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在某些哲学流派中被认为是某种预兆,预示着什么可能会发生。
难以置信的强大力量和语言无法描述的美丽都出现在薇拉的梦中,视角很奇怪,就像在天上观察着地上的故事。对于薇拉来说这是确是前所未有的噩梦。
撕裂血肉和颅骨的风暴,让鲜血如海浪般汹涌的愤怒,邪恶的力量似乎要让整个世界变成了地狱,可怕的暴行在上演。
堆积如山的尸体将筑成通向末日的阶梯,得到众神的青睐,以不朽之身毁灭凡间的世界。铺天盖地的魔怪将横扫一切,像席卷整个世界的蝗灾,魔军由一个强大美丽的存在统领。
被戳穿挑起的尸体像森林般蔓延,平原与荒芜的废土无法区分,它们都已被鲜血的洪流冲刷浸染,壮丽江河被无数膨胀的死尸阻断。
“那将是一副多么美好的画卷!”魔军的领袖发出甜美高亢的声音。
那似乎是薇拉的声音。
然后薇拉被吓醒了。
尖叫着坐起来后,薇拉蜷缩着把被单紧紧的裹在身上,由于噩梦太过真实,带来的惊骇让她暂时忽略了手掌的疼痛。
然而疼痛早晚会来,伤口就在那里。
薇拉张开手掌,看到用荆棘扎成的十字架,一定是做噩梦时不小心抓到了挂得太近的它。
荆棘是真的,而叶子是由薇拉不知道的什么矿物所制,现在叶子被她的血染红。她松手,让尖刺不再继续折磨手掌。
“扎得真惨。”
她找了纱布缠上伤口。
薇拉看了一眼时间,六点了。她惊讶于自己昨晚竟然睡得着,她以为自己会悲伤一整晚,哭得死去活来,但她也只是眼睛有点红而已。
该为那位好心的劳菲森先生尽一下自己的职责了,薇拉花了点时间让自己的形象好一点,然后开店营业。神秘的劳菲森先生尽管可疑,但薇拉觉得不管自己怎么多疑,都应该怀有感恩之心。
在薇拉悠闲的进入店员状态后,远在城市另一端的提姆却感觉极差。
昨晚他没怎么睡,在例行巡夜后还要监听薇拉。无可避免的困倦一直压迫着他,可他没成想薇拉会突然尖叫,他以为薇拉遇到什么危险了,然后试着确定她到底遭遇了什么。
现在他知道薇拉只是做噩梦了。
是在阿卡姆的恐怖见闻吓得她出心理问题了吗?提姆有时候会想那地方根本不是为了治病救人而存在的,阿卡姆只是一个把疯子关起来的地方,它的任务是让正常人远离病人,让病远离病人只是在满足前者的情况下的副业。
一个不治病的医院,却有存在的必要。
因为近期常熬夜,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开始思考不适合目前情况的复杂问题。
蝙蝠侠摘下面具,以父亲该有的态度关心的看着提姆,他知道最近每个人过得都够呛。父亲就是想替儿子分担更多,尽管“每个人”也包括他自己。
“关于你说过她的气质,显然你不会伤害她,但知道她现在的状况,你是不是忍不住在想自己能怎么帮她?”
深思熟虑后,提姆承认了,“是的,看到她现在这种怨气冲天又憔悴到半死不活的样子,真的很让人担心,你知道吗?她那天那个表情让我想起了小丑。”
那段由好事之人随手拍下并传到网上的狂舞,骨瘦如柴的中年男人因痛苦和挫折而癫狂,他肆无忌惮的以自己的方式宣泄着不满。
不知怎的,提姆从那个后来被称为小丑的男人的舞蹈中体会到了一种不可名状的美感。
一个人要忍受了多少痛苦才会疯狂?薇拉的痛苦够多吗?提姆知道薇拉其实不像她装出来那样坚强,抛去不知从何而来的魔法能力,她所拥有的也只是个普通高中生的心智。
但愿她还保持着这样的心智,提姆抱有这样的希望。
“我们该以这样的身份接触他吗?”蝙蝠侠问。
“平时都是你拿主意。”罗宾说。
“这次应该是你。”
养父兼导师的话带来了一丝欣喜,提姆感觉到蝙蝠侠对自己成长的认可。
“我去吧,你的身份不适合。”
“为什么?”
