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告诉你罗刹牌确实在我这里,但我这里的这块,不是真的。”顾梨似笑非笑道。
陆小凤想过一百种顾梨的反应,唯独没想过,顾梨上来就跟自己摊牌,这突如其来的一脚油门差点让他跟着闪了腰。
而他此时才发现,顾梨手中把玩的物什正是他口中假的罗刹牌,但他还是疑惑。
“不是真的?可你不是用一千两黄金从老板娘手里买下了这块罗刹牌了吗?”陆小凤的眼睛盯着那块罗刹牌,实在看不出这哪里像是假的。
千年古玉,没错。
七十二天魔,没错。
二十六地煞,没错。
背面的千字梵文,没错。
到底错在了哪里?
“是啊。”顾梨大方承认,甚至他直接将罗刹牌拿给了陆小凤看,“因为我买的就是假的。”
陆小凤反反复复地看着这块罗刹牌,微微皱眉道:“如果你买的这个罗刹牌真的是假的,那么他确实可以以假乱真了,莫非你想带着他去西方魔教?”
顾梨拿回罗刹牌神秘一笑:“是,也不是。”
陆小凤继续问道:“是在哪里?不是又在哪里?”
真是越说越迷糊了,他陆小凤自诩聪明,但是遇见顾梨,他总觉得自己的难走跟不上这个人的节奏,稍有不慎便会被绕进去。
“是,是因为我确实要以假乱真。”顾梨摩挲着那块温润古玉,这罗刹牌即便是假的,用料也相当讲究,并不比真的罗刹牌差,“不是,是因为我不想用它去西方魔教冒名顶替,而是要用它做生意,将来还会有很多人像你一样,认为我手中的是真的,然后再像我一样,不惜花重金也要得到它。”
陆小凤恍然大悟,但是他觉得这事情实在是不道德,但他自己又是被欺骗的一员,而且还是被好朋友欺骗的。
陆小凤长叹一声,顿时觉得自己的命苦极了,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原来他也是在骗我。”
被迫与鼓励演戏不说,还要被刚认识的好朋友骗。
“哦?谁能骗到你啊?”
清泠泠的少年音传来,带着刚刚晨起的沙哑,顾梨和陆小凤二人循声望去,只见顾惜朝着一身青衣站在楼梯口。
少年眉目如画,全身都散发着刚刚睡醒的轻松和惬意。
顾梨见来人缓缓勾起嘴角:“被我们吵醒了吗?”
少年摇头,半倚在栏杆上:“不是,睡醒了就起来了。”
昨夜还是回自己的房间睡了,忙了大半夜才将那些尸体处理掉,实在是累了,所以起床的时间也晚了一些。
他缓步走下楼,目光移向陆小凤:“以陆兄的聪明才智,怎么也不至于被骗吧,所以是谁告诉你,顾梨这里的罗刹牌是真的?”
“银鹞子方玉飞。”
顾惜朝闻言,眸色暗了一瞬,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陆小凤此时显得有些颓丧。
他好不容易找了个能够帮他寻找罗刹牌的好搭子,好酒友,结果却连这位好酒友也是在骗他的。
“方玉飞?”顾梨轻笑,“原来如此。”
这个方玉飞在原著中是黑虎堂的堂主,外号飞天玉虎。
黑虎堂也是个蛮有趣的地方,它依靠金钱在江湖之中迅速崛起,其势头之猛,甚至超过了一些江湖上的老牌帮派,隐隐有与西方魔教分庭抗礼的趋势。
而如今方玉飞作为黑虎堂的堂主,想要加入罗刹牌的争夺当中,其目的,自然就不言而喻了。
而陆小凤被他骗,也再正常不过,因为方玉飞本身阴险狡诈,就是一个十分好的演员和导演。
“你好像知道了什么?”顾惜朝见顾梨的表情,就知道他一定想到了什么。
“是啊。”顾梨点头,只见他伸出手,拍了拍陆小凤的肩膀,“以后交朋友的时候还是要慎重一些,不要什么阿猫阿狗都结交。”
随即他又看向顾惜朝:“惜朝可千万别学他。”
陆小凤:“……”怎么还带拉踩的?
