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消毒水的味道难闻得要命。左臂伤口传来的阵阵刺痛加剧了我的头痛。走出医院大门时,刺眼的晨光让我眼前发黑。霍莉太太坚持要帮我付一部分医药费,等保险单下来再说。这份善意压在我肩上,比手臂上的伤更让我喘不过气。
账单。弗莱迪。两座大山几乎要把我压垮。
我不想回家。回家意味着躺下,躺下意味着可能睡着,睡着意味着弗莱迪那张烧焦的脸会再次贴上来。护士那句“回家好好休息”在我听来简直像死亡邀请。我急需一场没有梦的睡眠,一场能暂时摆脱那个变态的深眠。
回家路上我拐进了药店。隔着玻璃柜台,我盯着那盒非处方安眠药看了几秒,然后买了下来。这不算绝望,我告诉自己,这只是战术性撤退。只要不做梦,弗莱迪就找不到我——希望如此。因为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回到公寓后,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着冷水吞下药片。药效发作得很快。我甚至没力气爬上床,就直接瘫在旧沙发上失去了意识。
……
“……亚当!电话!又是找你的!”
帕尔默夫人那穿透力极强的嗓音像根针,狠狠扎进我混沌的意识里。我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一时间分不清当下是梦还是现实。刺目的阳光从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条刺眼的光带。左臂的伤口在苏醒的瞬间就“尽职尽责”地传来尖锐的痛楚,提醒我昨夜的一切不是噩梦——准确来说,应该是噩梦成真。
电话……工作——
截稿日!我像被烫到一样从沙发上弹起来,动作牵动了左臂,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气,眼前金星乱冒。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该死,全忘了!
我跌跌撞撞冲下楼,几乎是从帕尔默夫人手里夺过听筒。她皱着眉,眼神里混杂着担忧和不耐烦:“你老板今天都打第三次了——你脸色这么差,真不用再去医院看看?”
我没空回答她。听筒刚贴上耳朵,老板杰瑞米那带着点虚伪关切的腔调就冲了出来:“亚当?我的老天,你总算接电话了!我还以为你被外星人绑架了!稿子呢?说好今早九点前发我邮箱的!现在都十一点半了!整个版面就等你那块地方填空!”
“杰瑞米,听我说,”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虚弱,但左臂的疼痛让我气息不稳,“我昨晚出了点意外,在医院待到早上才回来……”
“‘意外’?”杰瑞米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充满了怀疑,“什么样的意外能让你连个电话都不打?你知道截稿日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截稿’!不是‘亚当觉得什么时候舒服了再交稿’——”
“我被袭击了。”我打断他,声音冷了下来。手臂的剧痛和持续的睡眠不足让我的耐心降到冰点。“左胳膊被划开几道口子,缝了针,现在打字只能用一只手。你要是不信,可以现在来橡树街警局或者斯普林伍德医院急诊室查记录。”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杰瑞米大概在判断我话里的真假,或者衡量压榨一个伤员和版面开天窗哪个损失更大。最终,他干咳了一声,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居高临下的施舍感:“噢……这样啊。那你可真够倒霉的。行吧行吧,看在你确实‘挂彩’了的份上,今天下午五点前,必须把稿子发过来!不能再拖了!质量也得保证,别糊弄我!”
“知道了。”我懒得再废话,直接挂了电话。听筒砸回机座的声音在狭小的门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帕尔默夫人抱着胳膊站在一旁,没说话,但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麻烦精。
“抱歉,帕尔默夫人。”我低声道歉,拖着沉重的步子往楼上走。每一步都牵扯着左臂的伤,疼得要死。钱快没了,命也快没了。弗莱迪能在梦里伤到我,就能在梦里杀了我。在梦里死掉现实中会不会也死?我根本赌不起。安眠药是缓兵之计,但瓶子里的药片总有吃完的一天,而且……谁知道弗莱迪能不能在现实里对我动手。
回到公寓,饥饿感后知后觉地涌上来。我别扭地用右手翻出冰箱里最后一点面包片,干巴巴地嚼着。吃完东西,我坐到那台嗡嗡作响的“大屁股”电脑前,等待慢得像蜗牛的开机。
我的右手笨拙地敲击着键盘,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关于榆树街旧水塔历史的报告枯燥乏味。但此刻,这无聊的文字工作成了我唯一能抓住的现实锚点。屏幕的光刺得眼睛发酸,左臂的疼痛一阵阵地提醒我现实的残酷和超现实的威胁。
大脑在艰难地分裂运作。一半在协助眼睛搜寻新页面关于水塔建造年份的模糊记忆,另一半则在疯狂地分析着弗莱迪。
第一个问题:他到底想要什么?
我的命?这似乎是最直接的答案。一个因怨恨而索命的恶灵故事模板。但我本能地觉得没那么简单。如果只是要命,以他在梦里的能力,几个小时前在锅炉房就可以轻易做到。他更像是在玩弄我,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兴致。
第二个问题:他为什么恨我?失忆前我究竟对他做了什么,才会让这个恶魔如此耿耿于怀,以至于放弃骚扰梅根也要缠着我?
