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市,包罗万象的曼哈顿,金钱和权力的交响曲轮番上演,永无止境,光鲜亮丽的玻璃幕墙之后有多少阴暗手段,生活在阳光下的少男少女无从得知。
如同日升日落,潮汐交替,人们心底的贪婪滋养着这片热土,站在高处的男人利用着这一恒久不变的规律,俯视着脚下的芸芸众生。他何曾想过,若是有一天自己从广厦跌落,所承受的伤害亦是普通人的数倍而不止。
所幸,老天有眼,派来一位金发天使接住了他。
洛克菲勒中心的私人诊疗所位于大厦的上层,男人的病房有巨大的落地窗,向外望去,是郁郁葱葱的沙盘一般的中央公园。室内装潢简洁大气,与其说是病房倒不如是奢侈酒店的大套房,男人未受伤的右手操作着支架上的平板,追随多年的助理恭敬地站在旁边,听从并传达老板偶尔说出的指示。
突然助理按住蓝牙耳机,听完讯息后对男人道,“老板,是萨维林先生,他已经进入电梯。”
病床上男人翻看资料的手势未停,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但是眼神里有了些许期待。金发的年轻秘书察言观色,马上摆好座椅,去餐厨区泡茶。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保镖静候在外,棕色短发的高个年轻人只身一人来到了男人的病床前。男人示意助理拿开电脑,在护士的帮助下坐起身,然后用欣赏地眼光打量起了对方。
“亚历山大·萨维林,真是幸会。我要感谢你,若不是你的出手相助,恐怕现在我已经躺在棺材里了。”
年轻的萨维林族长生得一副好相貌,身形高瘦,高鼻深目,在商海如鱼得水,神情却未露一丝奸猾之色,这在同辈人里实属难得。
男人拿眼前人和自己的儿子做起比较,心里不由感叹一声小儿尚需磨砺。
而对于男人的感谢,亚历山大报以一笑,立在床前坦然道:
“卢瑟先生,任何人看见这种事故,都会伸出援手,我只是恰好在那里罢了。”
男人不以为意,招呼萨维林坐下,秘书此时正好送来红茶,上等锡兰茶香四溢,亚历山大端起杯子品了一口,神情放松了些。
“此次邀你前来,是有要事相商。”卢瑟打了个手势,屋内的护理员以及秘书都屏退了,只剩下他们和助理三人。
“是何事?”
“这次袭击的主犯是纽约地下帮派的小头目。我的人调查到了他之前为金并效力,而金并现在似乎是你的客户?所以在动手之前,我想找你来确认一下,若是不小心误会了救命恩人,那可就贻笑大方了。”
病床上的男人勾着嘴角,好像只是在谈论天气,而另有他人,三言两语就把萨维林陷于不义的境地。
亚历山大在脑海里谨慎组织语言,他早就料到男人会发难。来之前他已经和金并见过面,本以为十拿九稳的刺杀却被自己的妹妹破坏,他只能先担下责任,让合伙人暂时去避风头。虽然知道卢瑟集团手眼通天,但是能在短短几天时间里查出他和金并的合作关系,还是让亚历山大不得不叹服。
莱昂纳多·卢瑟,大都会的真正管理人,多行慈善之举,民众声望高涨。据传他有意竞选下一任总统。像这样表面上行事磊落的企业家,亚历山大本来是不会有构陷的想法,然而坏就坏在卢瑟最近在地狱厨房的一系列动作,惹恼了城市的地下管理者,他们不管对方身价几何,只负责清除阻碍。
金并告知了他的几个合作人,而作为刚热络起来的商业伙伴,亚历克斯不介意为对方的计划提供一些境外武器,于是现在他也是加害者之一。
“卢瑟先生,你大可放心。”亚历克斯挑眉道,“我的原则向来是,即使多年相熟的合伙人犯了法,也绝不姑息。”
“萨维林先生行事光明磊落,让人佩服。”
老卢瑟和亚历山大相视颔首,在对方的社交面具上寻找缝隙,心里全是算计。
“听说令妹在这边上学,下周的麻省参观日有我儿子的基金会组织的见面活动,若是她感兴趣,我会给她一张邀请券。你看如何?”
