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文野】港口黑手党的职业生涯 第45章 沦落人

贵峰智江顶着他丑陋可怖的面孔，站在港口黑手党的训练场，以他为中心，周围五米形成了一个真空层。

他向人群走了两步，看到他们警惕的表情，复又停下，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心中萌生一种强烈的冲动和破坏欲。

他想狠狠地用全身的力气去撞击墙板，用拳头在墙上开洞，然后手骨破裂，鲜血横流。

他想要痛苦，不管是别人还是自己，都好。

那样疯狂的举动与场景能让他内心的风暴短暂的安歇，一如过去被关的那个月，只有肆意破坏，受伤流血，只有这样他才能忽视自己，忽视自己异样的身体，让旁观者的视线里少几分孤高的打量与事不关己。

但他现在不能这么做了，他与川上葵有约定，而且，如果他真的那么疯狂，失去理性，就等于成了一个真正的怪物。

他站了一会儿，转身准备离开，却看见门口一个人被众人簇拥着进来了。

身体发生异变后，他的身高有近两米四，视野高了，看什么都很清楚，比如他很清楚地看到那个被簇拥的人一头橘发，戴着绅士礼帽。

那人似乎很受欢迎，他与身边的人高谈阔论，时不时发出爽快的笑声，根据他们的话可以判断，旁边的人都是那个橘发少年的部下。

这些天的生活让贵峰智江发现，港口黑手党的人与常人似乎没什么不同，除却那些违法的事，无非是吃饭睡觉，工作生活，也会有正常的人际交往。

当然，遇到那些形容可怖的怪物，比如他这样的，也会感到害怕。

除了川上与织田，很少有人会有耐心来与他沟通，要么是躲得远远地好似怕他身上有什么传染病，要么就是把他当成异类，挑衅他。

后者多半打不过他，前者……他没办法。

贵峰智江盯着那人看了会儿，准备离开。

同时，橘发少年中原中也也盯着这个人群中最显眼的人看了会儿。

“它是什么?”中原中也问身边的人。

“好像是川上小姐新招的部下。”

“部下? 怎么这副模样?”

“这怪物一直这样，是川上小姐从高岗制药实验室带回来的。”

怪物……

中原中也神色暗了暗。

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回忆像大海的潮水铺面地袭来，却又转瞬归于寂静。

一个来自实验室的怪物。

他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他径直走到贵峰智江面前：“新来的吗？”

贵峰智江盯着他，沉默。

中原中也退了两步，让自己的脖子少抬一些，皱了皱眉头，倒有些无奈在里面：“喂，你这家伙怎么不说话。”

贵峰智江摆了摆手。

中原中也却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你没法讲话?”

贵峰智江点头。

中原中也：“那你平常怎么跟人交流?”

贵峰智江从衣兜里掏出一部按键手机，尽管已经是最大的了，对他而言还是小，他小心翼翼地用指甲尖打字，生怕戳坏按键：这样。

中原中也挠挠头，没话找话：“来训练场是要找人切磋吗? 不如和我打一架。”

中原中也问什么都觉得怪异，于是直接采用最淳朴的沟通方式——约架，反正确实很好奇这个大块头的战斗力。

贵峰智江摇摇头，几个月之前他还是个实验室的瘦弱研究员，本该死去，川上葵留了他一命，驱使他为港口黑手党卖命。

因为这变异的身体，他才能侥幸在黑手党的斗争里占到上风，可他本人控制不住力道，对敌还好，对自己人就很可怕了。

中原中也似乎看出了他的犹疑，他驱动异能，身体浮了起来，与贵峰智江平视，自信地说：“我可是异能者。”

贵峰智江眼中闪过异色。中原中也的态度很坚决，颇为自信。

贵峰智江并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传说中的港口黑手党重力使，体术高手，于是爽快应下了。