“我猜你肯定还不知道飞天玉虎真实的身份,你如果知道了,就会明白他让你来找我的目的。”顾梨微微一笑,“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黑虎堂的堂主——飞天玉虎!”
陆小凤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方玉飞这样的身份,这样的背景,顾梨竟然叫他阿猫阿狗?!
银鹞子方玉飞是阿猫阿狗吗?
那肯定不是,江湖上能叫得出名号的,怎么可能是阿猫阿狗?
那黑虎堂堂主飞天玉虎是阿猫阿狗吗?
那就更不是了。
能在极短的时间内使自己的帮派壮大起来的人,能是什么等闲之辈?
但顾梨还是觉得,这种不自量力的人,实在算不得什么厉害的人。
人嘛,要有自知之明,懂得审时度势,这样才有可能会成功。
可下一瞬,陆小凤就明白了顾梨的意思。
他真的很聪明,他只是更愿意相信每个人都是善良的,这世界是美好的。
所以他才刻意忽略了方玉飞出现时机的巧合,以及欺骗自己的目的。
陆小凤又叹了口气:“看来我还要再去找一下方玉飞了。”
因为按照这个逻辑推理一下,方玉飞放出消息说顾梨手上的罗刹牌才是真的,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小楼里,甚至昨夜,还进行了激烈的刺杀。
那么最有可能拥有真的罗刹牌的人,自然就是方玉飞。
“先不用着急。”顾梨微微一笑,“先让你看场好戏。”
“什么好戏?”陆小凤微微一愣。
随即,敲门声响起,随即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小梨花,你在吗?”
“来了。”
陆小凤惊奇道:“你不是说今天不开业吗?”
“对啊,今天不开业,但是上大戏。”顾梨越过陆小凤,走过去开门。
来人一身灰色兽皮,绣有北境民族特有的金色图腾,她的发间簪着坠了红宝石的金步摇,抬眼望着顾梨莹莹的笑。
“你终于来了。”顾梨道。
王夫人娇笑道:“当然了,小梨花拜托我做的事,我哪里敢怠慢。”
只见她杏眼一扫,从陆小凤身上,转移到了顾惜朝的身上,整个人都亮了。
她眨巴着大眼睛,饶有兴味地看向陆小凤,道:“呦~这什么情况啊?抓奸现场?”
毕竟那位俊美的账房先生,明显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啊。
陆小凤无语。
顾惜朝默默移开视线。
顾梨好笑地推开她,自己径直向门外走去,顾惜朝跟在他的身后,也走向门外。
“行了,别闹了,我们出去吧。”
王夫人见顾梨不想说,转头凑近了陆小凤。
大概是在场的其他人,只有陆小凤看着是个老实的,也只有陆小凤才是那个被戴了绿帽子的苦主。
“你把他们捉奸在床了?”
陆小凤抽了抽嘴角,北境的妹子都这么豪放的吗?
“没有。”陆小凤否认,因为他确实没见着这两人睡一张床上。
王夫人没听到自己想要的八卦,撇了撇嘴,道:“虽说我向来瞧不上你们这个臭男人,但是你也别太软蛋了,自家妾室偷腥偷到眼皮子底下,你竟然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陆小凤看了一眼顾梨和他身边的顾惜朝,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他也得敢啊。
先不说他们不过是演了一场掩人耳目的戏,就算是真的,顾梨什么身份,他什么身份,他哪里敢计较这些。
所以他只能尴尬地笑笑。
“哎呀~”王夫人阴阳怪气地叹了口气,“还是小梨花好手段啊~”
王夫人一边走向外面,一边感叹道:“你们啊,都不行。”
陆小凤:“……”
这个他真不行。
小楼外,不知何时已经聚满了人,他们有的对着那一堆尸体指指点点,面露惊骇,根本不敢靠近一步,生怕这诡异又恐怖的一幕落在自己身上。
有的,抬头望向站在屋檐上的人,心生向往。
那人一袭红衣艳烈如火,青丝披散,夹着细雪的寒风将他的衣袍吹散,泼墨似的长发飞扬在空中,仿佛在与冰雪起舞。
他如一尊威严的玉雕伫立在那里。
风雪无法穿透它,高冷无法侵蚀他,他只要垂眸,芸芸众生便在他眼前,在他脚下。
太美了,美得整个北境都在那一抹艳色下变得黯淡无光。
北境的雪,都甘愿做了他的陪衬。
顾惜朝也在地上仰望着那个人。
但是他不一样,他的心中并不是向往,而是一种,奇妙的,自豪的与有荣焉的感觉。
而檐上那人似有所感,也循着望过来。
于是他们的目光,穿越冰雪交汇在一起。
顾梨勾了勾嘴角,高声喊道:“想必大家也都看见了那些尸体。”
那些宛如冰雕一般,虔诚跪拜的尸体整齐排列,他们身上没有伤口,甚至连衣服都没有褶皱。
群情骇然。
这怎么可能做到?
