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4.
他其实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自从他第一次动用那台旧设备、点下那个确认键开始,他就清楚——这个秘密藏不住,蝙蝠侠不是庸人,迟早会查到,迟早会逼近。
在提亚马特的怀里,他窝得太久了,久到骨头都软了,久到他快忘了自己原本是什么样的人——那个从墓地里爬出来、全身都是泥、牙缝里还塞着血锈的怪物,那个为了活命连名字都能扔掉、手里抱着枪睡觉、睁眼就想着谁会背叛自己的怪胎。
可她不这样看他,提亚马特从来都不是用人类逻辑看他的,总是用最温柔的声音、最不讲逻辑的信任把他当个“孩子”照顾,把他当个值得爱护的、需要捧在手心里疼的“小朋友”。
她从没问过他做了什么,也从没怀疑过他是不是“好人”,她不是在“信任”他,她是从心底认定:你是我的孩子,那你就一定是好孩子。
这种没来由、没证据、甚至没逻辑的“相信”,把他那点皮都剥开了,露出里面那一点点、只敢偷偷缩着的柔软。
他以为自己撑得住的,显然他高估了自己,他就那么一点点地被拖进了她的节奏里,像被裹进棉被的小动物,一开始想逃,后来懒得逃,最后……习惯了躺着。
她甚至跑去学了刺绣。
说是学,其实连视频都没看完,她就笨手笨脚地开始动针了,扎了自己好几次——没受伤但针报废了一盒,最后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在他最常穿的那件战斗外套内衬上,绣了一朵花。
线很粗,颜色搭配也奇怪,针脚东歪西扭,那朵花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花,甚至连“花”都勉强。
但她看着那朵花的时候,那种骄傲感,就像是做完世界上最伟大的作品一样,语气还软软地问他: “你喜欢吗?妈妈第一次做,小孩子的衣服都会缝点可爱的东西对吧?我学的!”
355.
杰森知道,这外套穿出去就不只是战斗服了,那朵花一缝上去,它就变了。
不再是遮挡弹片的防弹材料,不再是伪装成城市边缘的猎杀者盔甲,而是某种……需要被珍惜的东西——像护身符。
他穿着这外套出去的时候,哪怕是冲进帮派巢穴、和□□混战,他都下意识护着侧腹,不让人碰到那片区域,甚至连翻滚跳楼都动作放缓,担心摔破内衬,像是怕弄坏什么易碎品似的。
哪怕一晚要打三场架,他都应要穿这件——因为这是提亚马特亲手缝的,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收到的那种——听话的乖孩子才会拥有的“礼物”。
可蝙蝠侠的飞镖,还是划破了它。
他本来没那么生气的,蝙蝠侠是什么样的人,他还能不清楚吗,他早就习惯了,情绪也大多维持在口头上,表演大过真实。
那飞镖落下时,他下意识翻开外套确认了一眼,就那么一眼,却让他心头一紧,看到那朵歪歪扭扭的小花被金属划出一道口子,线头翘起来,还残留着一点沾血的污渍,就像是他在哭泣的内心一样狼狈。
他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僵住了,那一刻他不是愤怒,不是“蝙蝠侠怎么敢”,也不是“你竟然怀疑我”。
是——“你怎么可以弄坏这个?”
他眼神就变了,情绪不是爆发,而是失控,是是那种明明该说“没关系”,却张不开口,反而暴躁翻脸、动手发作,把所有话都堵回去的状态,像是小孩子珍藏的玩具被不小心踩坏,明知道对方不是故意的,却还是忍不住摔门而出那种。
于是他开始发疯,拳脚不讲章法,招式不设防守,整个人就像一台只剩火力的引擎,轰地一声扑过去——看起来是在打架,实际上是在哭。
是那种“我明明知道你就是这个样子,可你为什么还要这样”的委屈。
是那种“你别伤我身上的那一点点软的东西”的愤怒。
蝙蝠侠当然不懂,他看到的是红头罩突然暴走,火力失控,还在嘴上咆哮着“你根本不把我当人,你只会编号我”。
但他听不见那句真正的吼声: “你干嘛弄坏我妈给我做的东西?!”