亚历山大当然要推辞,卢瑟早就料到他会说什么,招呼“把东西拿来”,助理立即从柜子里取出几只爱马仕购物袋。
打开包装盒,整齐的排着四条方巾,亚历山大瞳孔散射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给令妹的回礼。”卢瑟笑道,带了些真心实意,“原来的那条染了血,看不出花样,只能买些新的了。”
这是一个警告。亚历克斯木然地道了谢,收下丝巾。莱昂纳多这善于伪装的狮子,其实什么都知道了。
亚历山大提着袋子从病房里走出来,他的助理走上前,替他收好礼物后把平板递给他过目,“刚收到莱克斯集团的邮件,是一张麻省的集会邀请函。”
褐发的男人皱起了眉,自从他成为萨维林集团的领袖,这种如芒在背的威胁感就很少有过了。他想到老卢瑟的意有所指,想到集团现在障碍重重的扩张之路,想到在别墅的舞蹈室翩翩起舞的阿曼达。最后,亚历山大抹了一把脸,让助理给莱昂纳多回信。
“告诉他我会去的,和我妹妹一起。”
一行人走出大楼,乘坐的公务车汇入车流,向曼哈顿下城的跨河大桥行驶。男人望着窗外放空,如果卢瑟知道是阿曼达救了他,那么要表达感谢是理所应当,可是他应该也知晓自己也是从犯,还如此示好,卢瑟究竟想做什么。
亚历克斯的眼神晦暗,在大桥上,布鲁克林的天际线一览无遗,在阳光下清晰而明快。
天空湛蓝无云,正值周末,是适合出游的好天气,男人手指一动,拨通了阿曼达的电话。
等了半晌无人接听,男人再拨一次,还是不接,他挂断电话,再打过去,未接,然后又一次拨通号码。固执地重复了不知多少次,电话那端依然传来一阵忙音。意识到自己行为偏激,亚历克斯不禁捏了捏眉头。
他和阿曼达的手机是精密绑定的,这边把通话记录删去,对方的电话里也会相应的消除痕迹,亚历克斯等汽车驶离大桥,便动手清除了这几分钟里的十几条记录,只留下第一次的拨号。
男人看着电话簿里阿曼达的名字,思索了几秒,改为拨打菲利希亚的号码。
他要知道女孩此时在做什么,为什么不接他的电话。
过了漫长的十几秒钟,菲利希亚的声音从那端传来,男人硬声打断了对方,“阿曼达在哪里,我等一会要见她。”
“老板,我和她现在布鲁克林的电影院。”那边的声音也很生硬。
“让她听电话。”
“那有点困难,电影还在播,我到大厅接的电话。”
男人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等电影结束了,让她打电话给我。”说完就挂断了。
电话另一头,菲利希亚耸了耸肩,把小话机塞到牛仔裤口袋,向店员买了第二桶爆米花,在影院大厅里面咔嗞咔滋开吃。
影院卖场小弟过来搭讪,菲利希亚三言两语又吓跑一个。问她为什么孤零零地站在影院外用垃圾零食打发时间,黑发女孩呵呵两声,她是来工作的,电灯泡这个业务不在合同范围内。
今天女孩和同学出来玩,她远远地在后面缀着,认真行使着保镖的职责,保证不打扰他们玩乐。然而女孩每次回头看见她都一脸紧张,好像见了鬼似的。拜托,要不是薪水高,自己亲妈被人监视,谁会想来做这任性的小姑娘的保镖。她还是带伤上阵,就不能体恤一下劳动人民的辛苦,别到处钻空子想溜走。
菲利希亚恶狠狠地塞了一嘴爆米花。阿曼达喜欢的男孩,长得干瘦又笨手笨脚,真不知道她到底是看上了他哪一点。
不论菲利希亚在场外如何腹诽,电影院里面,荧幕上的蓝色鸟儿载歌载舞,热情点燃了虚构里约的城市夜空。前排的小观众兴致勃勃,时不时有人交头接耳。
阿曼达和彼得坐在相邻的两边,她以前看过这部片子,所以兴致不高,昨晚由于紧张缺乏睡眠,加上影院内暖融融的,女孩的身体慢慢向下滑,很快就迷糊过去。
坐在阿曼达旁边的格温感到肩膀传来的压迫感,侧头看去,是一颗金色的脑袋,她嘴角一抽,伸手把阿曼达推回靠椅。
女孩被扶正,过了几秒,又渐渐向另一边倒去,彼得觉得肩膀一沉,吓得就快要跳起来。
“!!!”
