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文野]循环断章 第17章 16 醒时困倦

从黑手党大楼出来的时候，天边刚刚浮现绚丽的霞光。七惠在天桥上稍作停留，借风吹散烦闷的感觉。

她把白门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只省去梦境的细节，也不知道森鸥外信了几成。说到进入先代记忆的时候，对方还意味深长地问自己看到了什么。

先代头顶的吊灯被一只鸟拆了，就只是这样。他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

七惠趴在栏杆上，对面的高楼有鸟儿跃起，带动周围的伙伴全部飞到电线上，站成了一排。看到这幅场景，她突然有种跟上去的冲动。

大脑空白了一秒，才意识到这可能是恶鬼留下的影响，她懊恼地摇摇头，快步走下天桥。

悠里发了很多消息，她现在才顾得上回复。看了眼时间，从这里到咖啡馆还能赶上打烊前。

——[我先去看看长泽店长。]

她住院没几天，先代派那边似乎也没什么动作，咖啡馆出事的概率不大。但心底总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自己的疏忽将会祸及他人，甚至很可能已经发生了不幸，她却一无所知。

不安难以散去，又在看到咖啡馆门口的歇业通知时达到了巅峰。

仅从门口看，周围没有冲突的痕迹，可是歇业通知也没写明原因，七惠想到的尽是不好的答案。她掏出手机拨打店长的私人号码，按到一半，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手机抖落在地。

太宰都意外得忘了本来要说的话。他想过七惠会赶来这里，也想过她会被吓到，不过失神到脸色苍白，连自己的靠近都没注意到，怎么说也有些夸张。

这时候再逗她就没意思了，他淡淡道：“长泽店长前天回家探亲去了哟。”

“唉？嗯……”少女像是没回过神来，她拾起手机，拨通了电话。对面接通后，飘忽不定的视线才重新有了神采。

据店长本人解释，冷血提醒她附近有可疑人员出没，还有店员反映下班回家时被人跟踪。考虑到最近黑手党不太安分，又碰上老家有事，她干脆放几天假回家避避风头。

“小七惠也早点回去，晚上别在外面闲逛了。”

“我知道了。”

对话以店长的叮嘱结束，就像平时那样。

太宰半是调笑地提醒她：“需要问问店员小姐吗？我这里有联系方式。”

到这一步还大惊小怪，其实更多是为了能让自己安心。七惠犹豫片刻，还是和说得上话的店员发了条问候的短信，还修改了几次措辞，好显得不那么突兀。

打完字，她抬眼看向太宰：“你为什么有小早前辈的号码？”

“上次来的时候顺便要的，以防万一。”

七惠盯着屏幕上的对话窗口，陷入了沉默。她平时太过依赖这里的人，连自己带来的危险都是快要发生了才意识到。担忧消散后，疲惫感一拥而上。

“……谢谢。”不管是计划内还是计划外，太宰都帮她处理了不少事，一想到这里，又觉得沮丧。

“正好之前发现一家不错的餐厅，想要表达感激的话，不如去那里。”手心被塞进一块仍留有余温的金属，是先前交给他的怀表，“顺便，我也很好奇你是怎么被白门挟持的。”

虽然才跟森鸥外汇报了一遍，再说起自己被附身的经历时，还是不知道从何开口。她跟在他身后，思来想去，最后用恶鬼的那套思路概括道：“简单来说，我用自己的记忆和白门的恶鬼做交换，篡改了先代死前的记忆。”

“让他们在你身上做记忆实验？听起来不像小七惠提的条件呢。”

森医生听到她这么说也是一样的反应，两人在这方面的敏锐还真是一致。

“你离开没多久，我就被恶鬼附身了。”七惠无奈道，“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在自己的身体里，但是还能碰到东西，所以就掐断了通话。”

“这可真是——”意外的设定一下子冒出来太多，少年挑起一边眉毛，“所以白门收集记忆之后就主动帮了你？”

“准确来说，是那个恶鬼帮了我。它……之前在旅馆就跟着我，不知道有什么企图。”

“从那时开始的话，也就是连带着森先生都被彻底算计了。”他意味深长道，“那位一枝教授兴许也知道些什么。”

根据那个恶鬼的说辞，母亲至少知道它对七惠的执着，却选择了向她隐瞒自己面对的危险。分开这么久，又翻出这档事，她已经没有信心揣度母亲的想法了。

七惠心不在焉地静坐在餐桌边，由着太宰在这家看起来很贵的中餐馆点了一桌大菜。看到那盘据说需要预订的醉蟹，她不禁怀疑自己出院时此人就算好了时间。

她盛了碗汤，温热的液体流进胃里，身体才终于从接连几日的高度戒备和粗陋饮食中得到一丝疏解。

算起来，她住院的费用也没报销，账单还是一并寄给森医生吧。

茶饭间，两人又确认了些细节。七惠这才知道森鸥外被隐形异能者袭击过，而且那时太宰正巧住在她家。回头一想，这个“异能者”来历不明，极有可能是先代回来寻仇。

“藤川先生现斋真的认为先代素意外身亡？”