杰森自己都没意识到,那才是他真正的爆点,不是身份,不是愤怒,也不是复仇,是那朵小花,一针一线缝进他心脏里的温柔,蝙蝠侠那一下,不偏不倚地……戳破了那里。
356.
蝙蝠侠回到蝙蝠洞时,洞里空无一人,只有主控台在低声运转,像一台始终不眠的心肺机,维持着某种早已溺水的秩序。
他走近,斗篷上的雨还未干透,一滴滴顺着护甲边缘坠落,在地面凝出一圈水渍,他没有摘头盔,没有换衣服,就那么站在控制台前,俯视那枚飞镖——它静静地躺在金属托盘中,边缘有一道微不可见的凹痕,染着已干的暗红。
氧化后的血,泛着黑褐色的光,像一枚从记忆里剥落的碎片,又像一座微缩的墓碑。
蝙蝠侠沉默地注视着它,良久未动,指尖搭在操作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
杰森的那句话还在耳边回响——“你认得我,可你偏偏还是用飞镖确认我是谁。”
这句话不重,却像卡在喉咙里的一根鱼刺,拔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他当然认出来了,他第一眼就认出来了,从身形、动作节奏、呼吸、出招前的肌肉预动——他不需要飞镖,他根本不需要任何验证。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不是因为怀疑,而是因为——他不能只依靠直觉。
这是他建立的规则,整个哥谭的保护机制,都建立在“不能模棱两可”的前提上,他不是父亲,他是蝙蝠侠,而蝙蝠侠,必须确定。
他告诉自己,这是必要流程,是数据,是归档,是策略……
他没说出口的那句“对不起”,终究还是堵在喉咙里,变成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然后他按下了键盘。
【启动血液对比分析程序】
【匹配样本:数据库档案· Jason·Todd(死亡记录)】
【比对中……】
他看着屏幕亮起,那一行行冷冰冰的数据滚动,像一个个钉子,把他定在原地,这是他一手创建的系统,一切都在逻辑、计算、判断中运作——没有情感,没有动摇,没有空白。
不需要系统告诉他结果,答案他早已知道。
是的,他早就知道了,但他终究还是要亲手按下这一道指令按钮——哪怕是在被控诉“你根本不会爱人”的那一刻之后。
这就是他,这就是蝙蝠侠,他不是没有感情,他只是……不敢在没有确认之前说“我相信你”。
357.
对比进度条缓慢地向前推进,白底黑字,冷静到几乎没有人性。
蝙蝠侠坐在主控椅上,背影像被雨夜浸透的雕像,一动不动,手指交叠,静静地搭在唇边,他看着屏幕,却没有真正“看”进去,眼神落得很深,像陷在回忆里。
耳边响着的是系统标准音频提示:
【数据清洗完成……】
【进入分子链比对阶段……】
【比对完成。】
屏幕“滴”一声亮起,白光中,跳出最终结果:
【匹配率:99.87%】
身份确认:Jason·Todd
备注:该身份记录状态为“已死亡”,是否更新?
布鲁斯的指尖轻轻收紧了一下,他没有马上点确认,他只是盯着那一行名字——Jason·Todd。
那不是一个陌生目标,不是一个亡者档案,也不是数据库里的数字——那是他的儿子。
曾在他臂弯下仰头叫“蝙蝠侠”、在训练场上摔倒后嘴硬不认输、在墓碑上刻着名字、在记忆里死去的——儿子。
他喉咙一动,像是有什么卡着的东西被一寸寸推上来,最终从唇齿间缓缓泄出那个名字—— “……杰森。”
音节带着气音,轻得像叹息,又像耳语般贴着谁的耳侧,不该说出口,却还是忍不住唤了一声。
那不是在喊那个人,而是在——想他。
像是夜里雨落在墓碑上,顺着刻痕缓缓滑进骨头里的那种冰凉,却又藏着一点几乎要烫起血的温柔。
358.