除非他们是自己主动跪下,冻死在这里。
顾梨满意地看着众人的神态,继续高声道:“他们都是昨夜来刺杀我的刺客,一共五十七人,全部在此。”
“当然,走错房间去刺杀我家惜朝的,现在已经都被丢进山里喂野狼了。”
四下皆惊,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女人。
他那样美,美得触目惊心。
但又,那样狠辣,近百人的性命,被他说得宛如一粒浮尘般不值一提。
“我顾梨虽是一介女流,初来乍到没有根基,但也并不是好欺负的,你们当中想要罗刹牌的人,可以光明正大的拿钱来买。”
只见顾梨抬手,一枚雪白的玉牌赫然出现在他手掌间,随着风雪摇晃。
“但你们要是像这些人一样,想要冒一点点风险不劳而获,这便是下场!”
他宽袖拂过,似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众人惊恐地回头看去。
是尸体,是那五十七具尸体。
接二连三,宛如鞭炮一般,炸响在众人耳畔。
这画面实在恐怖又唯美。
几十具尸体接连炸开,他的血液、皮肉、骨骼已经北境的寒冷冻结。
不会血液喷溅,也不会血肉横飞,只有一切都灰飞烟灭的壮丽。
刹那间激起千层雪浪,血色与洁白融为一体,灿若烟花。
而檐上那人,只是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顾惜朝望着他,只有他没有回头去看那幅绮诡的美景。
他只是长久地注视着那人。
仿佛又认识了他许多。
……
风雪稍歇,北境,暮薇山。
山上有一座破败不堪的庙宇,朱红色的石柱油漆斑驳,门扉腐朽,半挂在摇摇欲坠的门框上。
风吹树影斜,落叶凄惶,扑簌簌地往下坠。
这里实在是太荒凉了,荒凉到连通往此处的小路都是被人硬生生踩出来的。
高大巍峨的神像慈眉善目俯视众生,但它早已破碎不堪,褪成灰败的颜色,半颗脑袋不知所踪,只留下一只眼睛静然垂着,似是在嘲弄不敬神明者,必有灾祸。
一绿袍老人盘膝坐在脏旧冷硬的蒲团上,似乎是在闭目祈祷,又像在虔诚膜拜。
他身后,一个鲜血淋漓的黑衣人走过来,他勉强撑着半口气在,这么冷的天,流了那么多的血,能走到这里,已是强弩之末。
“长……长老……”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好像从喉咙里拼命挤出来的一样。
“什么事?”绿袍老人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
他闻到了那浓重的血腥味,从他身之人身上源源不断地传来。
“我们都估错了。”那人艰难地开口,实际上他现在已经开始全身发冷,牙齿打颤,说不出话来,但他正用平生最大的毅力支撑着。
“那顾梨和她的那个账房先生,都是有武功的!”
说完,他像是看见了什么此生最恐怖的画面,双目暴突,布满血丝。
噗嗤!
他口中溢出鲜血,绿袍老人终于回头,只见那人全身骨骼扭曲变形,竟是直接七窍流血而亡!
