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辛也对自己如今的武功境界感到惊奇。
她想通关窍后大喜过望,头脑发热之下便往窗外的千丈绝壁纵身一跃,到了半空之中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好在她躯体像是较之前又轻盈不少,踏着崖壁上的突起作为缓冲,又被山腰处高大蓬密的松树林挡了一挡,这才没有当场摔死,只不过狗啃泥的窘状肯定是少不了的了。
但这些也都不重要了,她现在要做的,就是马上出发去往江南——只是并不是去找大概刚刚开始在一品坟盗墓寻宝的赝品“素手书生”,而是另外一位深知内情的人。
帝都,临安,普渡寺。
飞来峰下,西湖侧畔,六月盛夏的暑气不能完全侵袭这座千年古刹,隐约的莲香更添佛门净地之脱俗不凡,颇有“超越生死热恼,得无上清凉”的意味。
天色还未大亮,几个勤奋的小沙弥已在寺门附近开始洒扫。普渡寺乃是香火鼎盛的大庙,若不早些起身清理道路上的落叶杂物,怕是都赶不上第一波香客的来临。
他们正低头工作着,忽地一阵清风拂过,落叶轻轻被带起,余光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快速掠过。几人都已经学了些功夫在身,马上抬头查看,却只看到了一旁的树微晃的树冠,行道上依然空无一人。
难道是晨起的鸟儿?小沙弥们左右张望了一会,见没有异常,便又回到了认真洒扫的状态。
他们并不知道,一个身影已经如云烟一般跃过了三重高墙,并以极灵活的走位避开寺内所有的目光,几乎是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方丈无了大师的静室前。
房内正在打坐静修的无了似有所感。他睁开眼睛,走上前去,打开房门。
门外,是即使一身风沙烟尘,也难掩兴奋之色的莫辛。
“大师,我想到救他的办法了!”
“莫施主,老衲还是认为,此法……略有些冒险。”无了听完莫辛陈述,不忍当头浇她一盆冷水,小心斟酌着语句,“即便是天山童姥她老人家的高论,尚还需多加思忖才好。”
“生死本在一线之间。碧茶天下至毒,解法自然也难免要险中求胜。当年姥姥提及您的梵术金针刺脑引毒,我也觉得是天方夜谭,最后不也管用了吗?”莫辛言辞恳切,目带希冀,“六阳掌、生死符、白虹掌力,还有如今的北冥神功……现在我手里积攒的条件与姥姥所言解毒之法已越来越接近。我,我总是不甘心,情愿搏上一搏的。”
说着,莫辛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十年之前。
其时,她刚刚与童姥逃脱了李秋水的追杀,一人功力尚浅,一人重伤残疾。面对李秋水接下来必然的疾风暴雨式的搜捕,童姥当机立断,决定反其道而行之,往李秋水这个皇朝太妃的势力中心,帝都皇宫而去,搞一个灯下黑。
禁宫大内。冰窖的沉重大门在深夜被推开,一个瘦削的年轻姑娘正背着一个看着身形更年幼,但面容却见苍老的女子,遁入了这黑洞洞的寒冷之地中。
“嗯,此地偏僻,十分寒冷,那贱人肯定想不到我们躲在这,”童姥坐在一块大冰块之上,满意地看着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封闭环境,“皇室用冰至七月底便止了,如今刚到八月,又没到深冬蓄冰的时候,就连都水司的人近期都不会来了,正适合我闭关修炼。”
她又想及皇宫之内必然养了许多的珍禽异兽,正好供应她每日一顿的鲜血,更喜得笑逐颜开,一扫这大半月来成为丧家之犬的阴霾。
十六岁的莫辛见状,默默地转身向大门走去。
“干嘛去?我行动不便,你得去帮我找些吃的来。”童姥何等耳力,一下就听到了她的动静。
“姥姥,您已经到了安全之地,功力也恢复了六七成,自然不需要小女继续侍奉在侧了。”她小声地说道,“我该回四顾门了。”
她说着便想推门而出。岂知此时黑暗中一道强劲的气劲袭来,莫辛背后的大椎穴凌空被点,她登时浑身脱力,扑倒在地。
“四顾门四顾门,姥姥这一路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童姥一瘸一拐地走到她跟前,声音恼怒不已,“你不是说你和你们门主大吵了一架,然后被扫地出门了吗?”