杰森推门进屋的时候,全身都透着一股快滴水的委屈,不是狼狈——没有受重伤,步伐稳,战衣干净,甚至头盔都擦得一尘不染。
但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刚被人抢走了心爱的玩具,却又不能当场哭出来的落水小狗崽,连头发丝都不安分地炸着,情绪写在每一寸动作里。
提亚马特正坐在沙发上缝东西,听见门响抬起头,目光一接触他,眉心就跟着皱了一下。
“……回来啦。”她轻声说着,把手里的针线放下,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头。
杰森什么都没说,动作却先一步垮了下来,他像是突然失去了全部支撑,肩膀一松,脖子一低,整个人弯腰俯下,把自己的脸一下子蹭进了她掌心里,像只大型犬崽被叫了一声“乖”。
他的额发蹭着她的指尖,温热的呼吸打在她手心里,整张脸埋在那片柔软中,像是只要这样,他就不会被世界碰到。
提亚马特一瞬间心疼得要命,她抬起另一只手,温温柔柔地捧住他的脸,低头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
“怎么了?”她语气很轻,就像是对刚刚在公园摔跤的孩子一样,“妈妈在这里。”
这句“妈妈在这里”,像是在杰森胸口按了个按钮,他心头那点情绪原本还藏着、压着、装着、撑着,但一听到这个声音,就像堤坝被轻轻一敲,水线崩了。
不是哭,而是一种压不住的撒娇冲动,从心底泛了上来,压都压不住。
像是小孩子回到家,看见妈妈后才开始哇哇大哭,哭得比在外面摔的时候还要大声——因为只有在她面前,才允许自己软下来。
杰森抱住她,头蹭着她的肩窝,声音闷闷的:“……今天的外套破了。”
提亚马特轻拍他背:“没关系,妈妈给你补。”
他顿了顿,嗓子哑哑的,像个别扭的小孩:“你缝的那个花……也破了。”
提亚马特感受着这个内心正在哭泣的孩子,抱紧了他,把他整个人圈进怀里,像要把那点被划破的心也一针一线缝回来:“妈妈再给你缝一个新的。”
359.
他窝在她怀里,头埋在颈窝处,呼吸一点点慢下来,肩膀的绷紧感还没完全散去,但那颗心——已经开始软了。
就在提亚马特轻轻拍他背、轻声哄着的时候,他像是下意识地哼唧了一声,带着极轻极轻的气音: “……妈妈。”
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像是藏在喉咙里的气流无意识地滑了出来。
可说完的那一刻,他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样僵住了,那声“妈妈”,不是他故意叫的,是情绪太满,下意识地喊出口的,是真正从心口挤出来的那个字。
他猛地想收回去、想别脸开、想假装没发生,可还没等他动作,提亚马特已经听见了。
她只是微微一笑,像听到什么世界上最动听的称呼,毫不迟疑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声音温柔得像浸在蜜罐里: “怎么啦?”
她的回应又轻又甜,像是为那声迟来的“妈妈”盖上印章。
杰森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埋着头,脸烧得通红,耳尖像要冒烟,但他没躲,反而像是……慢慢地动了动嘴角。
他又哼了一声,声音很小,像还没睁眼的猫崽子在妈妈怀里发出的呜咽,听不清,模模糊糊,像在试探——但提亚马特还是应了他:“妈妈在这儿。”
她的声音太温柔了,温柔得让人掉防,杰森鼻头一酸,那点试探就变成了真正的喊:“……妈妈。”
提亚马特笑着“嗯”了一声,继续拍他的背。
杰森顿了顿,又叫了一声,这一次比前几次更响亮,夹着点别扭的坚定,像是在拼命踩进某个自己从来不敢靠近的世界。
提亚马特温柔地抱紧了他,声音轻轻应着。
他再也憋不住了,像是越喊越觉得安全,越喊越觉得那两个字是真的,他一声声喊着,每一声都更响亮,像那个终于找回名字的孩子,在雨声里放声大哭。
他不再逃避,不再停顿,整个人软成了一团——像是要把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全部交给她的那个回应。
我快被累死了,上了一天学,现在马上就又要去打工
你有没有听见学生的悲鸣,你有没有感受到兼职人正在分崩离析!悲鸣!分崩离析!(发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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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四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