唉……
老人叹息一声,抬手附在那双布满鲜血,死不瞑目的眼睛上。
“你也算忠主之人,吾会将你好好安葬,并慰劳你的家人。”
说完,他收回手,转身面向神像,深深地鞠了一躬,似乎是在为已死之人祈福超度。
“不如我们亲自去,杀了他,将罗刹牌夺回来!”
一道尖锐的声音突兀响起,竟比这北境的雪天还要阴寒。
“各路人马百余号人,一夜之间全军覆没,而他们竟然只有两人?”另一道声音响起,只不过他更加谨慎。
尖细的声音问道:“真的只有两个人吗?”
谨慎的声音答道:“真的只有两个人。”
那两人一问一答,而绿袍老人还是没有说话,尖细的声音坐不住了:“孤松,你说句话啊,今晚我们要不要去?”
“今夜,我们就去吧。”孤松站起来,垂头掸去身上尘埃,他枯瘦布满褶皱的脸上挂着诡异阴森的笑容。
“总不能都让小卒子们把事都办喽?我们这把老骨头,也得好好活动活动了。”
“你们说是吧,寒梅、枯竹?”
“哈哈哈哈哈哈哈是啊,是啊。”
“没错,我们也该活动活动了,太久不出山,那这个后生,怕是都把我们几个老不死的给忘了。”
他们的笑声久久回荡在这座荒山之间。
是啊,谁会在意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后生呢?
更何况,其中还有一个,是女人。
……
陆小凤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中久久不能回神。
实在是……绮丽诡异,绝对能令他终生不忘!
人群逐渐散去,顾梨从檐上翩然而至。
“怎么样?这戏,够不够精彩?”
“精……精彩!”陆小凤愣愣地点头,“陆某生于世上二十余载,还从未见过如此震撼的场面。”
毕竟也不是谁都会拿五十多具尸体来当鞭炮炸的。
顾梨点头:“那么,戏看完了,你去找飞天玉虎拿走罗刹牌吧。”
话说到此,陆小凤反而迟疑了:“现在已经出现假的罗刹牌了,那么飞天玉虎手中的罗刹牌就一定是真的吗?”
顾梨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确实,已经出现了假的罗刹牌,那么现在谁手中的罗刹牌都有可能是假的。
“但是,他手中的那一枚,万一是真的呢?他这么心积虑的玩这一手祸水东引,他应该是很自信,自己手中的罗刹牌就是真的。”
“也有道理。”陆小凤纠结地拧紧了眉头。
“而且你的期限只有十几天了。”
顾惜朝不知何时过来,他手中拿着一件白狐大氅,走到顾梨的身边,给他披上,顾梨只觉肩上一暖,回过头去看他,解下大氅兜头将顾惜朝整个罩住。
“你穿得也少,当心着凉。”
陆小凤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这大冷的天,谁给他披一件衣服啊?
他现在有点想花满楼了,但不是他又不想让花满楼来这里挨顾梨的欺负,但这个苦他也不能只自己一个人吃。
于是他暗下决心,要诓一个人来。
不过顾惜朝说得对,他有十几天的时间了,但是依然没有任何头绪。
好不容易顺着线索找到了,还是一枚假的。
陆小凤叹了口气:“看来我也只能去方玉飞那里去碰碰运气了。”
顾惜朝裹紧了白狐大氅,温暖的气息源源不断地将他包裹,他抬眼看向看着顾梨,而顾梨却盯着陆小凤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你已经知道是谁了,要不要我去,杀了他?”
他走到顾梨的身后,和他望着同一个方向。
“惜朝,不用你亲自动手,他会死的。”顾梨喃喃道,“别脏了你的手。”
“我们现在要做的,等待一位,不,或许是三位客人。”
“三位?”
“是啊。”
顾梨微微一笑,不知何时,雪停了,淡金色的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照着过来,雪如银屑,浮光跃金,却毫无暖意。
“惜朝,北境的这个冬天,真长啊……”
已经,快五月份了。
但雪还是没有化,反而越来越冷了。
“老天好像知道这里又要死人了,竟然迟迟不肯让春天降临啊。”
顾惜朝听了觉得好笑:“你也信天吗?”