“其实是我单方面骂他一顿然后跑了,而且我确实也有不对的地方……总之,我都走了一个多月了,又没专门告假,账目细务肯定堆积如山。姥姥,求您放了我吧,我再不回去,门内怕是连工钱都发不出去了。”
童姥都要气笑了:“蠢丫头臭算账的,死也忘了不了本!一个江湖门派,发不出钱粮算什么,不会偷不会抢吗?不行,你得保护我到神功大成,助我杀了李秋水那贼贱人才能走!”
她好歹活了近百岁,心性非常人能比,眼珠一转,又柔声道:“莫辛,你是咱们逍遥派正儿八经的嫡传,我怎么害你?你只要乖乖听姥姥的话,姥姥就把逍遥派的高强武功全部传授于你,教你做天下第一。你要是真喜欢呆在那个四顾门也没事,到时姥姥宰了那什么劳什子门主,把他的位子抢过来给你坐,不就皆大欢喜?”
简直鸡同鸭讲。莫辛也不打算跟满脑子你杀我我杀你的童姥再解释什么了:“姥姥,我不喜欢学武功,更不会帮您杀人。” 只是她又忍不住道,“我看您和李师叔的仇怨结得实在没道理,明明是师父左摇右摆才酿出的祸事,怎么你们不恨他去?”
“忤逆东西,竟敢编排起你师父来!”童姥大怒,一个耳光扇过去,直打得莫辛满口含腥。只是她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这辈子,毕竟也就这个样子了。
“好啊,不听我话是不是?姥姥总有法子叫你就范。”见莫辛油盐不进的样子,童姥只能先撂下一句狠话,接着盘腿练功。
其后几日,不给饭食,威逼利诱,好言相劝,甚至是种生死符,童姥什么都试过了,但除了让莫辛越来越虚弱和越来越不想搭理她之外,什么效果都没有。直到一天,童姥反常地出去了整整一个昼夜后,带回来了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满身浸透了血,已经伤得不成人形,魂也不知道还在不在的,人,
莫辛靠在墙角,而这个一脸血污,再加上在昏暗的烛光下,根本看不清楚面目的人则被童姥扔在了她的脚边。
莫辛有气无力地皱了皱眉,并不明白她的意思。
童姥哼哼一笑:“姥姥大半辈子都在深山里头,少见大海。这几日到练功之余顺便到附近的海边散散心,居然碰到了这么个煞风景的玩意儿。”说着,还随意用脚尖碰了碰,地上的伤者发出了无意识的低低的呻吟声。
人还活着。
“我看过了,这人不仅受了极重的内伤外伤,筋脉气海全部破碎,还中了一种十分刁钻的毒,毒性之烈连我都没见过。要不是他体内有一股奇特的内力一直抵抗这毒进入心脉,他早就死了。这种伤势,别说寻常医者了,就是苏星河那个五弟子来了,也照样束手无策。”
童姥自顾自地描述着此人的惨状,却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莫辛的脸色。
相处日久,莫辛清楚童姥不会无缘无故地说一堆废话。她舔了舔干枯的嘴唇,沙哑着道:“姥姥,不是寻常医者。”
“没错。救治虽难,可姥姥我的确想到了法子。”
“那就,求姥姥发发善心……”
童姥绞尽脑汁地谋划,等的就是莫辛这句话。她志得意满地开口:“笑话!他与我非亲非故,还搅了我赏景的大好兴致,我凭什么救他?他活了,于我有什么好处?他死了,又于我有什么坏处?”
“天山童姥从不是什么慈悲为怀的人,”童姥俯下身子,靠近莫辛的耳边,发出地狱般的声音,“要不要救他,全看你。”
一个好人,自然有无数可被人拿捏之处。
莫辛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什么出身,是何背景。但是要一条人命因自己而死,即便明知这是童姥的道德绑架,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十六岁的小姑娘浑身颤抖,双目含泪。下一秒,她眼中决绝之意爆发,猛地将全身真气运于掌中,往那人背后不管不顾就是一贴。
这一下,真力横冲直撞,冲击巨大,两个人同时一口血喷出。
“住手!”童姥见状大惊,立刻手臂一挥将二人分隔开来,“你疯了,胡乱导气,你们两个都会没命的!”
