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文野]循环断章 第5章 04 睡前故事

“既然是小七惠提出的，就由你开头好了。”

关掉灯光，两人围着摇晃的烛火相对而坐，故事的帷幕刚刚开启。

“嗯。”她取出脖子上的项链，打开系在上面的怀表看了一眼，随即倒扣在桌上，稍作酝酿后，开始了讲述：

那是两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和母亲住在一家位于湖心岛上的旅馆里。来访旅馆的人不多，要么是岛主的客人，要么是附近疗养院的病人。湖泊背靠群山，对岸树丛中只有零星建筑，终日都是安宁祥和的样子，很适合养病或隐居。山间经常起雾，这时母亲就会禁止我外出。

那天的夜晚很晴朗，没有下这么大的雨，也没有起雾。母亲在餐厅参加聚会，我回到客房里练琴，那时我刚学没多久，断断续续弹下一首曲子就觉得累了。停下来之后，我才注意到，星星已经挂满了夜空。为了能看到窗框外的星空，我决定出去转转。

走到旅馆门口时，岛主正好也准备出去。我曾经在向日葵田里碰见正在画画的她，那晚她也拿着画册，提了一盏装着萤火虫的灯。

她说，湖面的星空非常美，可以让侍者载我一同欣赏。

该怎么形容那副景象呢……天地间有两个银河，一个高悬在山峦间，一个流转在湖泊中。外界好像从来没有如此广袤，如此……触手可及，甚至让人想要跃入其中。

咳，扯远了。

绕着湖心岛游览一圈后，侍者把船停在岸边，随同岛主走入树林，看起来是有正事要办。我还想在湖边呆一会儿，便坐在船上等他们。

不知他们离开了多久，我等得有些困了，又被寒风吹得发抖，但那明明应该是夏天。回过神的时候，周围已经被茫茫白雾包围，连一根芦苇都看不到。小船开始摇晃，我分不清自己还在岸边或是飘到了湖中，只能扶着船的两边试图让它稳定一点。

正是那时，藏在雾气中的什么东西攀上船体，抓住我的手，把我拽到了水里。冰冷的温度涌入鼻腔、肺部，我甚至记得那一刻心脏停跳的感觉。

四肢在水中沉重得无法动弹，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慢慢向湖底坠落。嗯，我是说“看着自己”。不过，也可能是我的记忆出了问题，毕竟正常来说，湖底也不会是那副景象。

水面之下不是星空，而是一片笼罩在白雾中的枯树林。数道兽首人身的黑影在其中游荡，每一个都在看着我，等我成为他们的同类。

如果是噩梦就好了，我只能这么想。

就是这么一念间，我终于找回了呼吸，发现自己还坐在餐厅的长桌边，席间两位老学究正在讨论这座旅馆的历史。落地钟的指针刚划过五点，窗外暮色初显，我回到了当天下午聚餐的时间。

至于后来，我很早就困了，回了客房一觉睡到天亮。我听母亲说那天晚上岛主确实去了对岸，但当时没有起雾。溺水一事仿佛没有发生过，只是一直留在我的记忆中。

“呼。”故事结束，七惠吹灭面前的蜡烛，室内又少了一点光源。

“不错不错。”太宰捧场地拍起手来，“听起来像是亲身经历一样，小七惠也尝试过入水吗？”

“我不会做那种事的。”

“溺水的反应倒是很真实呢。”他点评道，“连灵魂离体的幻象都看到了，最后却活了过来，真是不幸。但这个故事应该还有后半段吧？”

两人正对着，七惠却好像在看他身后的某处：“那得留到后面再讲了。”

“好吧，该我了。”少年的眼中浮起阴霾，看来不会是个愉快的故事。

我要说的故事发生在贫民窟，如果你没有概念，可以把那里当作垃圾堆砌的原始丛林。人们在各种废料构筑的虫巢中出入，不分昼夜地相互掠夺，尽管那点资源连最弱小的暴力组织都不会看一眼。在同类间，数量越多、青壮年越多的族群自然越有优势，落单的个体则被视为最佳的猎物。

那个怪人便是独自生活在族群之外的一例。他缺了一只手，住在贫民窟靠近深山的边缘地带，守着一小片荒地，以采集、种植野菜为生。

之所以称他为怪人，倒不是因为他的孤僻，而是因为他那副用黑色塑料袋全副武装的打扮。即使在最燥热的夏天，他也不会露出一寸皮肤——别这么看我，绷带好歹是透气的。

传闻那副伪装之下的容貌，比起人脸更像是融化的肉块，就跟这支蜡烛一样，布满了流到一半又凝结起来的疙瘩。不过这并不妨碍其他人从他那里抢夺食物，他种下的菜往往还未成熟就被拔光，不能吃的花卉则被践踏得东倒西歪，即使他再种一轮也是如此。

没过多久，诅咒开始在贫民窟蔓延，那些光顾过菜地的人无一不遭到了报复。有人身体水肿，长出一块块焦炭般的黑痂；有人连日咳血，直至被诅咒夺走最后一口空气；还有人浑身流脓，最终化作血水一摊。

