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是被一阵争吵声吵醒的。
“我听到了,那个杀人犯就在这里,那个对小孩子下手的该下地狱的变态!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我的话!”尖锐的女声如长矛穿透耳膜,“去报警啊!我听到了,他还在计划对别的孩子下手!”
“戴安娜,你只是生病了。那些声音不是真的——你今天的药吃了吗?”男声的音量较小,模糊成一团,只能分辨出大概意思。
“那根本不是什么该死的幻听,就算吃了药我也能听到那些声音……如果你不去,我会采取行动,我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处于危险之中。”
“戴安娜,先冷静下来。来,把你听到的都跟我说说好吗?我会听你说的。”
“……没必要惺惺作态,我听到了,你根本就不信!你只想着要让医生再加大药量!”
接着便是一阵桌椅翻倒,东西乱跌在地上和砸东西的声响。
发生什么了?托尼猛地坐起来,趴在他腿上打盹的芙芙被他的动作颠了一下,也醒了、托尼抹了把脸,头脑还有些晕沉。勉强分辨出声音来自于头顶。
“瑞德,你相信妈妈吗?你也不相信我是吗?”
“够了,戴安娜,这不关斯潘塞的事。”男声也忍不住提了起来,而后按捺住,“我先带瑞德下去。”
摔门声,女人的啜泣声,重重的下楼梯声交杂在一起,不一会,一个中年男人就拉着瑞德从二楼下来了。瑞德频频回头看向楼梯上方,却抵不过成年人的力气,被拉拽着离开。
男人紧锁着眉头,面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看到托尼醒过来时愣了一下,挤出一个笑容:“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吧。我是斯潘塞的父亲,威廉·瑞德。”
没有心力和儿子的朋友进行更多社交,威廉抽出皮夹,给瑞德塞了些钞票,又把钥匙给他:“抱歉,家里还有事要处理,现在可能没办法招待你们。斯潘塞,你带朋友去超市买点零食吧。”
说着,他拍了拍瑞德的肩膀,给了他半个拥抱:“没事的,我会安抚好她。给我一点时间。”
瑞德抿着嘴,没说什么,捏着钞票,看着父亲转身回到楼上。
嘶,看来自己来的时机不太巧。
托尼彻底清醒了,非常知情识趣地起身,托着猫主动招呼瑞德出门,对刚刚发生的一切缄口不言,就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没有人希望被外人撞破自己难堪的家庭矛盾时刻——特别是这个矛盾看上去还带着点隐情。
芙芙看着失魂落魄的瑞德,默默从托尼的怀中挪了个地,跳到瑞德的肩膀上,舔了舔他的脸颊。父母吵架,小孩最是遭罪啊。
瑞德在这两天里和芙芙的关系拉近了不少,感受到它的安慰之意,抿着的嘴角松了一点。
瑞德家所在的社区周边配套设施齐全,步行十分钟以内就有超市,治安管理也不错,非居民无法进入,中心的活动区域也多有小孩子在玩耍,所以威廉才放心让两个小孩子单独出来。
沉默地走了一会,托尼有点受不了这水泥灌顶般的沉默,清了清嗓子,“你知道的,我可以把这个社区居民的档案都调出来查看。”
瑞德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摇了摇:“谢谢,但是没必要那么麻烦你。”
托尼想说不麻烦,骇进档案系统也就几分钟的事。然而转念他就想起来美国最早开始档案电子化也要等九十年代,现在的档案还全都只有纸质版本。
而如果他搬出斯塔克家的名头要求调阅档案,就势必会惊动老管家和斯塔克夫妇。