线索断了,因为失忆就是一个更难解的谜题。我甚至无法判断失忆前的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还能比弗莱迪更糟糕?如果真是那样,也许失忆是种仁慈。至少现在除了穷和随时可能被杀,我暂时还不用额外背负道德层面的包袱。
然而,弗莱迪话语里那些令人作呕的暗示却挥之不去——“像以前那样”?还有那些个油腻腻的称呼。难道失忆前,我和这个恶心的怪物真的有一腿?这个想法让我喉头发紧,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涌上来。
我停下敲击键盘的动作,右手用力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荒谬!太荒谬了!但……万一呢?弗莱迪对我那种混合着恨意和扭曲“兴趣”的态度,似乎又隐隐佐证着这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可能性。
如果真是这样……我盯着屏幕上闪烁的光标,一个疯狂的计划碎片开始在混乱的思绪中凝聚成型。
我可以利用它。
利用弗莱迪那令人作呕的“兴趣”和对“过去”的执念。他现在占据绝对优势,视我为玩物。这意味着他会轻敌,让他以为我还是那个会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小甜心”。
计划的关键在于如何伤到他。
凌晨在警局时,我扔出去的椅子没能造成影响。但最后那块锈铁片确确实实插进了他的手臂。他痛得嚎叫,愤怒到扭曲。为什么?两者的区别在哪儿?
难道是……我的血?
他舔了我伤口流出的血!就在受伤之前!
一个惊人的、同时也是极度危险的计划瞬间在我脑海中变得清晰。它需要祭品,而这个祭品只能是我自己。我不能把梅根或者霍莉太太卷进来。
引蛇出洞——用我自己当诱饵。
我需要他再次靠近我,近到足够亲密,亲密到他有机会接触到我的血,也许还会需要大量的血。然后——
指尖无意识地在回车键上敲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屏幕上,文档光标向下跳了一行。
——干掉他。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同归于尽。反正我也没什么可失去的。
“亚当——!电话!还是找你的!今天怎么回事?!”帕尔默夫人的大嗓门再次穿透楼板,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又来?我皱了皱眉,艰难地站起身。左臂的疼痛没有丝毫减轻,时刻提醒着我正身处现实。我慢吞吞地下楼,每一步都牵扯着伤口。
帕尔默夫人叉着腰站在电话机旁,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你最近怎么回事?电话一个接一个!干脆自己装一部算了!省得我天天当传声筒!”
“对不起,夫人。”我再次道歉,伸手拿起听筒。“喂?”
听筒里一片寂静,连电流的杂音都没有,安静得像一口深井。
打错了?还是恶作剧?我等了几秒,手臂的疼痛让我更加烦躁。“喂?说话。不说话我挂了。”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我准备挂断。
就在我即将把听筒从耳边拿开的瞬间——
“滋啦————!!!”
一阵尖锐到极致的刮擦声猛地从听筒里炸开!那声音像是生锈的钢爪狠狠抓挠着金属板,又像是用指甲刮黑板放大了十倍,瞬间穿透耳膜,直刺大脑深处!我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头皮发麻,想都没想就把听筒猛地拿开,远离耳朵,可手却突然动不了了。
我的视线下意识地扫过握着听筒的右手——
从握着听筒的位置开始,我的右手皮肤上莫名缠绕着几根湿漉漉的、如同藤蔓般的东西。它们像有生命的蛇,正从听筒的喇叭口里源源不断地钻出来,紧紧缠绕着我的手腕,并向小臂蔓延。暗红触手表面布满细小的吸盘,黏腻冰冷,带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和腐烂混合的臭味。
弗莱迪?!
这不是幻觉!我清醒得很!左臂的疼痛真实无比!我没睡着!
难道弗莱迪的力量变强了?他不再局限于梦境——现实中的物品也能成为他延伸的触角?!
“呵呵呵……”
弗莱迪那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锈铁的笑声,清晰地从听筒里传了出来。笑声里充满了恶作剧得逞的快意和某种黏腻的期待。
“小甜心,吓到了?”他的声音带着戏谑,每一个音节都像冰冷的蛞蝓在我的皮肤上爬行,“想挂我电话?这么无情?才分开几个小时,就不想听听我的声音了?嗯?”
那缠绕在手上的暗红触手微微收紧,冰冷滑腻的触感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我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牙关紧咬。
“去你的,弗莱迪。”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厌恶和紧张而嘶哑,“你这恶心的变态!只敢躲在电话线里骚扰人?有种滚出来!”
“恶心?变态?”弗莱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刺伤的愤怒,但随即又转为一种更加令人不适的、带着喘息般的兴奋,“哦……对,就是这样!骂我!用力骂!我就喜欢你这么粗暴地对待我!比那些只会尖叫逃跑的小雏鸟带劲多了!这才是我的亚当!失忆了,骨子里的味道一点没变!”
缠绕在手腕上的触手蠕动得更欢快了,甚至有一根分叉的尖端像蛇信子一样,试图往我的袖口里钻。
一股恶寒从脊椎直冲头顶。这个疯子!我的辱骂非但没有激怒他,反而让他更兴奋了!计划的第一步似乎歪打正着?
