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走了,临走还顺走了顾梨剩下的罗刹牌。
他现在手里已经有十块罗刹牌。
虽然顾梨让他不必愧疚,但他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但受伤的当事人都不再计较,那么他再耿耿于怀,只能是徒增烦恼。
陆小凤索性先不想这些,待有机会,再做补偿也不迟。
他决定不再纠结罗刹牌的真假,能找到几块就找到几块,等岁寒三友来找他要的时候,他就一股脑的将罗刹牌全给出去,让那三个老家伙自己挑出一个真的。
罗刹牌他找了吗?
找了。
找到了吗?
找到了。
这两件事情他都已达成,又何必纠结真假呢?
左右岁寒三友又没说他们要的罗刹牌,一定是真的罗刹牌。
想通这一点,陆小凤欢快的又去了一趟醉霄汉酒楼。
他要去把没喝完的酒再喝一遍。
这夜。
月明星稀。
如银月色穿过格窗,洒落一地,铺成满屋朦胧清霜。
如此静谧,如此温柔。
床上的人同样熟睡,退却白日的凌厉和妩媚,只余一片安静的睡颜。
黑色的长发似水藻一般在床上蜿蜒铺开,很少有男人会留那样长的发,几乎要覆盖住他整个上身。
他的手掌被一个人握着。
那人趴在他的床边,睡得极不安稳。
他俊秀的眉微微蹙起,无意识地将紧握的手掌又往怀里收了些许,似是无甚安全感的下意识动作,又好似一种孩子般执拗的占有。
胧月轻纱的帷幔半遮半掩,刚好可以看见两人依偎的画面,万般唯美。
然而,就是有人见不得他们这么舒服的。
一阵浅灰色的迷雾缓缓笼了过来,无声无息,好似一种慢性的毒,要把这房间的两人侵蚀殆尽。
几乎是同时,床上的人豁然睁开眼睛,一双凤眸摄出寒芒。
只见他一抬手,似乎在灰色迷雾之中抓到了什么,枫色的唇微微勾起。
“唔……”
趴在床上的人忽然发出一声轻微而短促的嘤咛。
顾梨垂眸看去,只见顾惜朝眼皮乱动,仿佛下一秒就要挣扎着醒过来。
他无奈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松开手,生怕惊扰了谁一般,对着那团雾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灰雾褪去,顾梨俯下身来,凑近少年的耳边温声低语:“没事,好好睡吧。”
他的声音沉缓而魔魅,带着某种让人安心的魔力,拖着顾惜朝重新进入黑甜的梦乡。
那只杀人无数的手,轻柔地拍在少年单薄的脊背上,呓语般低声轻哄。
直到少年眉头松开,将他的手抱得更紧,又沉沉睡去。
顾梨不是温柔的人,他是天生的上位者,无情又宽容,残忍又冷漠。
上下两辈子,他第一次对一个人这样耐心温柔。
他忍不住无声地笑了,绮丽的凤眸弯成两道月牙。
真是,疯了。
肩膀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时刻提醒着他今天做了什么。
他让西门吹雪刺了自己一剑。
就为了……
顾梨忍不住低头轻轻将亲吻落在少年柔软的发顶,皂荚的清香霎那间灌了满喉。
惜朝,此番过后,便别想逃了。
他正想起身时,才发现自己的手被少年紧紧地抱着。
他扯了扯嘴角,有些无奈了。
惜朝,你也不是全然无情,是也不是?
只不过……他现在要出门了。
古有割袍断袖以示恩宠,但顾梨又不能剁了自己的手。
顾梨想了想,抬手给顾惜朝点了一记睡穴,再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将自己有些麻木的手掌从他的怀里抽出来。
即便知道少年不会再轻易醒过来,顾梨也做得也格外小心,他将少年抱到床上,轻轻掖好被角,才随意披了一件衣服,走出门去。
小楼屋檐之上,一全身漆黑的男人迎风而立,他的衣摆被夜风卷起,似融入夜色的旗帜,猎猎翻飞。
男人微微望着月色,凉如水的月色照在他近乎妖异的美人面上,如梦似幻,好不真实。
“要杀你的人可真多啊……”男人摊开手,细碎的血珠从他手掌间滚落,在莹白的薄雪上,留下片片落红。
他不过站在这里不到一刻的时间,便已经来了三波刺客。
虽皆被他挫骨扬灰,但也惊讶于这种频率和人数。
“你已杀了三波人,今夜,应该是没有了,还不是因为你那罗刹牌惹出来的?”
“我来此,也是为了此事。”
顾梨拢了拢身上的外衫,站在男人的身边,和他一起抬头看着月亮,问道:“你一直在看月亮,这里的月亮和大漠有什么不一样吗?”
他长发未束,却丝毫不见刚刚起床的凌乱,反而是绸缎一般乖顺地披在他的身后,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摇曳。
“大漠的月是苍凉,这里的月,是凄冷。”
男人没有回头,淡淡答道。
“原来如此。”顾梨点点头,继续又问道,“那四九城的呢?”