啧,当小孩子真麻烦。托尼厌烦地捏了捏自己肉肉的手指头,非常想一键长大,不行的话一键让全世界进入电子信息时代也可以。
托尼·斯塔克不可能承认自己吃瘪,他硬着嘴道:“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如果真的有什么罪犯在这里,那为了我重要合作伙伴的安全,排查一遍很值得。”
瑞德有一阵子没说话。微风吹拂着他们的面庞,在初夏的天气中带来一丝凉意。
“没有罪犯。”瑞德低着头,声音干涩,“我妈妈她……患有偏执型精神分裂症。为了生育我,她停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药,病情恶化了。偏执型精神分裂症会让她多疑多虑,产生妄想和幻听,病程进展到后期,妄想和幻听症状会愈加严重。”
疾病,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极为沉重的话题。
托尼和芙芙都噤了声,找不出合适的表情和声音。半晌,托尼说:“……抱歉,我很遗憾。”
芙芙附和似地轻轻叫了一声,毛茸茸的脑袋朝瑞德颈窝拱了拱。
“没关系。我知道她只是病了而已。”瑞德轻声说,“只要吃了药,她就会好起来的。而且爸爸也在陪着她。”
“她会很高兴见到你的。她总是担心我没有朋友、”说到朋友两个字时,瑞德的声音更轻了一点,含混着将那几个音节混过去,像是怕被否定。
托尼莫名有点儿心虚起来。对他这种人群中心的社交达人来说,朋友似乎是个过于轻飘飘的词汇,随时可以随着性子来个免费酬宾大放送。
对于瑞德,要他来说,他的心态更接近于带小孩玩玩,顺便再给自己培养一个合心意的合作对象或暂时的得力助手。
或许在共同经历了那次宇宙大冒险后,对方在他心里的分量稍微有了点变化——毕竟一个共同的秘密什么的确实是促进关系的关键。
但无论如何,那分量肯定没有此刻瑞德所说的“朋友”那么重。
托尼把心里诡异的愧疚拍下去,咳了一声,故作轻快地拍了拍瑞德——啧,这豆芽小子怎么好像又长高了。
“到时候你需要担心的就是她太喜欢我以至于把你忘在一边。”托尼挑眉说,“我可是很讨女士们欢心的。”
瑞德终于把脸转过来,打量了他一下,公正地评价:“她喜欢的不是你这样的。”
托尼抗议,要他仔细说说到底是哪样的,并坚称自己的魅力上到九十岁下到三岁的女性都逃不过。
瑞德用一句话让托尼收了声音。他说:“我妈妈是文学教授。”
顺便一提,托尼并不是自愿收声的。他当时条件反射就想回一句重生前和狐朋狗友的调侃话,话还没出口就被芙芙一巴掌拍了回去。
芙芙不赞同的目光射过来:你丫想对真·六岁小孩说什么呢?
托尼被打了一爪子,脑子转过来了,对来关心他的瑞德连声说没事。
那话确实不适合说,幸好吞回去了。不过……托尼斜眼看外星小猫,什么时候芙芙对他这么了解了。
芙芙紫眼睛中的情绪灵活变动成鄙夷:一起看花花公子时就看透你了。
瑞德在旁边看着这一人一兽的眼神交流,有点好笑又有点惊讶:“你们和好了?”
托尼回以同样惊讶的眼神:“我什么时候和她吵架了?”
看完瑞德又看芙芙,瞪着眼,莫名其妙:“我们什么时候吵架了?原来你是离家出走了?”
芙芙:?
不是,感情这么多天我是在对着空气努力?还是说这又是人类幼崽新型的冷战手段?
“不是离家出走,芙芙来问我怎么向你道歉。”瑞德老实回答。
“道歉?”托尼脸上的表情更迷茫了,他在脑中迅速回放这些天的记忆,“额,是因为你之前睡觉踹了我一脚?抢了我的煎牛排?喝了我杯子里的水?还是你终于意识到不应该把老鼠堆在我卧室里了?”
一连串列举让瑞德都忍不住侧目看着肩膀上的小猫,都是你干的?
芙芙一蹦三尺高,芙芙芙地大声反驳,那些事哪里需要道歉了,人类幼崽不要凭空污它清白!
