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一开始觉得,自己许是要烂在这个盒子里了。
它连发给主系统的邮件都写好了,好在虽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但命运还是眷顾它的。在它三个月期限过了一半多,以为自己就要出师不利之时,它那个不搭理它还嫌弃得很的宿主,把匣子打开了。
闻了快二十天的木头味,即使是铁块都有被泡透的风险。谢怀灵的反感没有消退一毫一厘。她捏着系统小心翼翼地嗅了嗅,没闻到奇怪的味道,才甩手把它丢到塌上。
由于惯性,系统在榻上翻了两圈一路磕到木质的塌背,发出牙疼的巨响才停下。狭小的深色屏幕时隔多日重新焕发出金光,比起之前已是微弱了许多,若要拟作烛火,恐怕也只有豆粒大小,而后忽闪的字符一顿一顿地闪出,拼在一块儿凑出了一行字。
它实在是怕再被关回去,这一回动也不动了:【……宿主,请问您是改变主意了吗,还是您有别的问题?我都可以为您回答的,请不要再把我关回去了。】
“签合同。”谢怀灵言简意赅道,“你还在愣着干什么。万事俱备,你想先回老家了我可不想再死一回。”
竟然还有这样掉馅饼的好事,系统光标移动的速度都加快了,反差实在是太大,它还要多加确定:【您确定吗宿主,我可以再和您介绍一遍我能提供的帮助,这些天我有列计划书——请您冷静!我马上就打印合同,请您放下手中的武器不要动粗!】
它“咔”地一下,自两侧开出了一个硬币厚度的口子,从外看去里面黑漆漆的,只折射出一线银光。随着细小的轰隆声,一块深蓝色的电子屏幕被投影了出来,上半部分是条款明确的合同,左下角签好了系统的编号,HS-007的字样隐隐发亮。
谢怀灵这才放下她高高举起的木匣。只用手指签字就行的方式正和她心意,审阅完条款,她利落地签上自己的大名。
屏幕在她停笔的那一刻破碎,像是飘零的花叶飞舞着消逝在屋内,连同着漆黑的铁块本体,都化作星星点点的蓝光,好像从来没在这里存在过。在蓝光的尽头,一道稚嫩的女孩嗓音在谢怀灵脑海中响起,怯生生、娇滴滴地,还强装大人:【合作正式达成,以后请您多多关照宿主。如果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呼喊我的编号,我会立刻出现。】
她说话的速度赶不上谢怀灵看脑海中说明书的速度,没等她说到“平时我不会打扰您的生活”,谢怀灵就点了右上角的叉,和它强制告别了:“小废物,有事我再找你。”
然后她躺上塌,找了个最舒坦的位置伸了个懒腰,把自己拉成长长一条,再缩进锦被最深处。就像安心躺进了谁的怀抱里,谢怀灵翻起她百无一用的新手大礼包。看两个时辰的账簿对一个习惯了昼伏夜出作息的懒人来说,是不可逆转的伤害。虽然她并没有疲惫到某个点上,但是人生的苦是吃不完的,能今天少吃点又何苦要多吃。
约莫是出于坑了她的心虚心理,大礼包中的物件比她想的要多。谢怀灵做的是看见零星两三件的准备,事实是她打开背包后发现了足有七件。但数目再多,没有用的东西就是没用,诸如“琴棋书画精通券”“沉鱼落雁凝玉丸”一类的道具,又能为她提供什么帮助?
不,也许可以——谢怀灵试探性地取出了一张“琴棋书画精通券”,加在了自己的书法特长上。在满值一百的前提下,那里只有可怜的个位数数值,充斥着一种未经开化的美丽。
【使用失败。宿主的该项数值未到达特长开启的标准。】
“……”谢怀灵难得沉默了。她把道具砸回背包,提起被子,迅疾如风地盖住了自己的头,决定倒头就睡。
.
天阶夜色凉如水,飞在高耸而凌厉的瑶台楼宇之上,瓦楞空隙里抬头便可见月明如镜、星斗相接,好似伸下一双想要探入人间的手。将汴京照若白昼的夜市灯火对河自赏推拒了它,只做是拂面不识,顿时天地生恨,墨色涌动间总似有暗恨丛生。
苏梦枕在闭目养神。为了腾出晚上的时间,他今日早起了一个时辰,也没有顾得上晚膳,颊下愈发消瘦,剩一层薄薄的皮贴着骨头。马车的车轮辗过地面,从车帘下窜进来的冷风杂糅了某缕绵长、幽冷的香气,是谢怀灵头蹭在车厢厢壁上比他还昏昏欲睡。
浪声渐歇,阑珊的轮廓在不远处此起彼伏,后面是檐看成岭塔看成峰,金风细雨楼远了。
坐姿歪斜的谢怀灵在某个拐弯再也维系不了平衡,朝着窗框便砸了过去。苏梦枕在这短短的瞬间想到了究竟要不要让她吃个教训,最终还是善心占领了高地,也不想让好好的姑娘破相,拽住她的衣领把她像拎小孩儿似的拎了回来。
重新坐正了,谢怀灵吐出一口魂魄,低头十指捂住自己的脸:“楼主,赏宝宴什么时候结束啊……一个时辰后能回来吗?”
