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她怀里,眼睛半睁半闭,没有焦距。
奈绪子吓得不轻,连忙把他放倒在地,手忙脚乱地跑到客厅。
但叫救护车的电话刚拨通,就被一只手抽了出来。
“不要打电话。”他的脸色还苍白着。
“雨宫君?!你、你醒了?”
他没有气力再解释些什么,自如地把手臂搭到她肩头:“先扶我到楼上去。”
奈绪子往他身后瞥了一眼,从大厅到这边的地板上,都蜿蜒滴落着来自于雨宫的暗红色的血液。
雨宫平躺在床上,眯起眼盯着旁边的少女,她紧张兮兮地啃着自己的拇指,看起来下一秒就要被吓得昏厥过去。
“雨宫君,实话实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甚至无法去医院?”
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奈绪子,你是不是做梦了?或者,又在玩什么暗黑风格的乙女游戏。”
“我现在没有心情和你开玩笑。”她不悦地拂开那只手,“你该不会是去加入了什么黑.手党,然后被寻仇了吧?”
“……”他露出一副无语的表情,“不是。但是……”
他一顿,才道:“我可能要死了,奈绪子。”
“……开什么玩笑啊?我刚才检查过了,只是皮外伤而已,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的。”
虽然蜿蜒一地的血迹看起来很吓人,但实际上伤口并没有那么严重。
她希望雨宫下一秒会露出以前那种欠揍的表情,然后说:“喂,只是开个玩笑,你不会真信了吧?”
但是,并没有。
“奈绪子会记得我吧?”说完,他又自顾自低笑一声,“应该不会记得的。你总是这副蠢样。”
为什么突然人参公鸡啊。
这副低沉的语气,让奈绪子莫名地感到不安。
“雨宫君,如果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我们还是趁早去自首……”
话说了一半,雨宫就恼怒地捂住了她的唇:“川濑奈绪子,你给我闭嘴。否则我不保证自己不会把你掐死。”
危机都藏在平静的涌流里。
学校附近有个破落的小公园,因为景色一般,湖里还时不时浮起几条散发着恶臭味的鱼,所以一向人迹罕至。
不过自从带奈绪子来过一次之后,雨宫对这里就尤为满意。
因为除了他们两个,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好不容易到了周末,雨宫拒绝她待在家里撸猫的提议,强硬地把她带到小公园,并准备和她进行一场紧张刺激的野餐活动。
但事实上就是在死鱼旁边啃那只干巴巴的三明治。
明明可以去商业街这种地方逛逛,不过提出几次,都被雨宫冷酷地拒绝了。
他的原话是:“我们应该营造一些更难忘的二人记忆,逛街看电影实在是太普通了。”
虽然说荒废的小公园的确很特别,但是……
“这种地方只适合随便逛逛,怎么可能适合野餐啊?”她拼命锤着胸膛咽下嘴里的面包片,铁青着脸抱怨,“而且,这死鱼味实在太浓了。”
雨宫正给她削着一只红苹果,闻言不以为意:“我倒感觉这里不错,安安静静的,只有奈绪子你和我两个人。”
说是这样说没错,但这地方完全没有浪漫可言,事隔经年,她应该只能回想起浓郁的死鱼腥味。
“算了,我先去一趟洗手间。”
雨宫还喊住她:“要一起去吗?我就快要把这只苹果削好了,果皮一点都没有断哦。”
这家伙,也太幼稚了。
“不用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她顺着小路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四周围安安静静的,只能听见蝉鸣和鸟雀间或的娇啼。
等她回来,已经是七八分钟以后了。
隔着影影绰绰的树丛,一个弓着腰、发丝凌乱的黑发男子一个箭步,上前捂住了雨宫的嘴。
不等奈绪子反应,男子就动作迅速地抬手给了他几刀,雪白的刀子没入胸腔,再拔出来时,就变成了殷红的。
前一秒还挣扎得厉害的雨宫君,只急促地呼吸两下,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疯狂的男子振臂高呼:
“雨宫君!雨宫君,你终于是我的了……你的这颗心脏,你美丽的脸,终于都属于我一个人了……”
鲜血成股涌出,溅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我要将你拆吞入腹……雨宫君,这世上不会再有别的贱人能够占有你!你是我一个人的!”凶手侧过脸,在日光的照耀下,奈绪子看清了他狰狞的脸。
是入江怜央,那个她曾经爱慕的温柔学长。
他低下头,面色贪婪地伸嘴去接奔涌而出的鲜血。
“我会好好品尝的……雨宫君,你的每一块血肉,我都会一点不落地吃进肚子里……”
隔着一定的距离,奈绪子不知道雨宫有没有看清她。
也许是有的,他在找她这件事情上有异于常人的天赋,更何况,他还微妙地冲这个方向微笑了一秒。
入江离开了,看样子,是准备去找些什么能把雨宫运走的工具。
她知道,这次雨宫千疮百孔,她无法再像上一次那样拯救他。
她双腿发软,面色苍白,几步在他身前停下,跪坐在地。脸上凉凉的,像藤蔓一样爬了满脸,原来她早就哭了。
雨宫心脏的位置插着一把刀,汩汩的鲜血落了他满衣襟,此时还是随着他起伏的呼吸,一股一股往外涌。
她认出来,这是刚才他用来削苹果的那一把水果刀。
“啊,奈绪子,在为我流泪吗?”一只冰凉的手轻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他的语气还是和以前一样,若无其事、漫不经心的。
“你还好吗雨宫君?趁现在,我帮你打电话喊救护车吧……?”