“你先咽下去。”

他倒了杯水，边喘气边抱怨：“就不能改得合理一点吗？先代的病房根本没有那种吊灯，一查就知道了。”

“跟我说也没用。”七惠撑着脸，思索道，“当时操作的人不是我，大概为了方便才捏造了新的要素吧。”就像把自己变成喜鹊那样，白门操作方块内容的自由度似乎很高，只是没到直接修改的程度。

“先代派陷入混乱，森医生估计也需要调整之前的说辞。”太宰长叹，“我还得准备新的口供，好麻烦，好想死！”

黑手党的内部纠纷暂时还不会消停吧，不过，非暴力的交锋都和七惠无关，而且撒谎对这两个人来说就跟呼吸一样简单，用不着她操心。反倒是事情平息后，她的处境会比较尴尬。

“小七惠要是能留一手就好了。”面前的人冷不丁戳破她的想法，“这场纷争一旦结束，你的利用价值就会大打折扣，森先生的承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兑现呢。”

调查酸蚀异能者的进展可能会停滞，或者森医生会额外给她安排一些挑战底线的任务。可能性有很多，决定权都不在自己，七惠心里却意外的平静。

她挑出一条简单自然的理由：“没办法，还是店长她们的安全优先。”

“哼嗯……”少年撇撇嘴，这个回答有些无趣，不过对方夹来的菜让他没有继续问下去。

＊

七惠没有告诉任何人，先代消失后，她又做了一个梦。

她的意识沉入混沌的湖底，又缓缓上升，浮出水面。覆在身上的羽翼褪去，她回归人类模样，再度站在那个封闭的车站前。有个人背对她坐在长椅上，并非之前的青年。

“母亲？”

她有多久没见过那个背影了？仅仅一眼，就抑制不住自己的声音。然而女人回头时，她又感到四肢冰凉。

那双眼睛，那张面容，全都和记忆中年轻的一枝别无二致。七惠曾经遐想过，自己长大后会不会也是如此。但同时她很清楚，即使用着同样的脸，有着同一套基因，自己也不会成为母亲。

眼前的人与其说像一枝，或许更像镜中的自己，只是相差多年的时间让外貌更成熟，也模糊了气质中的部分特征。

面对愣怔的七惠，她轻笑道：“我们刚刚才对话过，有必要这么惊讶吗？”轻柔的话语，仿佛用知晓一切的视角包容着无知的猜忌。

“你究竟是……”联想在这个车站见过的太宰，七惠已经有了不好的假设。

“如你所想。”女人微微颔首。

少女皱着眉不说话，她便接着解释：“我和你不能同时以人间道的状态存在，但精神世界没有严格的形体和时间限制，你可以变成畜生道的形态，我也可以维持记忆中的形象。”

“那为什么母亲要让我避开你？”

“我作为恶鬼靠近你时，你也感觉到错乱了吧。”她用手指转着一缕鬓发，缓缓道，“□□承载两个差异较大的意识，会影响大脑，以精神疾病的症状反应出来。”

自己和自己对话，还有阻止自己的行为，在他人看来肯定十分诡异。七惠姑且接受了这一理由。

“你不好奇我怎么从未来过来的吗？”女人拍拍身边的空位，示意她坐过来。

少女半推半就地走近几步：“跟这个车站有关吧。”

“这里是锚点，只需要按时间线回溯的话，方法更简单——”注意到少女僵硬的身形，她话锋一转，“还是说，比起回到过去、回到母亲身边，你觉得现在的生活更好？”

“就算、”七惠攥紧拳头，以说服自己的气势提高音量，“就算要见母亲，也是调查清楚缘由以后再去见她。”

“嗯，我也会这么想。”对方神游似的低喃道，“如果你的选择是珍惜当下，好好享受这段时光也不错。”

她好像本来就不指望现在的她做些什么，真的只是为了谈话而来。望着那略显落寞的侧脸，七惠也不自觉地感到低落。

“你……”

“话是这么说，还是给你一点提示好了。”她冲她眨眨眼。

七惠将手背在身后，忐忑地听候发落。想也知道，如果不是未来发生了什么不幸，又怎么会特意以非人的形态回到过去。

“——你有想过对自己使用异能会发生什么吗？”