而此时,荧幕上的明黄色小鸟飞过一列火车,悠扬清脆的口哨声随着列车一道穿行于开满樱花的铁道。
漫天粉红的花瓣在阳光下飞舞。温柔的歌声如同飘落的樱花,在人的心间撩拨。
“——别再左顾右盼,试图寻找一个答案——”
“——默默看着你的脸,你站在月光之下,也注意到了我——”
彼得静静地端坐在座位上,心跳如擂鼓。
“——现在的我比以往更加感性,明白自己将为你付出所有——”
阿曼达靠着他的肩膀睡着。那感觉很轻,没有多少压力,却又有一些重,是他从未承受过的重量。
在黑暗中,看不清女孩的脸,唯有金色的发丝一缕缕贴在他的臂膀。彼得的眼睛被荧光照得闪闪发亮,他探出另一只手,靠近了熟睡的女孩。
“——付出所有,比我的想象更多的爱——”
“——明了真爱的所在——”
快摸上女孩的头顶的发旋时,犹豫了一下,彼得的手搭上另一只胳膊,仔细地拨开女孩缠绕的金发。他不再去关注电影里的故事,而是借着反射光在胳膊上帮女孩捋顺发丝。
音乐停了许久,电影里面的鸟儿们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彼得觉得脸上一直都发着热。四月的天气回暖太快,影院里面偶尔吹来的热风,带着若有若无的花香,让他的头脑晕眩不已。
柔顺细腻的秀发被他握在手心,彼得下意识地来回摩挲,等他发觉自己的动作,脸上又是一阵热意。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热水里泡着,头脑发胀却觉得舒服,鼻尖是暖乎乎的香味。昨晚兴奋地辗转反侧,没有休息好,现在突然困意上涌,眼皮打架,男孩咕哝了几声,身子逐渐歪了下去。
无意识地揉捏了两下手里的长发,彼得的眼睛慢慢地合上了,鼻息里发出均匀的鼾声,荧幕里的另一首快歌唱了起来,卡通小鸟们劲歌热舞,没有谁注意到在这个角落发生的一切。
没有谁。
直到散场的灯光亮起来。
格温看着一臂之遥的两个同学相互靠着呼呼大睡,感觉十分凌乱,另一边的利亚姆也看到了这一幕,男孩忍着笑,掏出手机二话不说先拍照留念。后排的索菲亚,约翰尼以及其女友凑过来,5个人商量了一会,决定丢下这两个瞌睡虫,先行一步。
“你在担心什么?”他们走快捷通道离开了影院,在大马路上,利亚姆问格温。
格温正在沉思,冷不防被问住了,“你指的是什么?”
“阿曼达和那个小子,你今天就总是在看他们。”
“······”格温沉默不语,半晌,要利亚姆等的快没耐心了,才说道:
“阿曼达有点不对劲。我从没有见过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对另一个人付出全部热忱。”
利亚姆没想到她在思考这些,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接话。格温水蓝色的眼睛盛满了担忧,她瞧着利亚姆莫名的样子,叹了口气,“你就当我在说笑话吧。”
当阿曼达在彼得视野里的时候,总是展现着她最完美的模样,这是所有恋爱中的女孩都会做的,可是当她处于男孩看不见的地方,向着男孩望去的那些瞬间,格温总能看见她的眼睛里面,细弱的跳动的火焰。
仿佛一伸手就能摁息。
疯狂又脆弱,引人浮想联翩。
当这一丛活火,被目光里的男孩所熄灭,是会徒留灰烬,还是会迸发出更加强烈的火光。
格温只知道,如果对象是彼得这样笨拙的男孩,女孩会受伤。
电影是《里约大冒险》
文中插曲为《Fly lov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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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四月的谎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