莫辛伏在地上不住喘气,已说不出话来。这几日来她自由尽失,受尽折磨,早就不想活了。
仁兄,你我素昧平生,倒先同生共死了。她看着地上人事不知的男子,心想。
“冤孽,冤孽!”童姥长叹一口气,终究拿莫辛无法。她喂了二人各一颗九转熊蛇丸,又替伤者探脉,“算这小子命大。你刚才那一记虽鲁莽,竟激发了他四散的内力,暂时压制了毒性。也罢,我就救他一救,只是我临敌在即,不能耗费真气,须得你来动手。”
“第一,他生死虽系于毒,根却在于伤上。因此要解毒,必要治伤。九转熊蛇丸可让他吊住一口气,你还需每日通过风府、大椎、至阳、悬枢四穴,以先阴后阳的手法,缓缓导入北冥真气,助他自身内力循环,阻止筋脉气海进一步坍塌与毒性上行。”
“第二,如此一月,待他伤情稍微稳固,你马上去一趟飞来峰下的普度寺,找他们的住持明觉法师,请他以独门梵术金针之法,为此人刺脑续脉,引出大部分毒气。”
刺脑!莫辛听到此处,不由得周身一阵发寒。而童姥说着说着,同样别有用意地停顿了一下。
“后面还有许多要做的。但在这一切之前,你,得先学会一个东西。”她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什么?”莫辛不禁追问。
“生死符。”
莫辛终究没能从童姥口中问出更多的信息。
对方只把伤者甩给了她,便一门心思沉浸在练功之中了,一天中也鲜有理睬她的时候,根本不管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到底能不能照料好一个重伤昏迷的异性。
莫辛遇到的第一个难题,是她自己身上的生死符。
这是童姥为了让坚决要离开的她屈服时种下的,一共九枚,分别位于周身九个大穴。要不去解决,一旦发作起来,别说给伤者输送真气,除了哀嚎和满地打滚她什么都做不了。
“听着,你体内的北冥真气阴阳相济,正应所种生死符的寒热二性。我一会给你演示一遍九种不同手法,你根据自己每片生死符的阴阳比例来以不同的手法化解。其余的,自己悟去吧。”说罢,她真的以极快的速度地演示了一遍所有手法,然后就又专下心来继续修炼。
事实上,童姥为人乖戾,但却极有识人之明。在童姥看来,这丫头虽打心底里不愿习武,但从之前教授她的过程来看,她天资非凡,极有慧根。对于这样的天才,自己教得太细反而不美,还不如让她自己多思多想。
果不其然,不到一天,莫辛碰碰撞撞地就在没怎么催动生死符的情况下将之逐一解除,甚至还隐隐约约地摸到了制作生死符的门道。
“如果将北冥真气中的阴阳二气逆运,并以水凝冰蓄之,岂不可制成生死符了?”莫辛的喃喃自语让闭目凝神中的童姥悄然露出满意的微笑。
生死符一解除,莫辛便即刻奔到那受伤男子的身边。
此时男子已经足有一夜兼一日没有新的真气支撑,即便在极微弱的烛光下,都能看到他手上、胸口、颈上都有青黑之气压不住的蔓延之势,早已气息奄奄。
“兄台,坚持住。”莫辛一边在他耳边急切地道着,一边扶他坐起并以童姥教的方法输入真气。
可过了一个时辰,男子的头无力地垂下,不管对她的呼唤,还是对她的治疗还是没有一丝反应,搞得莫辛心里十分没底。
手法是照足步骤所做的不会有错,所以难道是时间不够?莫辛暗自思忖,于是勉强提气,在童姥要求的基础上自己又加码了一个时辰。结果这下可好,刚站起来到一半,“扑通”一声,她结结实实地栽倒在地,眼前金星乱冒。
童姥嫌弃地看了眼像条上岸鱼一样想动弹而不得的莫辛,懒懒开口:“一个人能接受的真气有限,能输出的真气更不多。你身上虽有无崖子的七十年功力,但能纯熟动用者不过一二,我给你定的量已经是极限了,用超了虚脱怪谁?和那小子一起踏实躺着吧。”
莫辛绝倒(迫真)。
只是这一番下来,她竟自己想通了,主动沉下心来修炼。无心插柳激了将的童姥表面不显,心里却是乐开了花,此按下不提。