“唉？”

“就是这样。”对方淡然道，“仅仅告诉你未来发生了什么，现在的你也找不到头绪，说不定会病急乱投医呢。”

七惠松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说得像你做过似的。”女人只是苦笑，没多说什么。

狭小的空间中，两人一同聆听着寂静的声音。车站的显示屏依旧是停工状态，她知道，现在没有人要上车，她们只是在等待清醒的时刻来临。

若是时间就此停驻，她或许还能假装一切安好，悬在头顶的钟摆永远不会落下。她可以在梦中见到想念的人，相信它有成真的那天。

但她总会醒来，太过眷恋梦境，清醒就容易变成负担。

＊

城市霓虹亮起，重重高楼将那热闹隔开，把宁静的黑夜留在背面，与河水一起流淌。太宰饭后没说要去哪，七惠以消食为由跟着他，晃晃悠悠来到了河道边。

这条路恰好是往她家走的方向，如果在对岸再往前走一段，就是她之前半夜找到悠里的地方。每每走到岔道她都想，如果太宰选另一边，自己就不跟上去了，最后还是离家越来越近。

……感觉像在尾随流浪猫。

有几次她从这种错觉里脱离出来，想说点什么打破尴尬，一看太宰悠闲的样子，又觉得对方都不在意，自己尴尬什么。

站在桥上，视线不由自主被下方的水光吸引。即使云层绕开了月光，水下的景色仍然被藏在深处。现在总算没有鸟类了，七惠于是靠在栏杆边，安心地听着水流声。

少年也在此驻足：“想要跳下去吗？”

“都说过我不会做那种事了。”七惠伸了个懒腰，又想起什么，不太放心地盯着他。

这一侧看不到他露在绷带外的那只眼睛，她只能猜测他是否和那天谈论逃跑时一样的表情。他说逃到哪里都一样，那种绝望，让她不敢询问背后的原因。

她还想过，就算问了，自己也未必能理解他的回答。然而，意识到自己对未来的恐惧后，她好像借此看到了一点迷雾后的影子。

如果不抓住它，恐怕又会悄无声息地溜走。

“在这里跳下去的话，我可没信心把你捞起来。”她转了圈眼睛，思考自己能说什么，“而且要是变成幽灵，就连自杀都做不到了。”

“唉——”太宰埋下头，把自己半挂在围栏上，“不是小七惠说的幽灵会自己消散吗？”

“最短一个月，最长半年，也不比活这一小会儿轻松吧。”

“真残忍啊，”那声音微乎其微，一出口便随风逸散，“连灵魂都不能摆脱缓慢**的命运。”

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七惠内心长叹。

她直到最近才明白，自己想要能够接纳自己的人、需要自己的人、无法离开自己的人。

太宰看起来一无所有、一无所求，卑劣的本能让她下意识觉得他很容易接近。但她其实并不了解他，这种理解只是一厢情愿，甚至是轻蔑。本来她都想放弃了，醒来后，那个念头却又重新滋长。

她想抓住这个人的手，或许只是希望自己将来陷入绝望时，也有人能这么做。

如果将来有一天……啊。

“如果将来你变成幽灵的话，”她感觉自己找到了应该说的话，急切地靠近一步，揪住那件黑色大衣的袖口，“我来想办法帮你解脱。”

他难得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尽管只有一瞬，便被调笑掩盖过去：“这算是协助自杀吗？”

“算是善后。”

“确实只有小七惠能做到呢。”他转过来，那只鸢色的眼睛似乎被月光照得清澈了些，“难怪你会被幽灵缠上。”

“所以说，以后想要自杀的时候记得告诉我，别死在找不到的地方。”悠里的事果然被他看出端倪来了，对七惠来说倒也正好。

“这是要掌管我的性命吗。”太宰语调上扬，“可以哦，小七惠记得说话算话。”

“当然了。”七惠应道。

虽然没有白门那样的设备，她也不着急。如果她在车站见到的是真实的未来访客，太宰至少还能活到成年，这是她在梦中得知的唯一一条好消息。

不过太宰好不容易心情变好一点，这件事还是对他本人保密好了。

白门篇结束，感情线也终于有进展了，从暂时的合作者变成了可以到处捞人的关系，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关于恶鬼，也就是上周目七惠，其实在本文开头就出现了，可能写得太抽象，不太能联想到

所以七惠被附身的实质是被自己的恶鬼给夺舍了，和《白门》原作的流程差不多

列车的灵感来自锈湖的《地铁繁花》，原作的地铁应该只是适应叙事用的表现形式，这里的列车设定会更具体一些，留到下一卷再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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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6 醒时困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