“因为你是布鲁斯·韦恩,这就是身份的力量,你没有任何理由屈尊降贵于平民百姓的小小书店。”
正确的,布鲁斯承认。
“而且你看人的时候有种审讯般的感觉,会让人觉得自己的心灵观看,就如同一页页的翻书一样。薇拉很敏感,很可能发现你在观察她。”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布鲁斯很久了,他知道提姆是对的。
尽管成为蝙蝠侠已经多年,布鲁斯也无法做到在两个身份之间完美转换,恐怕没有哪个义警能在日常中完美伪装好一切。
布鲁斯常觉得那些不知道他是蝙蝠侠的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不过自己看他们时的眼神同意奇怪吧,就像蝙蝠侠那样。他觉得自己蝙蝠侠的成分多于布鲁斯·韦恩。
“薇拉有些方面很幼稚,有些方面却很成熟,她不像网上那些关于你的粉丝胡写的文章里那些乱七八糟的野女儿一样低龄、智障、好拿捏。”
“真有人写那些?”
提姆耸耸肩,“那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比你更容易获得她的信任,我是她的同学,最重要的是她误会过我一次,然后明白我根本没派过任何杀手,从心理学上讲,她对我的戒心应该随着那件事消失了。”
那件事是指提姆开玩笑要杀薇拉灭口,然后就真有杀手找上了薇拉,不过现在薇拉明白那不是提姆派来的杀手。但愿别再有杀手找上她,提姆用自己的方式祝福着。
面具不是蝙蝠侠最妙的伪装,布鲁斯·韦恩才是。
这个真实身份和蝙蝠侠放在一起显得很假。
不像大多数人,布鲁斯·韦恩可以用金钱堆砌出一个舒适而坚固的堡垒,将自己和外面险恶的哥谭隔开。他扮演的蝙蝠侠则是一只脚已经踏上生死线上的义警,蝙蝠侠貌似没有私心,在乎哥谭更胜于自己的名声。
两种人的身份毫无重叠性,放在一起极具割裂感。在人们看来,有钱人应该享受生活,而不是像蝙蝠侠那样每夜在子弹的缝隙之间穿梭。
曾经为了生存而混迹于贫民区的提姆更能理解底层人的想法,哥谭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仇视有钱人,或许这是全世界人的共同点。光是他们把有钱人和做好事放在一句话里,就已经难于上青天了,更不要让他们去想象统治阶层去玩命帮助别人。
而且媒体也愿意批判上流社会,原因无他,下面爱看,上面又不会真的觉得这能把他们怎么样。
“布鲁斯,一颗金子般的心被埋得太深了,我该怎么做?”
提姆疲惫的靠在椅背上,他现在关心的不是薇拉,而是一个值得救赎的人和她那已经临近罪恶深渊的灵魂。
“你要有心理准备,你可能把她想得太好了,她可能不是一个误入迷途的高尚者。”蝙蝠侠终究是更有阅历,布鲁斯也是如此,“你就那么笃定她不会伤害你?”
托孤顾命大管家进来了,并且带来了热乎乎的牛奶和甜甜的小蛋糕,“按照过往的经验,老爷大概会盘算着怎么让阿维罗小姐成为这个大家庭的一员。”更有阅历的人说。
当然不会,布鲁斯明白阿尔弗雷德的推测并非毫无道理,可他也知道薇拉已经不是孩子了,不需要一个监护人父亲。
“你的建议是什么?”
“客人,阿维罗小姐可以以一个客人的身份出现在家里。”
“我知道自己不可能像收养迪克、杰森和提姆一样收养她,但这个理由可以让她在我们这个大家庭里待上一段时间,作为一个客人,在我们的影响下获得健康的心理。”
提姆笑了起来,蝙蝠侠根据经验判断出这是讽刺的笑。
“你笑什么?”