“当然不信。”顾梨转过身来,看着顾惜朝笑,“信天,不如,信我。”
他一字一句,神情倨傲,唇边三分漫不经心,便是对天意最大的嘲弄。
他是天子,不,他就是天。
顾惜朝点点头:“我也不信,但我只信我自己。”
顾梨轻叹一声:“难道我就不让你相信吗?”
顾惜朝笑而不语,就这么看着顾梨,他们二人对峙许久,终是顾梨败下阵来,无可奈何地隔着大氅,将顾惜朝整个揽进怀里。
“惜朝,这么聪明可不好。”
顾惜朝的声音轻轻地传来:“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啊……这样啊,差点忘了。
顾梨暗自闷闷地笑。
确实如此,他就喜欢这样的惜朝。
聪明,温润,却,隐藏着尖锐锋利刀刃。
然而他们确实等到了一位客人。
但他并不是顾梨所想的那三位,而是一个青年。
青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被阳光宠爱过的小麦色,剑眉星目,十分俊美。
他不是顾惜朝这种精致漂亮,一身书生意气魏晋风流的俊美,而是浓艳昳丽的,非但不显女气,反而平添几分近似大型猫科动物的野性和狂傲。
他的左耳戴着一个蓝绿色孔雀石的耳坠,形状有棱有角并不规则,好像并未经过打磨,而是直接从原石上敲下来的。
他一身北境王族的打扮,身上穿得并不是北境常见的兽皮制衣,而是一件深棕色的缎面锦袍,前胸绣着象征着北境王族的神兽白虎,那虎栩栩如生,神情慵懒轻蔑,闲庭信步一般,从山上缓缓走下。
他的腰间坠着一块十分漂亮的玉佩。
晶莹剔透,宛若北境千年不化的寒冰,却在迎光处,折射出淡紫色的光晕。
顾惜朝戳了戳顾梨的袖子,小声道:“那只老虎,长得有点像你。”
顾梨:“……”
他第一次产生了让顾惜朝闭嘴的念头。
顾惜朝噎了顾梨一下,自己低下头偷笑。
“呵。”
顾梨轻笑一声,也跟他不计较,只懒懒地倚在榻上,抬眼看向来人:“真是抱歉,今天的小楼不营业。”
那姿态,确实与那只老虎有点相似。
“我不是来买首饰的。”青年开口,他连语气都带着几分天然的狂气,“我是来买罗刹牌的。”
顾梨挑眉:“怎么北境王室也对我们江湖上的东西感兴趣?”
青年自己寻了个地方,双腿交叠,就这么大剌剌地坐了下来。
“我对罗刹牌不感兴趣。”他摇了摇头,蓝绿色的耳坠子也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曳,“但我对那个堪比和氏璧的千年古玉感兴趣。”
顾梨:“……啊……”这他倒是没想过,竟然会有人因为罗刹牌是一块千年古玉,而来买罗刹牌。
顾惜朝也有点惊奇,要知道罗刹牌背后代表的可是整个西方魔教的财富和势力。
而眼前这个人,竟然真的只是为了它一块好玉而想要得到他。
这人究竟是真的淡泊名利。
还是太狂了,以至于连西方魔教财和权都不放在眼里,而只对一块玉牌子感兴趣。
“既然你是因为玉来的,那也自然也要用一块玉的价格把他卖给你。”
顾梨拿出罗刹牌递到青年手中。
“想来你应该是个玩玉石古玩的行家,你认为这玉值多少钱,我就卖你多少钱。”
青年拿过罗刹牌,前前后后反反复复地仔细观看。
“这可真是一块好玉……”
通体晶莹洁白,雕刻功法成熟老辣,细致入微,哪怕雕刻的内容如此丰富,也格外井井有条,栩栩如生,显出一派从容纯熟的大家风范。
“雕工也是上好的雕工……”
青年爱不释手细细把玩,越看越喜欢。
忽然,他抬起头,琥珀棕的眼眸中闪烁出奇异的色彩,好像小猫得到的心念已久的毛线球。
“这玉,我给一千两黄金,这雕工,我给五百两黄金,一共一千五百两,梨花小姐,意下如何?”
