实被吓了一跳,暗骂这家伙行事忒颠倒,甚至开始怀疑顾昀说国师治好了他俩的毒到底是真是假?莫不是哄他的吧?
而这会儿,他照规矩施礼拜上:“参见雁王殿下、顾帅……”
两人和钟蝉都曾是师徒,哪敢让他真拜下去,忙一左一右将他扶起。
钟蝉打量了顾昀一番:“顾帅脸色不好。”
顾昀笑道:“我承了皇命,保证把雁王和徐大人两位钦差平安无事地送回京城,结果出师未捷先落到敌阵里,吓都吓坏了,脸色怎么能好?”
钟蝉听罢,意味不明地扫了长庚一眼,直将长庚看得微微低了低头——毫无疑问,老将军定是对他安排的这事不大满意。
阿赫玛尔犹豫一瞬,到底还是上前抱拳见礼:“钟老将军。”
钟蝉的注意力转到他身上,“这位是……”
这么多年练就的识人眼光,一照面就能看出青年来历不简单,通身的上位者气质被主人尽力收敛,但瞒不过阅人无数的钟蝉。
“这位是灵枢院的阿蒙先生,国师大人的挚友。”顾昀介绍。
听他提起布耶尔,再联想到出征前她送的东西,钟蝉神色缓和不少,可算是明白长庚为什么有底气跑到敌营转一圈了。
阿赫玛尔微笑道:“国师她托我向您问好,此番南下,除了研究敌军战船,她有一事需要您和姚大人帮忙,关于江北疫情和流民。”
姚镇心底感谢着这位出来调和气氛的英雄,连忙接话,“不敢,有什么需要您尽管说,只是各位风尘仆仆而来,若是不急的话,还请换洗一番,稍作休整之后再谈。”
众人都没什么异议,钟蝉也顺着说了几句场面话,没叫姚镇为难。
看来钟老将军已经把这事揭过,长庚用眼神向阿赫玛尔表达感谢。
接收到他意思的阿赫玛尔轻声叹气,向他示意前面走着的顾昀——别忘了还有那位呢,这个我可帮不了你。
长庚步子一僵,淡然的外表差点没维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