“咱家还有所谓的心理健康吗?”
蝙蝠侠和阿尔弗雷德都沉默了。
也对,富豪不好好经营企业,一到晚上就穿奇装异服去打坏人,怎么看也不像心理健康的人会干的事。
蝙蝠侠觉得自己的孩子们也有问题,迪克叛逆至极,和自己怎么也合不来。杰森本来性格就急躁,然后还经历了传说中的死而复生,现在更是离家出走了。提姆在见到薇拉·阿维罗后,也有变得不对劲。
“她有颗金子般的心,就是金子埋得太深了。”提姆说。
“去吧,提姆,让金子发光吧,我们这些年还是拯救了几个人的。”
“我们一直想让薇拉学会我们的……方式,可现在,我们好像被她影响了。”
“是好的影响。”布鲁斯说,“我们每把一个人送进阿卡姆或监狱,都将我们的一部分和他们的一部分交换。”
“我去找薇拉,邀请她来我们家待一段时间。”
“要小心,她有一定的观察能力和反侦察能力,有实力当个演员和骗子,她以索命者的名义处刑的那段时间,她试图让我怀疑索命者是一个和她关系不好的同学,我差点就被骗住了。”
“那你是怎么发现薇拉有问题的?”提姆不觉得一个偶然得到超能力的普通高中生能有多狡猾。
“她凭借能够超越空间的视觉,跑到各个赌场血赚,突然有钱了。她因此被很多帮派注意了。”
“我去书店了,愿她还保持着金子般的心。”
金子般的心现在是如此的不安,以至于它的主人也难以摆脱无名的惶恐。
坐在书店中的薇拉哀怨的看着大多数人都觉得不可能整理好的文山书海。
然后薇拉磨蹭了十几分钟,足够提姆来到城市的另一端,他把车停在了一个人来人往的地方,免得被盗。
“我可能是继承了父母的学者基因。”薇拉对着桌子上胡乱堆摞的书籍说,“我要来收拾你们了。”
“你刚刚说什么学者?”提姆推门而入。
看到全新形象的薇拉,提姆得承认自己的确有被惊艳到。薇拉并没有画多么精致的妆容,也没有整容变漂亮,可她的打扮的确是提姆以前未见过的。
少女穿着大到不合身的职场衬衫,衣角在臀部打了结,领空刮着一副粉金边的墨镜。及膝的牛仔裤两条裤腿不一边长,右腿膝盖上露出了因打球受伤留下的一道疤,提姆记得这是自己以前不小心撞倒她导致的,两人就是这么认识的。
她的头发剪短了一些,现在只到下巴。
整个人完全没有了以前那种青涩幼态感,现在的薇拉就像个充满了活力的都市晨跑者,有种热情的魅力。
“嘿,辣妹,你有看到我的朋友吗?她叫薇拉,个子很矮,化妆很烂。”
“你再说一遍。”薇拉威吓道。
提姆扫视了一下书店,“这里刚刚是有角马群迁徙而过吗?”
“不,只是有熊孩子的破坏力比角马群更大。”
“你在这工作吗?”提姆顺手把一本书放回他认为该放的书架上,而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啊,是的。我正准备收拾一下。”薇拉抱起一摞书。
想想自己在大学教考古学的父母,他们连那可怕的历史和考古专业都能应付,难道自己还不能把一摞书分类整理吗?说干就干。
然后她发现这比想象中花费的时间要久一些,不过总算是让书店再次整洁了,感谢热心提姆的善意和帮助。
“我对那种来看书却不买的人没什么意见,既然是在书店工作,这种人就不会少。”
提姆点头,“深有体会,谁去书店会真的买书呢?”
“我不喜欢的是那种看完了不放回原位的人,不过这种人几乎同样多。”
不拘小节的哥谭人通常不会在意繁文缛节和文明这种小事,特别是在看到柜台后面的是一个小姑娘以后,薇拉对此感到悲哀,并努力去习惯,但愿此状况不会持续很久。
“提姆,你怎么来了?”