莫辛的心理很好理解。虽说还是练自己不喜欢的武功,但总归有了盼头,在这黑暗的冰窖里的日子也就不算难过——总好过每天不是担忧着四顾门真的不再需要她一个小小的账房,就是空想着所有人都为自己的离开焦急不已,求着等着自己回去的场景。
可是很快,事情便产生了新的变化。
半月后一日,童姥像往常一样出去找血喝,而莫辛则留在冰窖继续她的喂药--导气--练功三件套。空闲下来后,虽然男子还是人事不知的状态,在不见天日的冰窖里也难看真切,但平常总是能摸到其一身板结的血渍汗渍等的莫辛,还是生出了想替他清理清理的心思。
她自小与父亲生活在一起,后来又入了江湖门派,男女之防并不十分重。她将烛火拿近,用热水拧了毛巾,从棉被下拿出男子的右手臂,轻轻擦拭他手上的凝固的污迹。
人在聚精会神的时候,很难注意到周边一些已经习惯了的事物改变。比如男子被突如其来的热感刺激得一颤的另一只手的手指,还有因油烛燃烧散发的刺鼻气味而渐渐皱起的眉头。
这是一只年轻人的手掌,虽有很多突兀怖人的血口子,但仍能看出其原来的修长白皙。接着当看到手指的指腹、关节布有薄茧而掌心却无时,让莫辛莫名其妙在耳边响起一个人的一句话:
【善剑者,腕松而指劲,掌虚而指实。所以一只拿剑的手,茧不该在掌心,而在手指。】
那时,站在高台上的人指点江山,意气风发,而台下听者如痴如醉,生怕漏掉一个字。唯有惦念着一堆庶务的莫辛没有停留,在人群的边缘匆匆而过。
......原来竟还是入了心吗。
莫辛摇了摇头,将场景甩出脑海,继续把心神放回到当下。
手掌完事,手臂也得擦一擦才好。莫辛于是抓住他的衣袖,正想往上拉,突然余光里寒芒一闪,一股夹着杀气的劲风便朝她直扑而来。千钧一发间,身子比脑子快多了的莫辛向后一仰,脚尖一点,瞬间便离了原地丈许远。她心有余悸地摸了摸颈脖,那里多了一条细细的血线。这人竟在袖子里暗藏了兵刃,刚才若慢一步,她此刻早已身首分离。
烛火已然熄灭,而一双眼睛由此睁开。
“你,你是谁?”有人低喘着咬牙问道。语音之熟,像是从她脑子里直接走了出来。
分明伤的是脖子,莫辛惊掉的下巴却再也合不上了。
巧合,一定是巧合。世界上就是有人嗓音一模一样,招式一模一样,就连脾气秉性都一模一样。
不会犯错,不会失败,更加不会软弱的天下第一李相夷,身边总是围绕着数不清的鲜花、赞誉、拥趸、朋友,就连他的敌人都要永远热切地关注他。他应该高高地端坐在四顾门的主位上,而不是一朝变成一个内力尽失,满身伤痛的落魄之人,在黑暗的冰窖里发着抖。
“说话!”莫辛长久的不言语让李相夷很是警惕,身上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的疼痛和寒冷更是让他烦躁,他胡乱挥舞着软剑把,“不然我就——”
他的话戛然而止,然后就是“咚”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响动。
如豆的灯光徐徐亮起。童姥舔了舔嘴唇边残留的鲜血,收回凌空打穴的一指。脚边,是婴儿般“熟睡”的男人。
“一个快死的人都能把你逼墙角,没用的东西。还不加紧去练功?”
“......是。”
但人能恢复意识总归是好事,这说明童姥的治疗方针是正确的,莫辛之前的努力也没有白费。等到李相夷再次醒来时,莫辛已结束了又一轮的真气传输,正兴致勃勃地生火煮粥。
除了之前在昏迷时被撬开嘴强喂进去的米稀,他已经几乎半个多月没吃东西了。所以当一碗热腾腾的粥递到他手里的时候,他马上狼吞虎咽起来,还差点被呛着。
“门主您慢点,小心烫。”莫辛紧张得咽了口唾沫,可又实在是疑虑,于是斟酌着问,“您怎么伤成这样,还中了毒,都是笛飞声做的吗?门里现在如——”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又冷又黑的?”李相夷一边喝粥,一边自顾自地说着,“还有,你怎么老是不说话?你是男是女?多大年纪?”