一千五百两?!
顾惜朝咋舌。
这就赚了五百两,还是黄金?!
“好!既然你觉得它值一千五百两,那我们就一千五百两,成交。”
青年终于露出笑容,颊边带着小巧梨涡,右边单侧还有一颗不甚明显的虎牙。颇有几分稚气。
顾惜朝:“……”
这人笑与不笑的反差这么大吗?
青年笑意盈盈将罗刹牌揣进怀里,抬手打了个响指,门被从外面打开,几个大汉抬着装有黄金的箱子走了进来。
“轰!”的一声。
箱子落地。
几个大汉单膝跪在青年脚下:“殿下,一千五百两黄金,请您清点。”
青年看向顾梨:“梨花小姐,点一下吧。”
顾惜朝看向顾梨,顾梨抬手搭在顾惜朝的肩膀上,笑得惑人。
“不用了,北境王族,我信得过,想必你也不会为了一块玉,失了王族的体面。”
青年哈哈大笑:“你说得对,区区一千五百两黄金,还不至于我让我背弃王族的气节。”
北境王族,那是在马背上,在这冰天雪地里一点一点,厮杀上这个宝座的。
他们有勇有谋,一身铁血,根本不屑于做这些偷鸡摸狗的腌臜事。
“你的性格我很喜欢,可惜,你是女人,我们不能做兄弟。”青年叹了口气,“北境有规矩,一个男人不能太过亲近一个女人。特别是,这个女人还有家事。”
哦。
顾梨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从未听过北境人说他不知检点,反而都是说陆小凤不行的。
原来根源在这里。
顾梨忍不住笑了,他的下巴垫在顾惜朝的肩膀上:“没关系,今日能结识殿下,小梨花我,已经知足了。”
青年忽然想起什么:“哦,对了,我叫歌舒霁,今北境第三殿下,以后若是在北境遇到困难,可以报我的名字。”
哥舒霁……
顾梨在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他倒是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只不过……
他在来时听说,北境有一个王子颇受北境王宠爱,因为其母妃曾是北境王挚爱之人,如今看来,当是这位了。
“惜朝,看到了吗?”顾梨指着那几大箱子黄金:“钱,就是这么来的。”
顾惜朝有些无奈地剥开顾梨的手:“这小楼里放了这么多珠宝、黄金,还有罗刹牌,简直就是一个活靶子,你今日的震慑,只能吓住那些胆小的。”
“你说得对,”顾梨深以为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更何况,是这么大的财富呢?”
“不过没关系。”他懒懒地伸了个懒腰,眉眼微垂,看上去似有倦意。
“来了,就都杀了吧。”
这一句,仿佛叹息一样轻柔,却又透着说不出的冷漠。
顾惜朝轻扯嘴角,也觉得自己杞人忧天。
“等了这么久,那三位客人也不来,想必是不回来了,我们吃着东西,早点休息吧。”
吃什么?
火锅。
温暖的小楼里,还是第一次染上这样的烟火气。
“惜朝,你去烧一些炭火来。”顾梨不知道从哪里拖出半只小羊,没有内脏,皮毛都被处理干净,只剩下一副骨架和附着在上面的羊肉。
顾惜朝依言拿出炭盆,放几块金丝木炭,用火折子点燃。
顾梨集了一大桶的新雪,走去河里凿了冰,拿回来煮羊肉。
顾惜朝没见过这种做法,就好奇地在旁边看。
顾梨把冰块和羊肉在锅中放好,再加上一些姜片和白萝卜,盖上锅盖。随后用铁夹取烧好的炭块放入锅胆之中。
他随手将取碳的铁夹放在一边,道:“等一下吧,等煮开就能吃了。”
“用冰块煮羊肉?这是什么做法?”