就在这时,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我靠近话筒收音孔的嘴角突然传来一种温热且湿润的触感,就像是被一条灵活有力的舌头,狠狠地舔舐了一下——
“唔!”我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别过头,挣扎着要抽手,同时再次爆出一句粗口,“去你妈的!你这恶心的杂种!!”巨大的惊骇和强烈的生理性厌恶让我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拼命想甩脱那缠绕的触手和听筒。
听筒里传来弗莱迪更加愉悦和满足的大笑,仿佛我的激烈反应是他最好的助兴剂。“哈哈哈!还是这么敏感!隔着电话线都能感觉到?看来你的身体还记得我……”
冷静!亚当!冷静……心底一个声音在疯狂呐喊。你越失控,越恐惧,他就越兴奋,越强大!正中他下怀!
我强迫自己停下无用的挣扎,急促地喘息着。左手臂的伤口因为被刚才的剧烈动作牵连而开始抽痛,这疼痛反而让我混乱的大脑抓住了一丝清明。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口的恶心和翻腾的怒火,重新扭过头,对着听筒用一种混合着挑衅与刻意诱导的语调开口:
“隔着电话线有什么意思?弗莱迪。” 我刻意放缓了语速,让声音带上一点他自己那种令人作呕的滑腻感,“你不是想重温‘旧梦’吗?不是想要‘刺激’吗?那就过来。”
我停顿了一下,清晰地吐出那几个连我自己都毛骨悚然的词:
“当面亲我。”
电话那头的笑声戛然而止。听筒里只剩下一种仿佛蛇类在黑暗中游弋的细微沙沙声。缠绕在我手腕上的触手也停止了蠕动,似乎在接收和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邀请”。
寂静持续了几秒。隔着听筒,我仿佛能感觉到弗莱迪的惊愕,以及惊愕之后迅速燃烧起来的、更加扭曲的兴奋和探究欲。
“哦?” 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压得更低,每一个音节都浸满了粘稠的**和危险的试探,“我的小亚当……你是在邀请我吗?这算是回心转意?”
“回心转意”?我他妈只想把你的舌头连同脑袋一起割下来!
“怎么?不敢?”我继续加码,语气里刻意带上弗莱迪最喜欢的那种“粗暴”的轻蔑,“只敢在梦里和电话里对着一个手无寸铁、还受了伤的‘小甜心’耍威风?你的胆子也就配吓唬吓唬小女孩了,懦夫。” 最后两个字,我咬得格外清晰。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粗重的、仿佛野兽被激怒般的喘息。缠绕在我手腕上的触手猛地勒紧了一下,带来一阵钝痛。
“激将法?真是小把戏。”弗莱迪的声音冷了下来,但那股被挑起的兴趣却更加浓烈,“不过……我喜欢。”他话锋一转,又带上了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温柔”,“既然我的小甜心这么热情地邀请我……”
他的声音突然靠近,仿佛真的将嘴贴在了话筒上,每一个字都带着湿热的吐息感,直接喷在我的耳廓:
“等着我。很快我们就能‘面对面’……好好‘叙叙旧’了。我会让你重新‘记’起一切的……用我的方式。”
话音刚落,缠绕在我右手腕上的暗红触手如同退潮般迅速缩回了听筒里,连同那股黏腻感也消失无踪。听筒里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我像扔掉一块烧红的烙铁一样,猛地将听筒砸回机座。心脏快得几乎要破膛而出。后背也吓出了一身冷汗,带来一阵阵寒意。
我抬起右手,手腕上赫然留下几圈淤痕,皮肤上还残留着那种令人作呕的滑腻感和淡淡的腐臭味。刚才被舔舐过的嘴角皮肤,更是传来一阵阵火烧火燎的麻痒感。
我快步上楼,冲回公寓,直奔厨房水槽边,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哗哗流下。我发疯一样地搓洗着手腕,用肥皂用力地擦;然后是嘴角,皮肤被搓得通红发痛也停不下来。直到那股残留的触感和气味似乎被水流冲淡,我才喘着粗气停下,发觉左臂疼得厉害。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我冲到垃圾桶边,再也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喉咙里只吐出一些酸水,但那种强烈的恶心感和屈辱感却挥之不去。
我撑着水槽边缘,身体因为干呕和残留的恐惧而微微发抖。冰冷的自来水顺着我的下巴滴落。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疲惫的脸,眼神里混杂着劫后余生的惊恐、深入骨髓的厌恶,以及一丝强行压下的、近乎冷酷的决绝。
计划启动了。代价是我自己。
我承诺的那个“吻”不仅仅是吻。
它必须是致命的。亲密到足以让我的血涌入他嘴里。然后,我会用藏在袖子里的小刀,狠狠地捅进他那颗腐烂的心脏——如果这变态有心的话。
弗莱迪·克鲁格。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了自来水和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大概是刚才搓洗太用力弄破了皮。
游戏继续。但这次,猎人和猎物的角色该换一换了。
我去我好bt啊(我在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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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