莫辛看了看烧得正旺,几乎把半个冰窖都照亮了的火堆,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接粥时那摸索着才拿住碗的手,还有那从一直对她说话充耳不闻的态度。
她猛然回头去看童姥。
“他的毒虽然被勉强压制,但已经开始影响主视的肝经和主听的胆经。”童姥不以为然地开口,“等去了普渡寺,用金针逼出上脑的毒素,他大约就能恢复了。”
怪不得以他的剑法,在近的距离居然没能成功抹了她的脖子。莫辛的心算是放了下来(?)。
她绕到他身后,伸出手指,正要在他背上写字来说明情况,却听他继续说道:
“你这粥加了姜吧?我有个认识的人,也喜欢在白粥里放姜片。”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一个掉钱眼里的人。”
莫辛的手指拐了个弯又收回来了。
可不是掉钱眼吗?离开四顾门前,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参加内门议事,在二门主亡故那么悲痛的时刻,居然冒着大不韪跳出来反对立刻复仇,原因仅是“门内流动资金不足以给付重启争斗的抚恤”。被驳斥后她还不死心,又私下截住门主重申立场,结果再度被训斥后,竟在冲动之下地将门主一通数落,最后还负气离开了四顾门。
说不定在他眼里,自己不仅贪财,而且还是个大逆不道、麻木不仁之辈。
她深吸一口气,平了平心绪,终于落指于他的后背。
【我只是一个救你的,陌生人。】
自此之后,莫辛再也没有主动和他“说”过话,有也只是简单地回答他的一些问题。一月之期一到,她便要将李相夷送至普渡寺去。
“你和他有过节?这样还愿意救他?”童姥目光如炬,早就看出来莫辛对待李相夷的别扭态度。
“......救人哪需要理由。”莫辛自然不肯多说。
“算了,不与你多计较。只一点,放下人就赶紧回来,我功成在即,可不能在这当口出岔子。”
“这些时日你侍奉姥姥也算辛苦。所以等你回来,姥姥就告诉你,如何用生死符和北冥神功来刮去他肺腑中的残毒,还有我天山灵鹫宫中的圣药‘优昙婆罗’的所在。二者在手,那小子的伤才可尽愈。”童姥此时又悠悠添了一句,只是听着是赏,实则充满了威胁意味。
莫辛无奈地点头,带着被点了睡穴方便运输的李相夷飞身离开了冰窖。
普渡寺。
“这位女施主,你带人夜闯敝寺,老讷不跟你计较。”无了大师站在禅房之前,语气平和,掌中却暗运劲力,“但你张口就要找老衲圆寂了二十年的明觉师祖,是不是就有点太过分了?”
莫辛扶额,无语至极——姥姥,您给的怎么是过期情报。
好在无了方丈是个讲理的人,在她一番解释又亲眼见到“死而复生”的李相夷之后,很快放下了敌意。只是,他听了莫辛所述解毒之法,又仔细探了李相夷的脉象,皱着眉头持保留意见:
“让老讷施针是小事。可是以内力深入肺腑来祛毒,老衲是闻所未闻。不说这需要极为精妙复杂的手法,单是可几日几夜连绵不绝支撑刮毒的深厚真气,恐怕世间根本无人能有。若强作此法,只会适得其反,医患皆亡。”
人不能想象没有见过的东西。逍遥派无赫名,三老隐世不出,无了有此疑虑,实属正常。
莫辛想了想,忽然挥出一掌,向院内角落里的一棵开花的七叶树拍去。掌风所至,枝叶摇动而花落纷纷,犹如漫天飞雪。
一片花瓣恰好飘过了莫辛的跟前,她举手,看似轻盈地一指弹出。
那花瓣刹那间激射而出。可这并没有完,只见它在空中撞上另一花瓣,其后这片被撞上的花叶又再击中第三枚花瓣。而这第三枚,穿过了整座庭院,直直地打在了院外所置的佛钟之上。
“咚—嗡—!”钟声浑厚庄重,余音不绝,一点都不输于巨杵敲击的所发之声。寺中多有僧房被惊动,灯火逐渐亮起。
而无了脸上的神情已从疑惑变成震撼。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莫辛仿佛听到些什么,脸色突变,猛然转头望向皇宫方向。她大叫一声“不好!”,然后就把昏睡中的李相夷往无了身上一放,接着一跃越过院墙。
远方,童姥和李秋水的战争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