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此刻的状态是一脚踩在浴桶外面的脚蹬上,一手去拽屏风上的布巾。
他的脸上忽然流露出些许愣神,右手还抓着那个布巾,但眼睛却在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屏风上方。
随后,他多情俊美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无奈的表情。
“洛洛,你在做什么?”
只不过,和他那低沉悦耳又平静的声音不同,他的动作堪称被踩到了尾巴的兔子一样,飞快的将布巾扯下盖在了身上。
屏风上面的脑袋微微歪了歪,一双清冷无波的眼眸没有任何弧度变化。
但楚留香仍然从里面看到了非常遗憾的意思。
洛乌:什么都没来得及看到。
刚才,他本将脸埋在了浴桶的热水里,热水让他的脑袋晕晕涨涨,又紧接着听到了楚留香出浴的动静。
这动静倒也罢了,主要是他们之间相隔的屏风压根是那种木制的榫卯结构,三折叠,折叠的缝隙能够隐隐约约的看到那么一丢丢的景象。
严格意义来说,不只是一丢丢。
视野是可以通过调整无限放大的。
洛乌不自觉靠近过去,将手放在浴桶边缘,将下巴放在手背上,盯着缝隙之间,男人腰腹中间的一颗小痣看了一会儿。
等到他回过神时,已整个人都漂浮起来,来到屏风上方,睁大眼睛,翘首以盼。
可惜,少年偷看的水平技术不到位,还什么也没看到就被当事人抓了个正着。
楚留香将腰间一围,微笑着问:“你洗好了吗?黑珍珠怕是会等着我们一块用饭。你再这么看着我,怕是要让她等急了。”
洛乌赶紧落下,他将另一条布巾取下来,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认认真真的自我擦拭。
少年背对着男人,缝隙中仿佛能飘出细小白皙宛如盐粒的雪花。
屏风后,楚留香定定神,发现那些完全是他的幻觉。
他换上衣服。
等到洛乌也穿好衣服后,楚留香才缓步走出来,若无其事的看了一眼浴桶、
很好,他没有看到冷冰冰的冰层,确实是幻觉。
“这里的鱼做的不错,我们今晚就吃带回来的鱼怎么样?”
洛乌点头。
楚留香笑了笑,他拉住洛乌的手,将他的白发拢到后方,然后两个人脸颊红润的走出房门。
黑珍珠看了他两眼,紧跟着落坐在洛乌身边,小声在他耳边蛐蛐起有关楚留香不靠谱的地方。
可怜楚留香耳聪目明,内功深厚,分明什么都听得清清楚楚,却又不好插嘴,为自己解释辩驳一二。
而且,有一些内容,他确实也无从辩驳。
就在楚留香微笑着装做什么都听不见的时候,只见少年伸出手去,快速的将桌上一锅热乎乎、奶白白的鱼汤舀了一碗出来,然后递到了黑珍珠的面前。
黑珍珠怔了怔。
虽然在别人听起来,洛乌的声音疏离冷淡。
可是——
“你尝尝这个汤,我在市场挑了一下午带回来的,希望能够合你胃口。”
这倒是没什么错。
楚留香同样端起自己面前的鱼汤,勉强遮挡住差点勾起的唇角,洛乌这话听起来像是专门给黑珍珠挑了一条鱼一样。
他已经看到黑衣少年的耳垂难以克制的微红起来。
黑珍珠:“是,是吗。原来你,原来你......”
她结结巴巴,既觉得高兴又觉得羞怯,眼中的欢喜似乎能溢出来一样。
黑珍珠立刻就端起洛乌递过来的鱼汤,美美的喝了一碗,然后开心的笑着对少年说道:“你挑的鱼果然不一样,就连做成汤也这么好喝。”
洛乌:“真的吗,那我下次再去挑。”
楚留香慢悠悠低头,喝了一口汤,却觉得自己喝出了酸溜溜的味道。
这鱼汤里的鱼总共也就一斤六两,肉不算多,其实做不出什么惊艳绝伦的味道,只是比普通的鱼汤鲜美一些,但绝对没有黑珍珠所夸赞的那么夸张。
楚留香瞧了洛乌一眼,他在锅里已经看不到鱼肉了,全都舀到了黑珍珠的碗里。
少年慢慢知道该如何和朋友培养感情了。
楚留香尽量不让自己把眼前这两个小少年放在一起去想,但是论年纪黑珍珠和洛乌一样年轻可爱,论身份他沙漠的势力也足够金尊玉贵的养着少年......
洛乌体会到了投喂朋友的乐趣,正打算伸出手去再给黑珍珠舀一碗鱼汤。
可是桌子上那一锅本来也不算多的鱼汤不知何时已空空如也,再定睛一看,竟然一多半都跑到了楚留香的碗里。
洛乌疑惑的看向男人。
楚留香的神色如常,依旧挂着多情温和的笑容,“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洛乌摇摇头,心里却在想怪不得潦草小狗要花那么大的功夫在鱼市上寻找一斤六两的鲜鱼。
下次再遇见了。
一定要找他一起买鱼。
·
潦草小狗打了个喷嚏。
潦草小狗正蹲坐在大众澡堂子的澡池里,用力的搓洗身上的鱼腥味和泥沟,他想要转头和司空猴儿好好说道说道这找鱼的事。
但一扭头,澡池里朋友的脸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一张。
潦草小狗对上他的眼睛才认出来,然后为这张奇丑无比堪称辣眼的长相抽了抽嘴角,“你在做什么?”