她语无伦次,手搭在刀柄上,像泉水一样涌出来的血液,挤出她的指缝,在青草地里积了一个小水洼。
她试图说服自己:“一定可以活下来的……反正雨宫君你的自愈能力很好不是吗?然后再把他绳之以法,以后就都安全了……对了,我们要喊救护车!”
不过她刚抬起手,就被他紧紧攥住。
“没关系的,奈绪子。你陪我坐一会儿,再陪陪我吧。”雨宫的语气是难得的温柔,恍惚间,好像又短暂地变回了以前那个温柔的「雨宫富江」。
“你是不是要死了……雨宫君?是入江前辈杀了你,对吗?我刚才,我刚才都看到了。我带你离开这个地方,然后去医院,你努力活下来,好吗?”
“事到如今,奈绪子你还要提什么无关的其他人吗?”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失血过多使他活动困难,发绀的眼睛缓慢转动,落到她唇上。
他微微勾起唇角,轻声问道:“要接吻吗?奈绪子。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吻你了。”
她脸色苍白,惊恐地摇头:“不会的……雨宫君,不会的,你绝对不会死的……”
“没关系的,奈绪子。我是绝对、绝对、绝对,不会离开你的。”他的双眸迸发出某种偏执的光,“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一个雨宫,能够离开奈绪子你而活下去。所以,你永远都不需要为我担忧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多言:“你以后就会明白的,奈绪子。”
他变得和以前一样,喜欢呼喊她的名字。尖锐的性格也渐渐被磨平,变得宠溺和温柔,是奈绪子最熟悉的样子。
她还想继续问些什么,但被他强硬地捧着脸倾身吻了上来。
他的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温柔、细致,像是要在她唇齿间的任何一个位置打下自己的印记。
只是舌头是凉的,冰凉的舔舐,让她不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正吻得入迷时,她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急促而又沉重,显示着主人愤怒到了极点的心情:
“川濑奈绪子,怎么又是你?!为什么,为什么你总要坏我好事?!雨宫君是我的,是我的!知道吗?”
“雨宫君,身后有、有人……”
雨宫捧着她的脸,微凉的手指按在她的唇上,额头与她相抵:“不要怕。奈绪子你不会有任何事的。”
他的手指滑动,转而捂住了她的耳朵。
世界陷入黑暗之前,她只听见一声缓慢的轻叹,是雨宫在喊她的名字:
“奈绪子,真拿你没有办法啊。”
耳边传来一声响指,奈绪子猛地醒了过来。
她正趴伏在课桌上,脸上冰冰凉凉的,一摸,全都是眼泪。
好像做了个可怕的梦,她梦见雨宫君死了。
“雨宫君……”
她现在有一种强烈的、想见雨宫的冲动。
“嗯?你有事吗?”似乎是听见了她的低吟,一道冷淡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审视的视线落到她脸上,“奈绪子,就是你对吧?”
陌生。
这是看到他的第一眼,脑子里冒出来的词语。
眼前的人陌生得根本不像是雨宫君。
“我刚才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你好像,好像死了。”
“的确是死了。他不死,怎么会有我呢。”他在她课桌上坐下,抬起她的下巴左看看右看看,“你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嘛。”
他看她的视线充满陌生的审视,就好像她是一个小事消失多年、又突然冒出来的童年玩伴。
看清他的脸,奈绪子惊慌的心情平复许多,没好气:“你也太无礼了。”
“比这亲密得多的事情都做过不是吗?现在倒觉得我无礼了。”他扬起一抹无谓的笑。
这段对话居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只不过角色完全调换了。
她垂下眼,手指还在不自觉地发着抖,恍惚间,还残留着某种猩红液体的温热的触感。
那真的只是梦吗?
“雨宫君……我能,抱抱你吗?”
她可怜兮兮地抬起眼,眼泪又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对视一阵,雨宫才嫌恶道:“恶心死了。”
这么说着,手却很熟练地抬起,拭去了她眼角的泪水,反应过来时,他低声骂了一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