对战结束，贵峰智江输了。

“你力量很强，皮肤仿佛硬质的铠甲，这对你的战斗很有利，但，你的体术未免太差了吧！”中原中也抱着胳膊站在一边，他习惯性地提出自己的意见，还有些很铁不成钢。

“动作太慢，反应也太慢，完全是仰仗身体上是优势啊。”中原中也说。实际上，如果他出全力，结束战局会更快，因为这人的打斗实在没什么技巧可言。

贵峰智江瘫着没有动作。

他有些颓废。

“我的建议是，你要提升战斗能力，最好练一些体术技巧。”这是来自港口黑手党前辈的真诚的建议。

中原中也只过了几招，意识到差距后，就就放弃对战，把这场战斗当做指导战来打。

贵峰智江对此没有兴趣。

他不想当怪物，也不想提升战斗力。

他一直是个普通研究员，人生最大的打击就是母亲的去世，他则抱着自己的制药梦想在高岗制药煎熬。

在高岗制药的实验室里，决定报恩后，他就知道自己的下场注定凄惨，也赌上全部的运气偷用了地下实验室的药品，却还是惨败。

这个怪物的身体就像是命运给他开的一个巨大的玩笑，剥夺了他前半生作为研究员的一切，而川上葵，则是躲在命运背后玩弄他的伥鬼。

她要他背弃自己的人生，安心做一个怪物供港口黑手党驱使，他怎么可能甘心！

怪物的身体残破而丑陋，那些掺杂了畏惧与厌弃与厌弃的目光寒冷刺骨，无论走到哪里，天都被这样的目光凌迟着……

他还算人吗？

这副模样，他还算人吗？

他还算人吗？

可他记得自己是人。

贵峰智江无时无刻不在拷问自己。

假如能够死在高岗制药，该多好。

假如被掩埋在废墟之下，该多好。

假如川上葵没有带走他，该多好。

他可以死，却不想作为怪物活着。

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带走他，却又不愿意让他恢复，不给他高岗制药的研究资料。

可既然留他一命，他也不甘心直接赴死。

他怨恨命运，也怨恨川上葵，但为了能变回人，必须妥协。

他之所以暂时听从川上葵的命令，只是想从她那里得到实验资料的下落，寻找变回人的机会，希望渺茫，但他一定要找。

他半点也不信川上葵的话，尽管他不是地下实验室的研究员，但也算相关行业的从业者，他知道那份资料的价值，贪婪的港口黑手党怎么可能会毁掉它呢？

川上葵一定在骗他。

只要留在港口黑手党，一定能找到变回人的机会，一定能有机会撬开川上葵的嘴。

耳边那个港口黑手党的橘发少年还在啰嗦，但贵峰智江不想听。

假如他真的考虑过在港口黑手党生活下去，必然会了解到面前的少年就是在首领面前炙手可热的干部候补，中原中也。

可他不知道。

中原中也站在他身侧，向他伸手。

贵峰智江回过神，一愣。

他不太明白这个橘发少年的意思。

中原中也的手固执地伸着，他催促道：“起来啊。”

他犹豫着搭上手，中原中也拽了他一把，堪堪拽起他的上半身。

中原中也有些尴尬。

贵峰智江坐着，确实能跟这个少年平视了。

“都打完一架了，至少正大光明地告诉我你的名字，你这家伙。”中原中也捡起他的手机，递给他说。

贵峰智江不回答，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名字，那是对他作为人的过去的侮辱，贵峰智江……早该死了。

“其实，我找你主要是想确认一下，你变成这样也是因为某个实验室吗？”

贵峰智江猛然回过头。

也?

“果然。”中原中也笑着说，虽然有着怪物的身体，他的言行举止都是一个真正的人啊。

“有兴趣聊聊吗？”

贵峰智江慌忙拿出按键手机，然后——“咔”，他因为过于激动，把手机按键戳碎了。

贵峰智江：……

他看着碎掉的键盘，恼恨中有些悲伤。

中原中也没能从他的外表读出他的情绪，却隐隐明白了这个怪物愣怔的姿态，他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变成这样，但我也有关于实验室的经历，也……曾经是个怪物，如你所见，我最后留在港口黑手党。

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作为前辈，我的名字——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抬了抬帽子，帽檐下钴蓝的眼睛流动碎光。

他没有提出任何要求，也没有追问他的名字，仅仅在留下这样一句话后离开了。

贵峰智江心底涌上难以言说的复杂感，他想到了另一个双蓝眼睛——织田作之助。

那个收养很多孤儿的人，不杀人的港口黑手党，一个黑手党的异类。

地牢的看守偶尔会说织田的闲话，他们不会避讳贵峰智江，所以他早从闲言碎语里知道照顾自己的港口黑手党的事迹。

他们对织田作之助感到鄙夷，鄙夷他的善良，鄙夷他不杀人的原则。

织田其实也知道，却好似从来没有这些闲话，仍旧矜矜业业。

贵峰智江本来是很厌恶和川上葵有关系的所有人的，但他也不得不承认，织田这样的人他实在恨不起来。

当他看到这个会因为实验室而关照他的中原中也，这个似乎与他有过类似经历，还愿意共情他的港口黑手党，他脑海里竟浮过一个荒谬的想法：

港口黑手党也是普通人，也是有人情味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