苏梦枕咳嗽了两声,病气参杂进了嗓音,叫人听得有些模糊,眼下的乌青却是在夜明珠下分外清楚:“要等楚留香出现,少说两个时辰。我记得你平日是比我睡得还晚些。”
他是在说知道她熬夜一向是比他还过,现在在这里打瞌睡也没用,谢怀灵说了句“那哪能一样啊”,凑到了窗边去。刚从要谋杀她的窗框和车帘中间隔着一段风吹出来的月色,透澈得像影子是沉在水中的,几转星移,月练就到了她脸上。仙姿玉容披上了水光的薄纱,也为冷风吹醒了鬓发。
她看了几眼夜景,索然无味,苏梦枕在同她说:“到了宴上我会先去见金伴花,你不必同我一起先去随意走走,他不是个多重要的人物。行动时要谨记谨言慎行,今夜要你记下的人所在不少。”
谢怀灵压住了窗框,说知道了,又说:“那还是喊你表兄?”
两个称呼各有各的含义,若是喊楼主,就是将苏梦枕做给她的第一个身份撕碎了,将她隶属金风细雨楼的消息放在了明面上。苏梦枕未有思索,他显然是早想好了:“还是叫表兄,还不是时候。”
他要等到一个万事俱备的时机,用谢怀灵的大智近妖搏到最大的利处,叫她漂亮的坐到棋局旁来。虽说六分半堂难免是瞒不住的,但在此之前,之外的其他人对谢怀灵越没有防备越好,就如同他当年回京,谁都只有被他杀个措手不及的份。
这安排谢怀灵猜了个**不离十,没有异议:“好嘞表兄,明白了表兄。”
马车行驶了也将近半个时辰,停在了一座挂了十来匹红绸等高楼前。楼身仿佛是在对镜梳妆,戴满了好几楼的灯笼,浓而不腻的香味自大门、楼台、木窗飘来,挑得人心头发热恨不得一洒千金。更有袅袅乐音不绝于耳,该应和着笑声,跑到不知何处去。
谢怀灵还没下车,就不由得“哇哦”了一下,转头就看苏梦枕:“在这儿办赏宝宴?”
苏梦枕说道:“玉山隆是金伴花新开的乐楼,今日还是第一回开张,名字也才挂上去。说的名头是不谈风月只谈诗曲,只是日后是不是如此,就不好说了。”
听见楼的名字,谢怀灵先是默然,接着会心一动。不正经的书读多了也有不正经的用处,她在心中琢磨了一遭这三个字,觉得总不能是巧合。
谢怀灵向着苏梦枕说:“日后不可能不谈风月的。都叫做‘玉山隆’了,这楼命也定了。”
苏梦枕不解,他于这方面素来是半点不通,清癯消瘦的眉眼再怎么想,就这三个字而言也思索不出哪里有不对:“此名不妥?”
谢怀灵对上他的目光,左右斟酌了一番,想到了他的身份地位,忽然觉得有些好笑,盯着他瞧:“楼主今年二十有五,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她没有多少顾忌,也大可解释成是提醒楼主,便大方的开口了,念道:“娟娟白雪绛裙笼,无限风情屈曲中……”
她在这床架大小的车厢里咬字,侧着一张蒙了半面月色的芙蓉面,苏梦枕如遭雷击,那香气还停在他的鼻前上不去下不来,脊背上一股麻意略过:“够了!”
谢怀灵耸了耸肩,脸上写着“楼主你看,楼主你又急”,能将面瘫的表情做的富有如此多的意味,也算是她的一门绝活。
苏梦枕险些窘迫地不能再车厢里再多待,一句淫词艳曲能解释的事,亏得她还敢念出来。他短暂地合了眼,有什么反应谢怀灵都看不到,只看得到再睁眼苏梦枕就平复好了自己:“先下车,回了金风细雨楼再收拾你。”
这回好像惹了个不大不小的祸。谢怀灵半点不后悔地在心里吹了声口哨,不管,能说出来也是她的能耐,她还没念完呢。再退一万步讲,没她“学识渊博”,苏梦枕能知道这名字背后的讲究吗,不能吧。
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去搜一下芳闺十胜,其中第二首就是玉山隆的出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