“这一味叫冰煮羊,比一般煮的羊肉要更加细嫩可口。”
除此之外,顾梨还准备了一些配菜,来到北境自然要吃一些山珍。
有些肉,看色泽,顾惜朝不但没吃过,连见都没见过。
北境吃山珍,鲁地吃海味。
这一趟也算是没有白来。
水煮来,顾梨先给顾惜朝盛了一碗汤,让他先喝着,然后再捞里面的肉吃。
顾惜朝尝了一口,确实鲜美,肉汤中还带着萝卜煮熟后的清甜,因为姜放得多,羊肉又是温性食物,一碗汤下肚,顾惜朝顿时觉得全身都暖烘烘的。
羊肉也煮得十分软烂,鲜嫩弹牙,膻味也很淡。
顾梨吃了一口所谓的山珍,含着筷子,动作顿住。
有些动物,颁布保护法不是没有道理的。
因为太好吃了。
这也就是在古代,才能有这个口福。
(划重点:以上,没有宣传野生动物好吃的意思!也没有呼吁吃野生动物,剧情需要,不要模仿!!!)
顾梨也给顾惜朝夹了一筷子:“吃点这个,这个好吃。”
“好。”顾惜朝夹起放进嘴里,好吃得眼睛一亮。
然而饭还没吃尽兴,一声巨响,小楼那块价值连城的黄梨木的,碎了。
狂风暴雪从门外灌了进来,和滚滚白雾涌进,飞溅的碎屑打翻了一整锅羊汤,炭火撒了一地。
还好,顾梨反应极快,他拉住顾惜朝的手腕迅速后撤,在此一瞬间,连桌带锅轰然炸开。
顾梨袍袖翻飞,卷起迎面而来的碎片和炭火,甩向一边。
“嘭!”
又是一声巨响,展柜碎裂开来。黄金珠宝散落一地,顾梨却似毫无所觉,他只愣愣地看着地上的一堆破铜烂铁,和散落在地,明灭将熄的炭火。
他好不容易和惜朝一起吃一顿饭。
就这么,被毁了?
他猛然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三位绿袍老人形如鬼魅,翩然而至。
“顾梨?”顾惜朝有些担心地看向顾梨,
顾梨表情冷然:“没事,我们的三个客人,来了。”
“梨花小姐,我劝您交出罗刹牌,免得受些皮肉之苦,甚至还会丢了性命。”
带头的人声音苍老,仿若行将就木。
但他的眼神却闪烁着阴邪恶毒的光芒。
“哦?”顾梨似笑非笑,拔下发上的金簪在手中把玩,墨发垂落,他眸光垂落神情十分专注,却没有在看那三个人,而是看着自己手中的发簪。
“我要是不交呢?”
“不交,就别怪我们三个老东西欺负你一个女娃娃了!”
孤松亮出他犹如枯枝的手掌,指甲变成墨翠一般的黑色,隐隐泛着幽绿色的暗芒。
说时迟那时快!孤松一马当先,勾指成爪,直攻向顾梨面门,顾梨不避不躲,手中金簪只轻轻那么一挡,便防住了孤松的攻势。
顾梨抬眸,一双凤目凛冽非常:“三位前辈,砸了我的店,坏了我的约会,现在又想抢我的东西,这天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你的东西?那分明是我西方魔教掌教令符,何时成了你的东西!”
枯竹飞身而上,却不知哪里飞来的小刀,堪堪擦着他的面颊,钉在他身后的墙面上。
枯竹惊骇,因为如果他刚才再上前一步,那飞刀就要削掉他的脑袋了。
顾惜朝纤细莹白的手指,正捏着一个与刚刚的小刀,一模一样的另一半。
他的面上还带着些许温和的笑意,哪怕是易容的脸,也依旧透出一种说不出的书卷气息。
“前辈,我也在呢。”他的声音平稳而沉静,却让枯竹都毛骨悚然。
眼前少年,未及弱冠,竟能有如此深厚的功夫?
顾梨手腕翻转,手背轻轻一击,拍在孤松的肚子上。
然而这看似轻轻的一拍,却让孤松倒退数步,被寒梅扶着,才勉强稳下身形。
孤松哇地吐出一口黑血,只觉五脏六腑,七经八脉全部搅在一起,让他痛苦不堪。
“你的武功……”孤松皱眉,不敢轻举妄动。
金簪在顾梨指尖翻转腾挪,他轻叹,语气仿佛颇为可惜:“你们来得可真是不巧了,就在两个时辰前,罗刹牌已经被我卖出去了。一千五百两黄金,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呢?”