这张丑脸抖了抖脸皮,对他挤眉弄眼做了表情。
潦草小狗还想问,却只见门外面走进来两个勾肩搭背的男人,一个身材丰满壮硕,一个瘦小干巴。
他们一进来,这张奇丑无比的脸就缩到了角落里,也不知道是不是自觉尊荣有碍观瞻,影响了人家澡堂子的生意。
但是这两人显然都是江湖中的好手,耳聪目明,机警敏锐,并没有因为丑脸男的躲闪而忽略他的存在。
那身材魁梧一些的男人长着一双猫儿一样的圆眼睛,瞪了丑脸男了好几眼,不怎么情愿的冲旁边的同行人嘀咕道:“要我说,张三,你每天出海真用不着这么干净。”
“反正你在楚......那洗过了,当然不会管别人的死活。”张三才听他的,直接两三步钻到澡池里坐下,舒了一口气,才恹恹道:“我本来只是想玩两天就给人家送回去的,真没想到,我可不是个贼啊。”
圆眼睛嘲笑他,“你不是贼,你那是遇见了贼头。别什么都跟老臭虫学,什么玩两天就送回去,你分明就是见珍珠起意!”
如果那少女不是金灵芝,又不是刚好碰见了多管闲事的楚留香。
快网张三会不会将那颗珍贵的珍珠送回去?
这是个只有张三自己才知道答案的问题。
张三立刻心虚的转移话题,“别说那些了,我把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拿出来了,咱们到底怎么做,才能把人引出来——”
两人对话声音不算小。
潦草小狗不动声色的挑了一下眉头,为珍珠这个关键词,接着,他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丑脸男。
丑脸男已将半个身子都埋在了澡池子里,咕噜咕噜的吹着泡泡,同时眼神飘来飘去。
潦草小狗忽然咳嗽了两声。
丑脸男一个激灵,顿时瞪了潦草小狗一眼。
那边的胡铁花和张三也为这几声咳嗽停下交谈,看了过来。
丑脸男顿时不敢多做动作了。
潦草小狗有些想笑,但是他还是板起脸来,一面擦拭自己的胳膊,一面一本正经道:“几位,实在不好意思,我今天下午在鲜鱼市场跑了一天,鼻子和嗓子都不怎么舒服。”
张三和胡铁花听到他的话,不自觉往远处挪动了两下。
市场那种地方,味道又大又腥臭,待一下午肯定要腌入味了。
胡铁花嘀咕:“我说这池子的水怎么这么脏呢。”他抱怨了两句,又和张三说起了自己的盘算,该怎么样将张三手里的珍珠露出去,然后吸引偷王之王司空摘星的注意力,然后他在暗中埋伏,将人擒住什么的。
没有人看到潦草小狗用非常快的速度,将两根手指夹在自己的鼻子上,做了一个手势。
丑脸男浑身一个激灵,用悲愤又欲哭无泪的眼神瞪向他。
两人无声的交易着什么。
潦草小狗的手势非常快,一会比一一会比六,一会比三的。
丑脸男脸上很勉强,虽然没有摇头,但也没有要答应他的意思,那飘忽的眼神似乎是在思考从哪个角度夺门而逃。
“咳咳。”
潦草小狗又咳嗽了两声,自言自语,“我好像洗得差不多了,干净了。”
说着,他从澡池子里起身,一脚迈了出去。
他赤条条的站在澡池子外面,看了一眼柜子上摆放的几身衣服,有他的有另外两个人的,还有他的好友司空摘星的。
司空摘星这一次扮演的角色好像是跟小厮有关,一身灰白色的短衫衣服,虽然普普通通,但还算干净。
潦草小狗不假思索的伸出手,去拿他的衣服。
“这位!”
丑脸男用被踩到尾巴一样的声调喊了一声,他脸上扭曲又侥幸的提醒,“这位兄弟,你身材那么好,不会拿错衣服了吧?”
“这身衣服对你来说,看着小了一些。”
“哦,也还行吧。”
潦草小狗无所谓的晃了晃身上的水,笑嘻嘻道:“其实小一点的衣服穿起来才贴身,这可是我朋友专门卖给我的。我还在寻摸呢,要不要买一身差不多的衣服,也给他送一身。”
丑脸男:“......”
他看了眼朋友那一身鱼腥味的脏衣服,抓耳挠腮,又着急又痛苦。
潦草小狗穿好后,做出准备离开的动作。
“等一下!”最后,丑脸男十分艰难的冲潦草小狗扯出一个笑脸。
“我想,你的朋友会很高兴有这么一身衣服作为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