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扶苏担心的地震终究还是发生了,好在震级不大,虽然不可避免的造成了人员伤亡以及其他损失,但因为扶苏的防震救灾手册下发及时,已经比往年地震造成的伤害少了许多。也因为有了提前准备,灾后只小小混乱了半日,各项工作就有条不紊的展开了。
而因为大王提前发布手册、让小吏们宣讲的事,灾区的黔首更加相信他们秦国的大王有神助。
因此,秦国的这场地震到了最后,最受打击的反而不是秦国,而是别的诸侯国。
人人都在怀疑,难道秦王真的得天所授吗?
因为有了这种疑虑,夏日秦国开始攻赵时,赵国士兵的士气格外低落。
章台宫中,嬴政正在看前线送回来的战报,他的手指点在李牧二字上,秦军尚未攻下邯郸,与这个人有很大的关系。
下午扶苏过来时正好与一个人擦肩而过,他停下脚步,行礼道:“国尉好。”
尉缭回礼:“大公子。”
尉缭不常入宫面君,扶苏也只见过他几次,并未交谈过,这次亦是,互相见过礼,两人便擦肩而过。
不过,扶苏能猜到父亲为何请尉缭入宫。
攻赵,秦军的对手不是赵王,而是李牧。但李牧最大的对手并不是秦军,而是赵王。
果然,在见到父亲后,扶苏从他口中听到了对赵王和李牧的离间之计。
国之不保,赵王还宠信佞臣,赵国不亡才怪。
扶苏对赵王并无同情,但对于李牧,扶苏还是挺可惜他的结局。
扶苏便道:“阿父,匈奴常年在北边作乱,听闻李牧将军抵挡匈奴,颇有功绩,若是这么让赵王杀了,未免可惜。”
嬴政是爱才之人,闻言微微叹息:“李牧其人,的确不错,然而他不能为我所用,留下反而是祸害了。”
扶苏笑道:“阿父,李牧将军肯定不喜欢咱们秦人,但他肯定更讨厌匈奴人,恰巧,咱们也讨厌匈奴人,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只要能找到共同点,还愁他不会为阿父所用吗?”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嬴政揣摩片刻这句直白的话,“暂且留下李牧一命,着人好生看管,若将来真有大用,寡人给你记功。”
扶苏笑道:“多谢阿父!”
这边父子二人打算的很好,赵国的郭开却快要抓狂了,杀了李牧是多简单的事,为什么非得留下他的命!秦王日子过得太顺遂了,想要给自己找点刺激吗?
秦国的金子真是烫手,郭开抚摸着自己收受的贿赂,金玉瓷器,样样让人爱不释手,再想想自己助秦灭赵后的高官厚禄,他一咬牙一跺脚,求见赵王去了。
嬴政是不管郭开如何的,总之收了他的钱,就得替他办成事,不然命就别想要了,甲方就是这么理直气壮。
秦军暂时与李牧率领的赵军形成了对峙之势,咸阳城中也发生了一件小事。
华阳太后再次病了。
老人年纪大了容易生病,本是常事,但扶苏记得上辈子华阳太后就是这一年去世的,是以听闻她生病后,扶苏倒没有上次那样惊讶。
灭赵之战正在进行,嬴政忙于朝政军务,却还得抽空去探望华阳太后,扶苏欲替父分忧,便请父亲将全部的心思放在政务上,华阳太后这里全权交给他。
华阳太后养病的寝殿离扶苏不算太近,所幸他不忙,每日坐辇来往也不累,问过安,再见一见医官,扶苏就告辞,每日在路上浪费的时间比探病还多。
这天本也是照着流程走的扶苏却忽然被华阳太后叫住了:“扶苏,你母亲同你说过楚国吗?”
扶苏一愣,回道:“我母亲去世时,我还不曾记事。”
华阳太后轻轻叹了口气:“来到秦国这些年,到了今日,这宫中已经无人能与我说一说楚国了。”
扶苏听了这话,颇觉伤感,他想了想,道:“我阿父后宫中或许有楚国人,您若想见,我请阿父……”
话未完,华阳太后就轻轻摇了摇头。
扶苏抿了抿唇,她真正想要的,或许并不是同人说一说她的故乡,而是……
华阳太后低声眷念道:“再也回不去了……”
……
次日,华阳太后薨逝。
虽然周已经死得不能更透了,但周礼的影响一直都在。因此华阳太后薨逝,依据周礼,秦军要暂停攻赵。但要嬴政就此从邯郸撤军,却是绝对不可能的。
正好郭开那边的反间计正在进行,秦军只围不攻,倒正和计策。而赵军,现在他们是不敢主动出城攻击秦军的。
扶苏虽是重孙辈,可也得为华阳太后服丧,所有的公主公子都得跟在他后头致礼行哀仪。
待葬礼毕,华阳太后的棺椁被送到寿陵与孝文王合葬。
扶苏目送送葬的队伍远去,他想到华阳太后的临终意愿,默默叹息着,这位离家多年的老人终究无法回到她的故乡了。
他忽然想到上辈子自己死后也没能回到咸阳。
上郡离咸阳很近,也很远。
回程时,扶苏跟着父亲坐到了他的马车上。
今日有些小雨,站在外头久了,衣裳和头发都沾了些潮气,嬴政亲手给长子擦干了潮湿的头发。
扶苏这才回过神来,他摸了摸父亲的袖子,道:“阿父,咱们停车换身衣裳罢?”