“那是什么?”托尼绞尽脑汁,终于,一道灵光闪过他脑海,“等等,你不会还在纠结半个月前那件事吧?”
提起那天的事,芙芙瞬间像被点了死穴,气势萎靡下来。
说到这时,两人一猫刚好踏进超市,超市的空调不要钱一般拼命送着冷风,十分应景地为萎靡的白色小兽配上了萧瑟寒风的背景效果。
看到芙芙的样子,托尼就知道自己猜到了。再联合这些日子来它的反常举动,一切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托尼有点无奈,同时又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微妙情绪在胸腔中滋生。
好像还是第一次,有家人以外的人,不,兽,这么在意他的情绪。
他捏了捏鼻子:“……道歉得很好,下次不要再道歉了。”
芙芙不服,芙芙气鼓鼓,它的道歉怎么了,每一个礼物每一个计划都是它仔细思考过的好吗。
人类幼崽可以不原谅,但不能诋毁它的智慧和汗水结晶!
芙芙刚想开口和人类幼崽争辩一下,就听到对方在短暂停顿后再次开口:“我一开始就没有生气。”
人类幼崽抱着双臂,五官莫名绷得有些紧,“我知道那时你脑子不清醒,我不和脑子出毛病的家伙计较。”
芙芙:……哇,这家伙的说法真让人火大,它能揍他吗。
“嗯,所以这段时间的东西就当是你送的礼物了。”人类幼崽说,“托尼·斯塔克从来只送礼物不白收礼物。所以从现在开始期待回礼吧——我的品味绝对比你好多了。”
人类幼崽是怎么把本应让人感动的话说得这么欠揍的。
这大小也算种才能了吧。
这么吐槽着,芙芙却按捺不住逐渐飞扬起来的心情。
“芙!”
它大声叫着,像个炮弹一样蹦了出去。
托尼有幸享受到了两天前瑞德的待遇,然而这次他的背后没有一个老爹扶住他。于是他非常顺畅地被白色炮弹创到了地上。
瑞德一路来都有些沉重的心事这会儿总算被暂时抛开了,看着被小兽创到地上摔了个大跟头的托尼,他小声地笑了出来,一时间都忘记要伸手去拉人。
托尼的屁股在冰凉坚硬的瓷砖上摔得生疼,他从自己脸上扒开小兽,又恼怒又好笑,正想板起脸没收它三天的厨师长特制小零食,忽然,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了上来。
一双带着恶意的眼睛正在注视他们。
托尼作为第一军火商的独子,受万众瞩目,过着优渥的生活,同时也承担着数不清的恶意。他经历过绑架,也经历过被战争地区出身的人鄙视,唾骂乃至人身伤害。
所以他能分辨出来,那恶意绝不是简单的讨厌的程度,而是夹杂着杀意……还有某种令人恶心的意味。
他迅速坐起身,搜寻目光的源头。
他们正处在零食区和生鲜区的中间区域,除去被货架遮挡的部分,视野范围内总共有三个人。
一个是超市的员工,正推着推车在零食区的末端补货;另一个是穿着衬衫,打扮得体的男人,在生鲜区的冰箱中挑选着当日到达的牛奶;而在他们对面的,则是一个戴着兜帽口罩和墨镜,浑身包裹得严实的男人。
托尼眼神扫过去时,他正略显慌乱地转回脑袋。
可疑,非常可疑。
托尼眯起眼睛,拉着瑞德伸出来的手站起来,附耳小声说:“斯潘塞,你有没有想过……你妈妈说的或许是真的?”
梳理新事件细节花了点时间,这章算1月6号的,今天还有一更
羁绊level up!现在大家的羁绊等级大致如下:
托尼&芙芙:三星半到四星左右
托尼&瑞德:两星到两星半左右
托尼觉得自己和瑞德没那么好的一部分原因是,抱持着成年人(?)的矜持觉得小孩子玩不到一起去
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人是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执念的
等他到三四十岁的时候反而会和小孩更能玩到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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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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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