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凛冬 第120章 Chapter 116

意大利时间10月8日下午，平静的拉蒙德小镇，天气晴朗，微风。

约书亚走进了镇里唯一一座酒馆。这位风尘仆仆的刺客穿着一件连帽风衣，老旧的米黄色帽子盖在头上，边缘的部分略微宽大，为他的绿眼睛遮下了一片灰色的阴影。现在可不是个喝酒的好时间，挂在门上的铃铛叮咚作响，大腹便便的酒馆老板只看了他一眼，就继续专注在擦杯子的工作上。

约书亚在吧台前坐下，用拇指撑着下巴，食指抵在唇上，好奇的打量着这间酒馆。一扇墙上挂着鹿头装饰，另几面墙上贴满了足球海报和摩托车的广告，吧台的斜上方是电视屏幕，里面循环播放着罗马和拉齐奥的同城德比，那已经是上上周的比赛了。

“您需要点什么？”老板把杯子放下，询问这个陌生的客人。

“一个男孩？”约书亚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用两只修长的手指夹着，“俄罗斯人，漂亮，可爱，嘴巴甜，我想他来了你这儿。”

酒吧老板绷紧了，双眼紧紧的盯着约书亚，但很快，他移开了视线，故作轻松的说：“我们不是人口贩子，也不卖酒给未成年儿童，你走错地方了。”

“他对你讲过他的故事吗？”

“我们这里主要卖酒，还提供一点简餐，三明治，沙拉，薯条，切片水果。洗手间可以随便用，里面有纸和洗手液。如果你什么都不点的话，我要继续干活了。”

约书亚笑了起来，他用手掌抚过自己的额头，目光向下，咧开的嘴角很像个不怀好意的败类。

“我应该为你对他的维护而鼓掌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先生。”酒吧老板的脸色很差，好像不耐烦到了极点却仍克制着自己，“如果你一直在这里说胡话，我就要请你离开了。”

约书亚用手指了指自己：“我们是一伙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好吧。”

在这个中年人的怒火把屋顶掀翻以前，博士站起了身，把男孩的照片塞回进口袋，往外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过脸，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

“你在笑。”他陈诉道。

酒馆老板从吧台中冲出来，愤怒的对他大喊：“你在发什么疯！现在，请出去，离开我的店！”

“我说，那个漂亮的男孩在微笑，”约书亚插着口袋，朝侧前方歪了歪头，“也许这有些难以理解，但他在那个房间里呆着，对吧？现在他的表情又凝重了一点，看看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睁的那么圆，我认得其中的光芒，人们叫它恐惧。”

“上帝啊，你在说什么胡话！”

“你吃苹果对吗？我看到你拿了一个苹果，一直托在手心，你在关注我，用我们共同的小把戏。”

“你怎么会看到他！要么说，要么滚！”

两个成年人讲着毫不相关的话题，约书亚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堵挂满了海报的石头墙上，在墙壁的另一侧，普通人绝不可能看到的地方，藏着一个目瞪口呆的男孩。因为博士的注视，他的身体僵直成了一块木板，苹果自手中滚落，重重的砸到地上，男孩却一动不动，连惊惧的眼光都不曾改变。

因为他分外懦弱的表现，约书亚感到了失望。

过了一会儿，这位医学博士才收回目光，温和的对老板解释说：“一点小天赋，我们把它叫做鹰眼。”

老板死死的盯着他，半天才吐出一个单词来。

“我们？”

“是的，我们。他告诉过你他的故事吗？或是编了一个优雅而凄惨的谎言，来满足一个酒馆老板的英雄梦想？”

“你是变种人？”他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肌肉都绷紧了。

“不是，但有些相似。”

“……不管你是什么东西，这座酒馆起码还是我的地方。我有权利选择我喜欢的客人，也有权利拒绝别人，如果你还讲一点道德和法律的话。”

“当然了，你是这里的主人。”

“那么你可以走了。”

“我可以随时离开，但我需要他和我一起。”

“你在做梦！”

酒馆的老板再一次暴怒，甚至伸出手，想把他推出屋子。约书亚叹了口气，决定不再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这是一个好人，可好人不总是会为正确的一方帮忙。一想到要把男孩从意大利带回纽约，横跨欧洲，飞跃大西洋，避开圣殿的眼线，再完好无缺的交到顿河的手里，博士的头就会不可避免的疼痛起来。

这种时刻里，任何一点波折都是对他可怜的理智的折磨。

学院中有具备远距离瞬间移动能力的变种人，可约书亚却不想因为雅沙的事情去找教授。真是奇怪，没有和顿河相认的时候，他可以毫无负担的求助别人，可自从在前特工的面前哭了一次之后，他反而不愿意去寻求帮助了。

他凝视着酒馆的老板，突然说道：“抱歉。”

“抱歉？”酒馆的老板愣了愣，以为他终于想通了，“既然觉得抱歉，就请你离开吧。现在是旅行的淡季，这边也没什么可以看的风景。”

约书亚笑了笑，准备接管他的。但就在这时，藏在墙后的男孩像一颗炮弹那样冲了出来。他挡在大腹便便的老板前面，消瘦的身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比踩球的小丑还能引人发笑。