嬴政垂眸问道:“你觉得冷了?”
扶苏道:“阿父的衣裳湿了。”
“只外头淋湿这一点,无妨。”嬴政摸了摸扶苏的头发,又问道,“冷吗?”
扶苏摇头:“阿父放心,我没事。”
嬴政点点头,只是眼中含着些担忧。
扶苏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陪伴了华阳太后这些时日,定然是生了些情分,这会儿在因她的离世感到伤心。
早知道,当初不该让扶苏去侍疾。嬴政暗暗后悔。
嬴政道:“还是当心些,回去让夏无且给你熬碗药。”
扶苏霎时就精神了,他急忙摇头:“我不吃药!阿父,我好好的,不用吃药!”
“是吗?”嬴政摸摸他的额头,“还是吃碗药,阿父才能放心。”
扶苏口中还有上次生病吃药留下的苦味,他吐吐舌头,道:“就是淋了一点点雨,不如喝碗姜汤吧,阿父,药就算了。”
嬴政瞧长子总算恢复了些活力,点头笑道:“也罢,那就姜汤。”
“阿父也要喝啊。”扶苏拽着父亲的袖子,“你也淋雨了。”
嬴政挑挑眉:“一碗姜汤,有何不可?寡人又不是你,连一碗药都不肯喝。”
扶苏揉揉肚子,道:“因为真的太苦了,阿父,咱们换个甜点的话来说行不行,我有点受不了。”
嬴政扶额笑道:“行,说甜的,回去给你烤面包吃,这个甜。”
扶苏笑了:“多谢阿父,得让人多放些糖才甜。”
“牙不要了?”嬴政点点他,“倒知道管别人,却管不住自己。”
父子二人轻快的声音伴随着马车的咕噜声,一路驶进了章台宫。
今日为嬴政驾车的人是赵高,他再一次亲耳听到秦国最尊贵的父子究竟有多亲厚,不由为之咋舌,与此同时,赵高还稍稍有些遗憾,因为他一直没有机会同大公子打交道。
不过这点遗憾可以忽略不计,毕竟他能讨得大王的欢心,这不比什么都强?大公子亲近蒙家兄弟,不定听他们怎么歪曲过自己,瞧不上自己也是有的。
大王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儿子,赵高望了眼扶苏的背影,心道,日子且长着呢。
……
华阳太后的葬礼后,嬴政得暂且吃几个月的素,幸而现在宫中的菜谱很是丰富,素菜的味道并不差,茹素的日子里,嬴政照样能大饱口福。
不过嬴政现在最关注的并不是口腹之欲,他的心思仍旧在灭赵之战上。
秦军围而不攻,却也不能给赵国求援的机会,就算诸侯列国均是乌合之众,但如果他们真的再来一次合纵,嬴政也会感到头疼的。
所以除了围住邯郸,秦军还得拦截住试图出城求援的赵人,顺便嬴政还派出使者往其他几个国家去跟他们沟通了下感情——确保他们最好不要在此时有别的心思。
此外,秦军在邯郸城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事要做,那就是诱使赵军投降。
因此,秦军极力宣扬秦王的神异、旧韩国现颍川郡黔首的待遇,当然还得拉踩一番赵王。
这个计策出自扶苏,目的么,就算不能招降赵军,也得搞到他们军心涣散,更重要的是,赵王会比赵军更受不住这个攻势,因为这不亚于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不做人。
在咸阳的李映这样评价道:“大公子,你这招可真够损的。”
扶苏正在抚琴,闻言他的手未停,口中淡淡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李映双手合十:“那就希望赵国早日投降。”
李映的祈祷没有奏效,因为在新的一年即将到来之时,秦军和赵军仍旧在邯郸城外对峙。
也是在这个时候,扶苏收到了张良的第一封来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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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 6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