三人回头,果然看到码得整整齐齐的箱子。三人同时只觉心脏堵得厉害,下一秒就要驾鹤西去了。
孤松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才卖了一千五百两黄金?!你卖给谁了?!”
“北境三殿下,歌舒霁。”顾梨答道。
“歌舒霁?!”孤松惊疑不定。
江湖上的人,他完全可以拿来当作草芥,但是涉及朝廷……
他们西域魔教的手,还伸不到北境王族的头上。
顾梨微微歪头,看这三位老家伙的表情,没想到在北境提歌舒霁的名字竟然真的好用,连昆仑岁寒三友都要忌惮几分。
“不过,我卖给他的那块罗刹牌是假的。”
“假的?”孤松表情变得迟疑。
顾梨道:“我猜你们也是得知了罗刹牌在我这里,所以才来找我的吧?”
“没错。”
顾梨笑了:“你们已经派了陆小凤给你们找罗刹牌,现在竟然还得自己动手?这么急?”
枯竹不想跟他废话,急躁地问道:“别废话,真的到底在哪?!”
“真的,在飞天玉虎的手里,而陆小凤已经去找飞天玉虎了,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拿回罗刹牌,归还于三位。”
“飞天玉虎?!”
顾梨缓缓勾起嘴角:“飞天玉虎,你们应该,很熟悉吧?”
是啊,他们当然熟悉。
飞天玉虎,就是黑虎堂的堂主啊。
一个妄图吞并西方魔教的后起之秀,他们怎么可能不熟悉呢?
“真在他那里?”孤松不大确定地问道。
他实在是不想再和这个女人对峙了。
他的武功太诡异,太深不可测,继续拉扯下去对他们也没有任何好处。
他们岁寒三友虽自称江湖老前辈,但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武功。
“既然是场误会,那我们向梨花姑娘赔个不是,这事确实是我们三个考虑不周了。”
孤松微微弯腰,算作赔礼道歉。
“我们便不多打扰……”
“呵……”
一声轻笑,将孤松的话打断。
顾梨指尖蹭着金簪的尖端:“你们还挺识时务的。”
“砸了我的店,毁了我的约会,你们不会一个鞠躬,就想到做什么都没发生吧?”
枯竹脸色一变:“我们已经道歉,你还想怎样?!”
“要么,赔钱,要么留下东西来抵。”
寒梅从后面又出来,一脸不屑:“不就是要钱吗?要多少。”
“黄花梨门板,五千两;双蛟龙纹翠,一万两……”
“你竟然漫天要价?!”寒梅气得手抖。
顾梨很无辜,因为他们就是正常的价格啊。
“唉,”顾梨惋惜地叹气,“惜朝啊,他们没钱,你说该怎么办呢?”
“你刚才不是说了,用东西抵。”顾惜朝无语,怎么自己说过的还忘了?
“好,那就……”
岁寒三友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抹金色以身而过。
“啊!!!我的手!!!”一声凄厉的惨叫。
寒梅举起被金簪钉穿的手腕,全身疼得发抖,满头冷汗。
他的经脉被金簪的余威震碎些许,恐怕连修为都有损毁。
顾梨却很满意:“用你们砸店的手,换万两黄金,这个买卖,划算。”
三人咬牙,恨恨地看向顾梨,顾惜朝上前一步,挡在顾梨身前。
顾梨的手,顺势搭在顾惜朝的肩上:“三位。慢走不送。”
岁寒三友还是恨恨地走了。
因为再待下去,他们可能真的会没命。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等他们得到罗刹牌,区区一个女人,哪里还有作威作福的份?
顾惜朝一边收拾着残局,一边问道:“你是想让岁寒三友去杀飞天玉虎?”
“他们一定会去的,但是飞天玉虎和他们谁先死,那就不知道了。”
好想吃火锅啊,可恶!
煲汤多放姜是我个人的习惯嘿嘿。
最后无奖竞猜,猜猜小王子是三兄弟谁家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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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入V三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