男人似乎是被这个问题逗笑了,他转过头来看向顾梨,如血的唇微微勾起。
他仿佛天生就是这副惑人的面相,不似真人,倒像是山间蛊惑人心的男狐狸精。
“四九城皆是权力之争,哪有时间看那劳什子月亮。”
顾梨不置可否,只道:“好久不见啊。”
他抬眼对上男人那双奇异的双色的眼眸。
一边是接近灰色的蓝,另一边也是淡若琉璃的浅棕。
“师父。”
他最后两个字咬得格外慢,戏谑着眉眼看向玉罗刹。
玉罗刹垂眼看他的肩膀,笑得格外妖冶。
“这么久不见,但是也没见你有什么长进,情爱二字,果然害人啊。”
“哦?”顾梨似是了然然般点头,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害人吗?起码我能抱着惜朝睡觉,而师父您……”
玉罗刹冷笑:“别以为本座不敢杀你。”
顾梨拍拍玉罗刹的肩膀,装模作样地宽慰道:“师父,年纪大了气性这么大可不好,你应该多跟吹雪师兄学一学,平心静气,武道才能一片坦途啊。”
玉罗刹又被一噎。
妈的,这破孩子一点也没有小时候可爱了。
不过这点倒是很像为师。
想到这,玉罗刹又得意起来。
“说到小阿雪,你觉得他怎么样?”玉罗刹问道,“你不是跟他比过武了吗?”
顾梨挑眉:“你当着吹雪师兄的面,这么叫过他吗?”
西门吹雪听到这种称呼,就算是亲爹也得来上一剑吧?
玉罗刹:“……”没有。
阿雪,比武的时候,你的剑怎么没再偏半寸,捅死这个逆徒!
“我再问你小阿雪的武功如何?”玉罗刹皮笑肉不笑地又重复了一遍。
说实话,他对这个小徒弟是相当宠爱的,若是换成别人敢这么跟他说话,早就连尸体都不剩了。
而顾梨也知道正是知道这一点,面对这个父亲一样的长辈,才有了那么一点恃宠而骄的意思。
“他内心坚定,剑道纯粹,说实话,他真的很适合用剑,他会在此途永无止境地攀上高峰。”顾梨道,“只是太过执拗,若再如此修下去,应当会走上大道无情之路。”
“到那时……”顾梨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但是玉罗刹已经明白了顾梨的意思。
到那时,西门吹雪才是真正的无心无情,六亲不认,一心向道。
这也正是他最担心的一点。
无情道这条路,最终的结果只能是以身殉道,走向毁灭。
身为父亲,他是不愿意见西门吹雪走向这条路的。
哪怕西门吹雪不想继承西方魔教,在他眼里,也没那么重要。
玉罗刹也思考起来。
他现在处于,大号练废了,小号没法练,好不容易收个徒弟,还是皇帝没法继承魔教的状态。
他甚至没有宗族,因为全被他亲手给屠了。
四舍五入就是一个孤家寡人。
要不然,还是从夫人一脉过继一个吧。
“说我已经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顾梨的声音打断了玉罗刹的思绪。
玉罗刹好奇道:“你能有什么办法?”
“这个……还不能说,因为我也不保证能不能成功。”顾梨略一思索了一下,“因为有一定的风险,吹雪师兄不一定能同意。”
玉罗刹笑得媚态横生,眼角眉梢却都泛着丝丝嘲讽之意。
“那本座便……静候陛下佳音?”
顾梨:“……”
总觉得被你这么叫,会折寿啊。
玉罗刹消失在了夜色里,灰雨蒙蒙,不知飘往何处。
静谧夜色,悄然流淌着一道如梦如幻的声音。
分不出男女,辨不出远近,只宛如响在耳畔,悠远回荡。
“宝玉无瑕,宝玉不败。”
“西方之玉,永存天地。”
顾梨足尖轻点,便落了地,他看了看玉罗刹离开的方向。
“还以为这次不喊口号了,原来是留在后面了。”
顾梨回到房间时,顾惜朝睡得正熟,可能是被点了睡穴的关系,连姿势都没动过一下。
顾梨褪下冰凉的外衣,等身上热一些了,才轻手轻脚上床,将少年囫囵个地抱进怀里。
少年在睡梦中不自觉地便往顾梨的怀里靠,仿佛那里能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顾梨低下头,蹭了蹭少年的发顶,倦怠地闭上眼睛。
玉罗刹亲自来北境了,这就说明,他要亲自铲除异己了。
岁寒三友。
飞天玉虎。
这四个人的命,也要到头了。
现在,他应该去办另一件事了。
惜朝……
顾梨将怀抱紧了紧。
一夜好梦。
全世界都是陛下和惜朝play的一环。
我朋友看完说,玉罗刹像那个“磨剪子,戗菜刀”的大喇叭。
真想让她闭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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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夜半故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