那个来历不明的怪人很快成了众矢之的，平日里互相针对的小群体联合起来围住怪人的住所，一把火将诅咒的源头烧了个干净。他的尸体也面目全非，从那片焦炭上再也看不出他生前是谁，受过怎样的折磨。

怪人死后，诅咒仍在继续。很长一段时间里，假如看到贫民窟周围有烟气升起，那就是人们正在焚烧受诅咒折磨致死的尸体。

“呼——”

太宰吹灭第二支蜡烛，引线上残留着一点星火，很快便消散了。鸢色眼眸中映出的一丝暗红火光也随之熄灭，徒留漆黑的灰烬和空气中的焦糊味。

“不发表感想吗？”

“根本就不是诅咒啊。”少女的表情在中途就已经皱成一团，“没人想过是传染病吗？要是能早点意识到问题，就不会有那么多伤亡了。”

“作为问题源头的人安然无事，自然会被怀疑是他蓄意报复。那里的人一缺乏常识二没有药物，就算知道事实也还是会这么做的。”他摆摆手，吹散沉闷的空气，“而且这只是故事啦，原型人物可活得好好的。”

“所以是健康带菌者吗，但他的脸是……”七惠陷入了沉思，她伏低上身向前靠近，“那个人现在还在贫民窟？”

“这我就不清楚了。”太宰挑眉道，“莫非你认识他？”

“没，只是有些在意。”她又坐直回去，收起自己的好奇心，“继续吧。”

暴雨仍未停歇，湿气中，烛光影影绰绰，投下数道晃动不安的影子。痴迷于星空而自杀的画家，深山中会吞噬孩童的花田，通过献祭长子来获得永生的家族……每说完一个故事，光线便暗淡一分。

太宰吹灭第四十四根蜡烛，指了指七惠放在桌上的怀表：“感觉说了很久啊，现在几点了？”

她摊开表盘，中心轴上镶嵌着一颗透亮的绿宝石，指针以它为起点延伸，划向三点。七惠没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而是透过他看向窗外的雨幕，尖锐得似乎能看穿那片黑暗，没有丝毫困意。

“可惜，只剩最后一根蜡烛了。”太宰自顾自说道，“这样可招不来妖怪，难得我大费周章掏出这么多故事来，喉咙都干了。”其实一开始就能看出来蜡烛数量不够，他还是陪她玩到现在才开始抱怨。

“是呢。”

“小七惠不想试到最后吗？明明是你提出来的，怎么老是走神。”他不满地哼唧了一会儿，随即以调笑的口吻直击要点，“还不能说吗，你拖延时间这么久，是在等什么？”

“当然是等妖怪。”少女正视他，眼中清楚地映着少年的脸，“就算蜡烛不够，妖怪也会被其他因素吸引。比方说，生前的仇人。”

她以叙述故事的口吻缓缓道：“假使森医生医死的病人死后还在怨恨他，你作为关系者，自然也会被牵连。说不定他现在正要赶来索命呢。”

“我会像电影那样被鬼魂杀死？”他想起恐怖电影中受害者的死相，干巴巴地哇了一声。

“只要没有人走漏消息，今晚应该也无事发生。”七惠伸手虚虚罩住那簇烛火，挡住险些吹倒它的风，“不管发生什么，至少我会遵守约定，确保你的安全。”

“那森先生呢？”

“我不负责收拾他和黑手党的恩怨，这是一开始就说好了的。”

她握着唯一的光源，如同童话中的女巫一般，勾起一抹微笑：“最后，就把第一个故事补完吧。”

还记得旅馆的聚会吗？

那天的客人里，有两位自称炼金术士的老先生似乎很了解这座岛的秘辛。他们在聚会上对这里的一景一物如数家珍，其中的历史似真非真，但确实能串联起来。

几百年前，岛上便存在着献祭的习俗，也就是刚才提到的“献祭长子，换取永生”。但是在某一次献祭中，祭品没有死，他在火中涅槃重生，并且成为了日后的岛主，也是旅馆的第一任主人。

多年后，他将分散各地的族人请到旅馆，盛宴款待。

第一天的晚餐是鹿排，第二天是兔腿，之后是鸽翅、野鸡胸肉。五位客人在这期间逐一消失，直至最后一天，由岛主独自享用当日宰杀的野猪排骨。

如果这是一出复仇剧，或许应当就此落幕，但现实总会有后续。岛主继承了家族的研究，五位客人死后化作恶鬼，潜伏在湖泊中。

“研究的牺牲者仍在增加，死者筑成了寻求永生的长阶，他们的灵魂徘徊在旅馆周围，湖面之下，即是恶鬼栖息的地狱道。”

雨声越发强烈，雷鼓大振，子弹一样打在窗上。七惠定定地看着太宰身后，好像被那里的某物所吸引。

几乎是她再度开口的瞬间，落地窗的玻璃爆裂开，朝着他们迸射而来。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卧倒在桌下，躲过玻璃碎片的轰炸。

雨水被风带进来，很快打湿了一片地板。七惠护着太宰的后颈，确认没有别的动静后，才稍稍松开他。餐桌下，那只比亡魂还要空洞的眼睛离她近在咫尺。

他问：“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本来只是想吓一下太宰，结果被先代劈了自家玻璃的七惠：修窗子的钱可以找森医生报销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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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04 睡前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