“你跑出来干什么！”老板朝他吼道，一边试图把他拉到身后。

雅沙咬着嘴唇，摇了摇头，脸颊上呈现出一种死一般的惨白。

约书亚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自从知道了两人的关系，他曾猜想过很多次见面时的场景，永远是那么平静，毫无新意，甚至就在刚刚，两个人只隔着一堵石头墙，血缘的牵扯也未能掀起他心中任何一点的波澜。可雅沙冲出来的那一瞬间，他仍悄悄的怔住了片刻，那双漂亮的、绿色的眼睛同他糟糕的祖父不一样，没有半点阴霾，颤抖的瞳孔中包裹着午后的阳光，一种温暖的无辜、恐惧、愤怒、还有遗传自血脉里的，莫大的勇气。

博士观察着男孩，片刻后才想到，至少应该和他表达自己的善意，好安抚住这只炸毛的山雀。他微笑起来，用俄语夸赞说：“你是个漂亮的孩子。”

男孩紧抿着嘴唇，从牙缝中吐出一句话：“看起来像我的祖父？”

约书亚用诧异的眼光看着他：“那不好吗？”

“您是个刺客，您知道一切的事。请不要再说笑了！”雅沙深吸了一口气，怒火一度压过了害怕，“您是来抓我的。我跟您走，但请您不要伤害他。”

约书亚的脸色沉寂了下来。

他问道：“这就是你从Animus中所看到的东西？刺客会随意伤害那些无辜的，善良的平民？”

雅沙反问说：“难道不是吗？难道您不知道？哦，或许是这样，狂教徒在杀人的时候也被教导成了执行正义！所以不论你们杀死多少人，又害了多少，他们都是有罪的，不是无辜的平民。”

约书亚沉默的叹了口气，试图把声音维持在一个合适的分贝里。

“比方说？”

“比方说，比方说，杀死自己的长辈！”男孩紧张极了，他的牙齿一直在打颤，眼睛瞪的很圆，他在舔嘴唇，舔了一次又一次，可他控制不住自己。他一直都有这样的毛病，要么害怕的一个字说不出来，要么疯了般的喋喋不休，不管说出来的事情有多不合时宜，只要没人狠狠的打断他，他都会继续讲下去。

要是顿河在这儿，准要事先提醒约书亚。

“——迫害那些信任自己的人，制造混乱，毁掉一切，让真正无辜的人承受他们生命中所不应该承受的责任！这不正是你们所做的事情吗？你来找我，一定清楚我家庭的故事。我的祖母，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祖母，难道就该遭受那样的厄运吗？只因为她爱上了一个诈骗犯？而那个人，最终又背叛了你们，这难道不可笑吗？”

约书亚陷入了良久的死寂，宽大的帽子遮住了他的眼睛，那双漂亮的绿瞳孔凝结在灰暗的阴影之下，没有一点生机的流动。酒馆的老板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他用磕磕巴巴的英语询问雅科夫，但这时候的雅科夫没有理会他的精力，他流着泪，扯着嗓子嚷道：“她爱他，她干嘛要爱上他。他也爱他，他们全都被骗了！我知道那些亲近他的人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那个年代，能活着到西伯利亚都是上帝保佑了！”

博士看着他，轻轻的说：“至少，他拯救了一些人。”

“杀死一个人去换五个人的电车难题？五个人是生命，一个人就不是生命了吗？你们凭什么去决定别人的生死？因为不能见死不救就去选择谋杀？你们有权利吗？”

“你说的很有道理，”约书亚点了点头，并没有被他激烈的腔调所激怒。他缓缓的，用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的声音讲述道，“如果他能拯救所有的人，而只牺牲自己，他当然会这样做，但那是不可能的，这个世界上没有那样的好事，这个世界上也不存在完全的.道德行为。人有阶级，有立场，有信仰，你没法同时满足全世界的人类，为最多的人提供最大的利益，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

雅沙花了几秒钟来消化他的解释，那听起来好像很合理。可男孩并不服输，继续反驳说：“您这么知道如果苏联的计划成功了，不会实现世界和平？”

约书亚诚恳的说：“我不知道。”

雅沙叫起来：“那您说的说的那些东西都没有意义！”

约书亚笑了笑，温和的目光拂过男孩的脸庞。他突然说了一个完全不相关的事情：“你为什么要从圣殿的实验室里逃出来？”

“因为他们抓了我，我不想待在哪里，我会死的。”

“所以说，你有反抗的权利。”

“我当然有！”

“离开实验室的时候，你们杀死了其中的一些员工，对吧？”

雅沙涨红了脸：“那是因为他们阻拦了我们，他们伤害了我们！如果他们不把我们抓到那里，我们根本没有机会去杀他们！”

“别太激动，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约书亚微笑着，安慰他说，“就像是你的遭遇。我们不想被苏联和圣殿联合统治，刺客们不想，另外的大半个世界也不想，所以我们反抗。为了达到统一世界的目的，他们非要选择那种强制性的、不道德的方式，如果他们不这样做，谁会愿意背叛自己的祖国，背叛自己的亲友呢？”

“那，那，那都是不道德的……”

“是的，还记得我之前说的话吗？没有一种道德可以覆盖全人类。圣殿抓你们，是为了得到「苹果」的下落，而「苹果」则是一种统治世界的工具。如果你真的认同他们所做的，认同那个虚无中的和平未来，你就不应该逃走，”他伸出一只手，搭在了男孩的肩膀上，“你应该留下来，帮助他们，可你没有。”

“可是他们先……”

他看着他的眼睛，重复道：“不管是谁先。雅沙，你没有。这是事实，你没有留下来。”

约书亚：面对孙子，不知所措。

雅沙：面对抓包，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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