“我经常去你隔壁的店吃披萨,安迪和莱莉。”提姆觉得一天去两次绝对算经常,不过他只去过两次,“然后我就惊喜的发现你的店在隔壁,世界上还有更巧的事情吗?”
“这几天总是有巧合。”薇拉意有所指,但她并不想让提姆明白什么,也不指望提姆能说出为什么。
然而提姆是罗宾,罗宾几乎一直与逃出阿卡姆后的薇拉相伴,或明或暗。
提姆双手撑着桌子,微微俯身看着薇拉,这让薇拉下意识的往后靠,以确保自己能看到他的整张脸。
要是他再严肃一点,那会更具威慑力,这个动作似乎有点侵略性,薇拉这样想着。她突然觉得提姆似乎把自己牢牢攥在手心里了,不过她可不认为自己是个可以被轻易捏碎的脆弱玩意。
也许真的很脆弱吧,薇拉感到心虚。
薇拉紧张的咽口水,她从提姆身上找到了蝙蝠侠的感觉,不是那个有罗宾和红头罩相随的蹩脚教育家版蝙蝠侠,而是一年前要抓自己的那个。
“怎么了,提姆?”薇拉弱弱的问。
提姆也感到意外,他没想到薇拉有着这样近乎超自然的敏锐,他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是罗宾了。她不可能知道,提姆理性思考后得出此结论。
“你脸色好差,让我有点担心。”提姆解释道。
薇拉深呼吸,以某种网络神秘主义的方式调整自己。
突然薇拉就感觉爱与和平充满了自己的每个细胞中了,她当然知道这只是心理作用,是一种自欺欺人的信心。
她给了提姆一个明媚的微笑,“谢谢你,但我一点事也没有。”
想起那个噩梦中的场景,薇拉依旧感觉不安。一般来说,醒过来后,如果不刻意去记忆梦,很快就会忘记的,但这个梦不会忘记,薇拉肯定自己终身不忘。
薇拉不是暴行的受害者,真正让薇拉痛苦的是她成了害人者。
美丽、邪恶和强大都已经达到了语言难以形容的程度,薇拉如末日之神一样,疯狂的向世间降下灾祸,她希望那只是一个梦。
邪恶不在乎成绩,邪恶所需要的是登峰造极。
薇拉以微笑掩饰着内心的脆弱,希望能骗过提姆。
“薇拉不是带来末日的邪魔,薇拉是正义的复仇天使。”薇拉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薇拉不是邪魔,薇拉是天使。”
提姆低着头看薇拉的笑脸,他看到了薇拉嘴角露出的尖尖的小牙。相较于人类的,有点过于尖利了。
有点像掠食动物的尖牙,提姆突然想到这里,薇拉就像一只刚刚准备捕食第一个猎物的小猎犬。
他又想到了薇拉以索命者署名时的遣词用句,好像她真的没把自己当成哥谭的一员。
得岔开这个话题,薇拉一定非常小心的准备好了应对围绕着这个话题的一切,确保自己滴水不漏。提姆觉得问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该问点别的,然后他瞥见了柜台上的电脑。
“你也是暗牧职业。”
“我是个精灵牧师,偶尔也是游侠,我很擅长暗牧。”
“擅长就是指被上古之神揍成渣渣?”提姆一点也没给她留面子。
在生活中不如意,薇拉是真没想到在游戏里更惨。
“你行你上。”
“去年我的战士号就过了,我帮你过关吧。”
当高手面对电脑上惨烈的战局时,他突然感觉脖颈被一只骨感的手用力按住,那只手正使劲的往下压。
提姆突然想到了小时候在乡村看过的屠宰羔羊的情形。
屠夫按住等死的羊,抚摸着柔软的脖子,寻找最合适的地方。一刀下去,放血,羊会在几十个呼吸间迎接静静的死亡。
提姆没感觉到任何恶意,他相信薇拉不会伤害他。也不认为这是个恶作剧,毕竟两人还没熟悉到那一步。可他还是选择信任,选择沉默。
就像羔羊,他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